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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決意

  白猿不叫嚷,只跪拜,沈飛從后面看著它的背影,發現它整個身體都在發抖,能夠讓捏自己像捏螞蟻那樣簡單的白猿如此緊張的人絕對不是省油的燈。

  卻聽無名不忍地道:“我真的很好奇,有限的時間里,他到底做了什么,值得你拼死相護。”

  “拼死?”沈飛心里咯噔一下,“它不是你的手下嗎,為什么用到死這個字?”

  白猿頭埋的更深了一些,不敢抬頭看對方,它的身上散發出白色的熒光,光輝和沈飛的金光類似,看起來也屬于佛門的圣體。難怪可以憑借強悍肉身,碾壓自己。

  如果白猿有汗腺的話,想必此刻已經汗如雨下。

  肌肉的抽動出自于畏懼,源自內心的畏懼,他了解那個人的作風,明了這樣做承擔的風險,可還是義無反顧。

  沈飛的眼圈濕潤了,除了邵白羽居然還有人對自己這般好,這是他做夢都想不到的。

  白猿啊,咱倆接觸的時間很短,我一直也是在利用你,討厭你,可你卻對我真情以待,沈某何德何能啊。

  沈飛起不了身,因為被無形的氣機鎖住了,這種感覺類似于朝華峰君子氣,卻又比那霸道得多。

  不會是掌教吧?沈飛的心里生出這樣的想法,畢竟此時身在蜀山之上,除了掌教,實在想不出來有誰能夠這樣為所欲為,陰陽怪氣。

  但聽無名說道:“猿兒,這個人看到了我的樣貌,不能留的。”

  聽無名這樣說,白猿心中一緊,顫顫巍巍地手掌觸地,叩拜下去。白猿不說話,因為無聲勝有聲。

  “還真是執著呢,就像當年你拼死護我一樣。不過,居然把他放在和我相同的位置,不怕我生氣嗎。”

  從后面看著白猿,沈飛明顯看到它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暗地里咬咬牙,一股不可思議的能量從體內涌出,將身上的壓力排擠開,站了起來,“承蒙關照,沈飛無以為報,猿兄快起來吧。”沈飛的手臂落在白猿的肩膀上,后者驚疑地望向他,鐵尾橫掃,抽他的膝蓋縫。這一甩尾,足以裂石,白猿抽他,是想他跪下,是為了他好,可惜沈飛不領情。挨了一下子后,不跪倒,反而用右手扣住白猿的鎖骨,“起來吧猿兄,不值得的。”

  白猿憤怒,又抽了他一鞭,沈飛仍然不妥協,見拉不起他,就挺起胸膛走向無名:“命在這里,拿去吧。”

  一瞬間,海量的氣機從無名身上爆發出來,恍然成山岳之勢,沈飛慢慢地閉上了眼睛,看起來是認命了,實則在暗地里召喚神卷——氣吞山河。那件神器萬中無一,是扭轉形勢的唯一可能。

  他頭頂的空間裂開了縫隙,像是雞蛋殼被敲碎了一角,接著,古樸的書卷從時空縫隙中鉆出,堅硬的卷面緩緩打開。無名心驚,并非驚訝于氣吞山河卷的開天辟地,另辟蹊徑,而是震驚于隱藏在其中的異棺,那副棺槨他再熟悉不過,躺在其中的人更是人間至親。

  本該被妥善保管的東西,為何出現在氣吞山河卷中,出現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

  無名真的很想抓來那個人問上一問,卻也知道自己現在絕不能露面,一揮手,將神卷強行合上,抓入掌心。

  “這副棺槨,你從哪里得到的,快說。”見面以來,無名第二次動殺機,白猿和沈飛同時被一股無法抗衡的力量控制住。

  沈飛怎么也想不到,只是遠遠地看上一眼,無名就能洞悉一切,知道在他面前任何隱瞞都是徒勞的,當下將南山晚月下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無名聽過后,隔著黑暗細細打量沈飛,如果沈飛沒有撒謊的話,那么黑衣人的身份他幾乎可以斷定,而這個人居然會將人生至親輸給一個孩子,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是絕對無法相信的。

  他上下打量沈飛,看到那雙老虎似的眼睛在黑暗中放射出光芒,明白了站在面前的一個可以創造奇跡的男人。

  “少年人啊,我答應放過你,但是有關的記憶需要被清除,就像你朋友經受的那般。”

  這本是求生的大好時機,可想到與冷宮月相見如陌路的情景,沈飛就猶豫了。

  “怎么?你不愿意?”

