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京師之外,往北便是一條河道,數十艘烏篷船里,一個個勇士營的精銳已是整裝待發。
雖只有區區五百人,卻大多是從前跟著陳凱之出生入死的老兵,等陳凱之抵達了碼頭,登上一艘不起眼的烏篷船之后,這船上已有三十余人預備了。
撐船的艄公是千挑萬選的,除此之外,還有十幾個劃槳的力士,這些人俱都是精英,更是他信得過的人。
見了陳凱之,船上的官兵紛紛自烏篷里出來見禮,陳凱之朝他們笑了笑,輕輕擺手:“不必多禮。”
他打量著所有人,這些官兵,穿著的,都是叛軍水陸巡檢的棉甲,事實上,叛軍的衣甲本就和官軍的衣甲沒有任何分別。
唯一不同的就是,幾乎每一個官兵都攜著兩炳短銃,短銃仿左輪槍,可連續擊發六次,不過相比于長銃,這等短銃雖可連續擊發,可戰場上實用性并不強,因為射程不遠,且威力也不足,有效的射程,不過三四十步而已。
不過這一次奇襲,這等短銃的優勢便可發揮出來。
除此之外,每人預備了三枚手彈,保證火力。
官兵們顯得躍躍欲試,畢竟他們都是自勇士營中精挑細選而出,而如今,陳凱之已成天子,使這勇士營上下,更有了盼頭,現在隨著陛下突襲,既是陛下親自帶頭,一旦立下功勞,前途不可限量。
他們自然是非常踴躍,也知道此去很驚險的,不過他們已經有了心里準備,不管前面多困難,他們都會勇往直前。
勇士營現在最大的缺點便是驕傲,畢竟這些年,堪稱百戰百勝,營中上下,頗有些自大的氣氛,可這既是缺點,卻也是優點,若是陳凱之從其他各營調撥人馬,怕是他們一聽到調令,便一個個面如土色,哭爹喊娘了,要知道,這可是千里奇襲,沒有援軍,堪稱是九死一生,可勇士營,卻是以好戰著稱,他們非但沒有半個人猶豫,反而個個恨不得插翅進入關中。
陳凱之環視了眾人一眼,便淡淡一笑:“辛苦了,作戰的目的,以及此番入關中的戰術和條令,想必你們已熟讀了吧?現在我等出發,后日夜間,將會抵達孟津水域,到了那時,自有人接應我們,等上了岸,必須馬不停蹄,不給對方任何反應時間,直襲長安,朕在重申一遍,上岸之后,將會馬不停蹄,可能在十二個時辰之內,都沒有休息,甚至沒有吃飯的間隙,所以,在船上,你們要吃飽喝足,還要養足精神。”
“卑下明白。”眾人轟然應諾,個個精神抖擻。
陳凱之汗顏:“噤聲,聲音都小一些,這是秘密作戰,不可大聲嚷嚷,一切聽信號和朱哨行事,眼下,屬于軍事行動,繁文縟節,一概取消,在軍中該是什么樣子,便是什么樣子。”
陳凱之正說著,卻發現人群中一個極熟悉的身影。
陳凱之不禁一愣,挑眉開口問道:“無極?”
陳無極躲在人群之中,忙是上前:“見過皇兄。”
陳凱之顯得意外,無極雖已去了勇士營,可此番奇襲,挑選的俱是精銳,陳無極一個新兵,如何會被選中。
陳凱之不露聲色,此時船已開了,因為是逆水行舟,所以船速并不快,陳凱之待交代的差不多了,便到了船尾處,陳無極知道皇兄有話問自己,忙是悻悻然的追了上前。
陳凱之回眸,看了一身軍服的陳無極一眼,便有些生氣的問道:“誰讓你來的。”
“皇叔。”
這個皇叔,還能有誰,肯定是陳義興,陳凱之隨即了然,陳無極的身份極尷尬,這一次陳凱之確實是在冒險,可一旦陳凱之有什么閃失,那么陳無極可能就成了動亂的根源,他畢竟是諸子余孽之后,是絕不可能承繼大統的,既如此,不如索性跟著陳凱之一道來。
陳凱之搖頭,笑了笑:“我們這位皇叔,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陳無極笑吟吟的道:“其實臣弟也樂意來,和皇兄一起,心里也踏實一些。”
這是他的心里話,跟陳凱之在一起,即便是死,他也覺得值得。
陳凱之點頭,朝他淡淡開口說道。
“來了也好,天下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你,既如此,那就立下功勞,讓他們看看,無論是什么出身,一樣建功立業,不過,到了身邊,卻要萬分的小心,你就當朕的侍衛吧,要寸步不離的在朕身邊。”
