三萬兩…黃金。
陳凱之倒吸了一口涼氣。
黃金雖在這關內,并非是貨幣,既是因為稀少,也是因為珍貴,一般情況,一兩黃金的價值,是白銀的十倍。
而每年三萬兩黃金,這對尋常人而言,絕對屬于天文數字了,這便形同于近三十萬兩紋銀啊。
這是什么樣的人,出手如此闊氣,可以送出這么多黃金。
陳凱之不由看著顧明,認真問道:“什么人,可以送出如此一筆黃金?”
顧明期期艾艾道:“不錯,這筆數目,實在太大,偶爾每年,都會有人送來,而送來得人,便是關中楊家。”
關中楊家…
陳凱之一呆,楊家已經查抄,可是查抄出來的錢糧,也不過區區數十萬紋銀的價值而已。而這楊家,哪里來得這么多銀子隨意送出去。
而且,還是稀有的黃金。
可見這里頭他還是有很多事情自己還是沒搞明白。
顧明見陳凱之一臉沉思的樣子,不禁又說道。
“正因如此,所以國師對這關中楊家,極為重視,直到三年前,那時臣還在國師府,卻有一日,來了一個奇怪的客人,之所以是說奇怪,是因為這人沒有下名帖,也并非是從中門進去,而是坐著轎子,直接走了后門,那轎子被捂得嚴嚴實實,國師對這個客人,也極為客氣,居然早就做了準備,最奇怪的是,國師屏退了諸人,而是讓臣去待客。”
“臣在府中,職責并非是待客,可國師竟命臣待客,臣便明白,一定是這位外客,不愿拋頭露面,而臣深受國師信重,其他人也不放心,才命我去斟茶遞水。”
陳凱之冷冷看著顧明:“此人什么模樣。”
顧明觸碰到陳凱之的目光,也不敢說謊,而是老實說道。
“倭人模樣。”
“倭人模樣?”陳凱之瞇著眼,目光變得深沉,透著幾分冷意。
“是。”顧明重重點頭,不敢有任何的欺瞞。
“臣此前以為他是倭人,可國師稱他為楊施主,臣才知道,原來他就是那位楊家人,可若只是尋常楊家普通之輩,國師如何會對他如此客氣,何況,他年紀一看便很老邁,在寒暄的過程中,我聽那國師說了一句,說什么楊施主現在改頭換面之類的話,臣后來細細琢磨,方知原是此人。”
“他們說了什么?”
“不知道。”顧明搖了搖頭:“當時臣只負責斟茶,斟完了茶,便退了出去,靜候吩咐。”
陳凱之道:“姓楊的還入了宮?”
“是。”顧明道:“說是要進獻仙藥。”
仙藥…
倭人的打扮,花費了這么多黃金,去買通國師,最終只為了進獻仙藥。
為何他是倭人打扮,莫非,他現在的身份,就已成了一個倭人。
那么,他這么多的黃金,從何而來呢,要知道,這黃金本就稀有,想要隨手每年拿出三萬兩黃金,絕不是易事,這個時代,或者說,在整個關內,黃金都是稀有品,而黃金真正有了貨幣功能,是在地理大發現之后的事。
三萬兩黃金,即便有擁有許多的金礦,也未必能夠輕易的開采出來。
至于仙藥…這仙藥,莫非又是那五石散?
陳凱之越想,越是覺得不可思議,這個楊太公到底想做什么,他不禁皺眉,繼續追問顧明:“只有這些,還有什么其他的,要相告嗎?”
顧明想了想,道:“有,那人臨走時,很客氣,對臣點了點頭,如沐春風。臣至今還記得他對臣笑的樣子,至今也難以忘懷。”
朕只一轉念,便明白了什么。
這個楊太公,可不簡單,是個極圓滑之人。
說到底,那時候的顧明,不過是個待客的和尚罷了,算不得什么。
可想來,這楊太公比誰都清楚,這么機密的事,尋常的奴仆是沒有資格待客的,能待客的,一定是這國師最重要的心腹,所以即便顧明當時并不起眼,他依舊不吝嗇他的笑容,以至于讓顧明至今還受寵若驚,現在還難以忘懷。
這或許,就是他高超的手段之一吧。
陳凱之笑了笑:“只是這些?”
顧明汗顏道:“還有…他隨手,送了臣一個禮物。”
“禮物?”陳凱之眼眸一閃:“什么禮物?”