  “恕晚輩無理,莫說在下真的沒有看到前輩的面容,就算看見了,只要您一聲令下,在下對今日之事便當守口如瓶。”

  “這么說,你是一心求死嘍。”

  “前輩高人何必與我等小輩計較呢。”

  “看到了,我已經給過他機會。”無名對白猿說。也不見他如何動作,澎湃的力量便一涌而出,向著內部擠壓,沈飛的臉孔、身子都被壓至變形,扭曲的地步。

  “你的神卷,我收下了。”力量澎湃,眼看沈飛便要遭受滅頂之災,一道猩紅的火舌自他眉心之處出來。在這股力量出現的同時,黑暗的空間熊熊燃燒起來,仿若煉獄一般。

  “這是…”無名看著從沈飛額頭上掙扎出現的龍頭,內心沉到谷底,“九龍!連我都窺視不到的封印,只有那個人能夠完成,你是他的徒弟,你要毀滅蜀山?”

  當九龍出現的那一刻,白猿驚懼地跳了起來,遠遠地躲在一邊不住發抖。

  “孽障啊,孽障,為何你就是不能化去心中的執念。”

  有史以來第一次,第一次喚醒九龍的力量,沈飛大腦一片空白,感受不到疼痛,也感受不到威脅,滿腦子充斥的只有殺戮的聲音,眼睛里布滿的只有腥甜的鮮血。

  他終于理解了九龍的威力,也終于明白了藥人話中的意思,可他無法思考,無法用自己的力量去控制九龍,此時此刻,他就是一個宿主,一具行尸走肉,等待寄宿在體內的生物剖腹開膛,逐漸遠去,等待自己的死亡。

  “混蛋,大混蛋,老子怎能無聲無息地死在這里,老子我,還要逆天改命,俯視天下。”

  正在運功,準備應對九龍威脅的無名,見到了一幕至今難忘的情景,他看到四肢泥軟,懸浮在半空中的沈飛其空洞的眼神忽然恢復了神采,筆直垂向地面的手臂一把揪住了九龍探出來的頭,沒有被灼傷,擰著它、撕扯它,最后干脆放在嘴邊啃咬。

  九龍驚懼,這是無名第一次看到九龍的畏懼,那條不可一世的火龍在這名少年的手中全無還手之力,被硬生生地扯斷,吞下,燃燒的空間回復了平靜,焦糊氣味刺鼻,被火焰撕裂的黑暗永遠不能再閉合。

  無名震驚,目視回復了正常的沈飛輕輕地落在地上,全程不發一言。

  “你…你居然抵擋住了九龍的蠱惑。”無名居然也開始顫抖,“千百年來,不管何等驚才絕艷的魔教教主都沒能做到的事情,你這么小的年紀居然就做到了,這怎么可能,你到底是誰!”

  “我嘛。”沈飛哂笑,“我是羅剎王子。”沈飛伸出手,氣吞山河卷擺脫了無名的控制,飛到他掌心,接著足下發力,從九龍毒火撕開的縫隙中逃離了出去,留下瑟瑟發抖的白猿和呆立凝望的無名在身后。

  “天意,天意難測啊。”黑暗空間向內部收縮,消失于一點,無名和白猿消失在黑暗之中。

  脫離了危險的沈飛,直奔月亮而去。一口氣跑了十幾里路,前方的地面忽然向上拔起,這種上揚幾乎是垂直的,站在下面看不到頭頂到底有多高。

  沈飛有點恐懼,不過想想邵白羽就在那里,就默默地在心里打氣。與此同時,大罵朝花夕拾劍的無用,如果它不是那么廢柴的話,自己現在就可以御劍飛行了。

  想想與老夏相識的經過,沈飛真是氣的不行。

  他并不擔心無名的威脅,因為以對方的能力,捉住自己根本就是易如反掌,到現在都沒有異常,證明自己已經安全了。

  琢磨了一會兒,沈飛坐下來,掏出懷里的奇異果實,不敢多吃,只啃了一小口,受傷的身體和缺失的體能就快速回復了。接著快速摩擦手掌,用搓到發熱的手掌,攀住巖石的縫隙。

  “嗖嗖嗖”他攀爬的速度估計除了白猿之外,沒有生物能夠企及,即便如此,還是花費了整整四個時辰,才到達峰頂。到了的時候,身體表面已經凝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因為運動而產生的熱量融不化它。