侍衛…陳凱之保護他還差不多,怕是指望不上著侍衛保護自己了。
陳無極忙是道:“好,一切聽皇兄安排。”
這個時候他自然是聽陳凱之的,畢竟他沒什么經驗,而且這一次風險萬分,自然是得緊隨在陳凱之身邊,保護陳凱之,不能讓陳凱之有任何閃失。
陳凱之見陳無極并沒有異議,便沉默了,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眸看著大舟逆水而上,岸邊的景物徐徐后退。
此番進擊,確實是冒險,可冒險之事,陳凱之也早已是習以為常了,穿越過來,他走的每一步都是驚險的,況且這個世上沒有順風順水的人生。
而今,雖是貴為天子,可陳凱之依然明白,自己要做的事實在太多,五百多年來的無數弊病,早已讓這大陳重病纏身,百姓們,困苦不堪,天下分裂,內部,怕也未必如陳凱之所想象的那般穩固,如此種種之事,無一不得陳凱之親自掃除。
今日…這殘存在關中的楊氏,便權當是自己的第一把火吧。
兩日之間,天色昏暗,此時不過是午夜,月兒映在渾濁的河面上,數十支舟船,一路向西進發,此時,已進入了孟津的海面,隨即,一盞盞孔明燈已是升騰而起,將夜空照亮。
陳凱之休息的夠了,烏篷里,一個個勇士營精銳也是精神飽滿,個個最后一次檢查著自己的武器以及所攜帶的清水和干糧,除了水流聲,便是死一般的靜寂。
“來人了。”
有人輕呼。
果然,迎面,一艘船迎面朝著陳凱之的烏篷船而來,兩船交匯,那船便有一人,直接跳上烏篷船,他身子清瘦,借著烏篷船上的燈火,便見一張滿是溝壑滄桑的臉,這人低聲道:“來人是誰,卑下孟津郡水路巡檢張銘…見過將軍。”
陳凱之上前。
張銘似乎覺得陳凱之年輕的過份:“不知將軍是誰?”
身后,一個勇士營武官呵斥道:“這是陛下。”
張銘大吃一驚,他原本心里還有些打鼓,覺得對方竟派了個如此年輕的將軍帶隊而來,只怕這奇襲,頗有些兒戲,而自己是冒險前來接應,若是奇襲不成功,自己也死無葬身之地了。
可聽此人是…陛下…張銘頓時呆住了,顯得有些不信,一雙眼眸微微睜大,想看陳凱之,卻又不敢直視。
“你是張銘?”陳凱之看著夜色下面色驚訝的張銘,不禁淡淡笑著道。
張銘這才回過神來,他早知登基的乃是陳凱之,年紀輕輕,且身經百戰,此時終于還是確定了陳凱之的身份,慌忙拜倒:“臣張銘,見過陛下,罪臣無狀,萬死。”
陳凱之朝他擺擺手,淡笑道:“不必多禮,現在是非常之時,虛禮就不必了,你放心,此番若是能破關中,朕不但不計較你從前的罪責,還少不得給你厚賜,你起來吧,現在的情況如何?”
張銘起身,顯得有些局促,卻還是道:“長安那兒的情況,罪臣一概不知,不過孟津這里,卻已加強了水路的戒備,不過楊氏已經預料到,朝廷的大軍,一定是從陸路進攻,洛陽是在長安的下游,就算是水陸并進,也無法大規模的自水路而來,因此,雖調撥了三千軍馬在附近巡守,又命幾路水路巡檢加強巡視之外,卻也沒有什么舉措,現在長安還有各府的兵馬,都集結在了函谷關。”
陳凱之頷首點頭,張銘的稟報,和錦衣衛的密報基本吻合:“你暗中送來的叛軍布置圖,朕已看過了,可有改動?”
“沒有,孟津這兒,并不是重地,各營的布置,最近沒有什么新的動向。”
陳凱之輕輕點頭,便道:“這樣就好。”若是有異常的調動,陳凱之甚至可能直接放棄這一次計劃,或者,需要重新部署。
為了這一次的計劃得以成功,錦衣衛和張銘送來了許多的消息,從孟津至長安的地形,還有各營的位置,以及幾處通往長安城的路徑,天文地理的奏報,數不勝數。而勇士營這兒,在出發之前,幾乎每一個將士,也都有自己的戰術任務,從哪一條路行進,遭遇了賊軍之后,誰負責斷后,誰負責突擊,誰負責護駕,經過了許多武官一次次的會議,才最終確定下來。
而這一切,都來源于叛軍沒有重新進行部署。
陳凱之眼眸看了張銘一眼,便淡淡開口道:“那么,就請張巡檢,帶我們登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