顧明猶豫了很久,方才苦笑道:“已被錦衣衛搜走了。”
陳凱之抬眸,看了一旁的曾光賢。
曾光賢忙是去了,過一會兒,便取了一樣東西來,陳凱之接過,隨即眉頭一皺。
這是一個玻璃…
不,更干脆的來說,這是一個顯然由透明玻璃所打制的一個裝飾品,看著像玉,可陳凱之只一摸,便知道這是很簡單的透明玻璃。
透明的玻璃,在陳凱之眼里,自然是一錢不值,只是…在這個時代…或許就不同了。
雖然在此后,濟北已經有工坊,開始在制造玻璃,并且這些玻璃,也開始應用起來,可顯然,這玻璃的飾品,是在數年前就已送給了顧明的,那么…這玻璃,絕非是關內之物。
世上的事,終究是物以稀為貴,這在后世一錢不值的玻璃,卻在楊太公將這飾品送給顧明的時候,想來在顧明眼里,這定是奇珍了。
而這玻璃,其實在關內,也不是沒有人能制造,只是造價高昂,而且極為難得,可這楊太公,如此輕易送出這飾品,顯然,這飾品在他眼里,價格并不高,并且制造的工藝,想來也不太難,卻可用此來收買人心。
這是哪里制造的?
陳凱之將這飾品在手中把玩,卻是笑了:“只是這些?他將這東西送你時,怎么說?”
顧明道:“他說,這小小心意,不值幾個銀子,送臣玩玩。”
陳凱之頷首點頭:“就只這些,你還知道什么?”
“臣…”顧明苦笑:“臣對他的印象極深,至今,臣還記得那一日,心里對他敬佩有加,總覺得,那一日招待他時,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愉悅無比,所以臣便對這位楊太公更關注了一些,只是知道,他見了國師,又入宮獻了仙藥之后,自此便再沒有出現在大涼,不過他總有使者出入大涼,而他的使者,往往都會以上賓,被國師相待,他既一身倭人的打扮,那么臣想來,他一定是改頭換面,換了倭人的身份吧,卻不知,是不是倭賊。”
陳凱之不禁皺眉,又問道:“他的使者,每年都會去大涼?”
“對。”顧明點頭道:“每年的三月,風雨不改。”
陳凱之凝視了顧明一眼,其實不用查證,他已清楚,顧明所說得話…是真的。
因為即便是再異想天開之人,怕也想不出如此離奇的事來。
何況…陳凱之依舊把玩著手里的玻璃飾品。
玻璃…不是沒有。
數年前,玻璃的飾品,尤其是這般晶瑩剔透的玻璃,要燒制出來,完全屬于運氣,所以極為稀少,可楊太公說不值錢,那就一定不太值錢,因為,他即便要收買當時的顧明,想來,也絕不會如此破費。
這就有意思了,這玻璃飾品,料來一定是海外之物吧,而海外…對了,此人改頭換面,成了倭人,據說楊家,曾經還做過海貿。
那么,許多事就可以解釋了,黃金,可能是自海外掙來的,這毋庸置疑;他們一定還有一筆財富,并非是在楊家,而是藏了起來,而至于玻璃飾品,也一定是某一地的特產,其實玻璃這東西,要燒制說難也難,說易也易,終究是碰運氣罷了。
可為何,他關中楊氏,還有這楊太公,要如此呢?
他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享受榮華富貴,卻偏偏要去做這等事。
他費盡周折,在大陳布局,在大涼布局,在衍圣公府,在諸子余孽那兒,甚至還有許多陳凱之所不知道的地方布局,他的資源從何而來,他的目的,到底為何?
這些年他處心積慮,布局如此多,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沒有人大費周章,做了這么多事,卻什么也沒得到,難道只是為了收買各國重要之人,好似又不是這樣。
陳凱之有些不明白,此刻卻也不是他多想的時候,他輕輕起身,只冷冷看了一眼顧明:“押下去。”
顧明忙道:“該說得,臣都已說了,陛下…”
陳凱之卻沒一點心思去理會這顧明,而是自顧自朝將曾光賢使了個眼色:“查一件事…”
曾光賢忙是行禮,洗耳恭聽。
陳凱之沉吟了片刻,便冷冷的說道:“倭人里,動員一切明鏡司和錦衣衛的力量,仔細的查訪,還有楊家從前牽涉到海貿之事,派人去關中,仔細的給朕查清楚,方才的話,你也聽到了,凡事這顧明說到的事,一一要去核實,也一一要去查,那老狐貍,到底想做什么,朕倒是愈發的好奇了。”
這件事情必須查清楚,若是不查,他越發不安,這楊太公神秘莫測,還可以變化身份,指不定他就在自己身邊也有可能,無論如何都要讓人查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