  好冷,比南山冷得多了。

  當然是冷的,如果沈飛知道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怕是要被驚出一身冷汗了。

  幸好總算是到了。他看到了一座殿宇,以及殿宇周圍永不磨滅的焦痕,沈飛直覺的認為,這一定是九龍的杰作。

  他向前走,看到殿內正在發光,一身雪白的邵白羽正癡癡地跪拜在殿西面的神像前,而那樽神像手中的玉石寶劍,正散發出無與倫比的清澈熒光。離近幾分,更發現散發出來的熒光形成了一個光環,將神像和邵白羽同時包裹了進去。

  “真想不到仙劍會抗拒邵白羽這樣的天縱奇才。”沈飛這樣想著,因為看到了邵白羽顫抖的身體和濕透的后背。

  他不敢發聲,生怕打攪了對方,便坐在殿外,坐在風雪中靜靜等待。這是一種默契,為了兄弟,他甘愿忍受惡寒。

  無名在黑暗里看著這一切,贊許的呢喃:“這世上除了彼此,怕是再也找不到知心的人了。想想當年,呵呵,為何歷史總在重演。”

  白猿吱吱地叫,牙齒吐在外面,又蹦又跳。

  無名沒好氣地訓斥它:“討厭,給你兩個甜棗就美得不得了,以你的智商,被那小子賣了還得幫他數錢。”

  白猿笑嘻嘻地,并不討厭對方這樣說。

  后者無奈地搖頭:“在山上陪我這許多年,真是苦了你了。若不是我的身份不能暴露,早就讓你下山去了。”

  聽無名這樣說,白猿誠惶誠恐地跳過來,連連揮手,那意思好像在說:“我不覺得自己委屈,不覺得,您千萬不要胡思亂想。”

  無名笑了笑,道:“有一個方法,可以一試。”

  白猿撓撓頭,不知無名在說什么,亦或心動。

  無名道:“我可以施展法力,將你變成一只小猩猩,這樣就可以隨他們下山了。”

  聞聽此言,白猿又驚又怕,馬上跪倒在無名膝下,使勁扣頭,直到無名阻止:“我說真的,你這是做什么。”

  無名越是這樣說,白猿就越害怕,磕頭的力度就越強,無名看了心中不忍,便作罷了:“算了,等有機會吧。你和那小子緣分未盡,早晚能夠重逢。”

  看白猿像孩子那樣抱住自己的腿,笑著撫摸它的額頭,“猿兒乖,這些年多虧有你陪我。”一人一獸棲身的黑暗里,火舌的歷歷在目,或許,一輩子都消磨不掉吧…

  不知不覺地沈飛睡著了,夢里來到了三年之前,來到了樊村小徑,看到頭戴木盔的少年手持黑色活物一般的長劍堵住了前進的去路,看到少年側臉邪笑,他驚醒,汗如雨下。

  每每回想起那副深色的頭盔,沈飛總會驚醒——炎天傾,一個永遠忘不了的男人,此時此刻,在我和邵白羽努力著的時候,你又身在何方。

  這時,眼前出現了一雙白鞋,沈飛嚇了一跳,大聲地叫了一句。

  “叫什么,煩死了。”順著白鞋往上看,白羽精致的面容滿是憔悴,“什么時候過來的。”

  “兩個時辰以前吧,睡著了記不清楚。”沈飛余光掃了殿內一眼,看到神像依舊,仙劍紋絲不動,感覺到狀況不對,便沒有追問白羽的情況。

  可是后者身懷天啟之眼,聰明絕頂,又怎會看不出來呢,“我被拒絕了,神劍不愿認我為主。”

  “有眼無珠。”沈飛話音落地的同時,一道黑雷劈落在他的腳邊,嚇得他馬上堵住了嘴,在心里罵:“媽的,是不是這里離蒼天太近了,發點毒誓這么管用,真是倒霉,還讓不讓人活了。”

  白羽苦笑,側過頭,深深地也是最后看了一眼那把絕不尋常的仙劍:“神器認主,寧愿再沉睡幾百年也不愿隨我馳騁天涯,想想還真是失敗。”

  “這把劍這么牛的?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真遺憾。”

  “算了,沒有緣分也不能強求,我們走吧。”

  “去哪。”

  “下山去。”

  “你找到出去的路了?”

  “這雙眼睛已經洞察了一切。”

  “好吧,再信你一回。”

  “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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