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血紅、雪白(五)

　　烏拉克看著擁擠在一起靠著兩張毛都已經快要掉光的老羊皮心里不是滋味，他輕輕的走到了父親的身邊，將他們身上的羊皮拿了下來。

　　烏拉克不知道的是，他那年邁的父親其實并沒有睡著。

　　燃燒的牛糞上點點的火星并不能讓營帳變得光明，黑暗的空間中烏拉克的父親默默的流著眼淚。

　　一張破爛的羊皮都不愿意給自己留下嗎？

　　這一刻，烏拉克的父親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同樣也是在一個寒風交加的雪夜，他拿走了屬于他的父親身上的那張羊皮，為的是給烏拉克蓋上。

　　也就是那一.夜，他的父親被活活凍死了。

　　可是現在的烏拉克并不缺少一張羊皮，可是烏拉克依舊拿走了他的羊皮，在這個漫漫長夜中，他能等待的只有死亡。

　　悔恨，憤怒.....

　　然而他動了動嘴.巴，卻依舊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草原上這樣的習俗天經地義，一個年邁的老人除了消耗糧食沒有任何的作用。他放不了牧，拿不動東西，也沒有力氣跨上戰馬提著彎刀去劫掠。

　　所以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最愛的兒子拿走自己的羊皮，而一言不發。

　　這樣的選擇是殘酷的，甚至在這個時候他在想自己當年拿走自己父親身上的羊皮的時候，自己的父親當時是不是也是同樣醒著的。

　　或者.....在那一瞬間，自己的父親也有著與自己同樣的心情吧！

　　烏黑的眼珠隱藏在黑暗當中，烏拉克的父親就這么看著自己的兒子烏拉克將從自己身上拿走的那張羊皮披在了他自己的身上，然后突然的他就覺得身體一暖。

　　一整張帶著長長羊毛的新羊皮就蓋在了他的身上。

　　與此同時，自己的妻子身上同樣的也蓋上了一張新羊皮。

　　苦澀！

　　痛苦！

　　高興！

　　一瞬間，烏拉克父親的的心中瞬間便充滿了無數種難以言說的滋味。

　　一只蒼老的手抓在了烏拉克父親的手上。

　　不用想，烏拉克的父親就知道這是自己妻子的手，原來她同樣的也沒有睡著.....

　　眼淚默默的流了下來，自己真的錯了嗎？

　　烏拉克并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和母親感動的流出了老淚，他決定明天再殺幾只羊，把床上全部都鋪滿羊皮，那樣的話或許會更加的暖和。

　　老羊皮并不能保暖，整個夜里烏拉克就這樣半夢半醒，剛剛睡著便被寒意凍醒，然后又睡去。

　　突然！

　　就在朦朧中，不遠處一道凄厲的慘叫聲傳了過來。

　　烏拉克頓時一驚，趕緊翻身下了床榻，透過帳篷的縫隙的時候他分明看見了無數道黑色身影在真個部落中游戈，那夜色中不時閃過的白光中一滴滴血液順著刀鋒流淌在雪地當中。

　　他們在殺人！

　　烏拉克頓時心中一驚，他趕忙想要去叫醒自己的父母和妻室兒女，然而就在他剛剛轉身的時候，他的后背卻被一只手掌按了下去。

　　“烏拉克，你趕快走！”說話的是烏拉克的父親，只見他道：“夜里是看不清東西的，你只要找個地方躲避一下就能活下來，我老了，孩子也還小，我們都是拖累，只有你可以活著躲過這場災難！”

　　“不行，我們是一家人，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烏拉克緩緩的抽搐了自己的彎刀，說道：“大不了我和他們拼了！”

　　“烏拉克，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不希望你去死送死，就算是死那個人也應該是我！我老了，已經放不了羊了，也拿不起彎刀，像我這樣的人與其拖累你還不如引開他們讓你逃走。記住我的話，活下去，只要活下去！”

　　這個時候整個部落的人都已經驚醒樂過來，無數人拿著武器開始在黑夜中砍殺。

　　因為他們都不知道現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頓時，越來越多的人都被卷入到了這場戰爭當中。

　　雪花依舊在飄落。

　　血花濺射在雪地里畫出了一朵朵紅色的印記.....

　　呼喊聲！

　　兵器交錯之聲！

　　求饒聲！

　　哭泣聲！

馬嘶聲　　短短的一刻鐘，這座原本寧靜的部落頃刻間就變成了地獄，無數的人在血泊中倒下，無數的突厥人無論男女老幼都成為了一粒塵哎。

　　烏拉克沒有聽從他父親的意見逃走，因為他實在是放不下自己的家人。

　　一家人沒有出去，就這么點燃了羊油燈之后全部坐在床榻上靜靜的等待著死神的到來。

　　等待是痛苦的，等待死亡更加是痛苦的，或許因為外面鞥能夠清楚的看到里面的人并沒有過激的行為，所以直到外面的喊殺聲全部消失之后，才有五六個唐軍簇擁著一名明顯是軍官的人走進了帳篷。

　　“你怎么沒有拿起你的彎刀和我的人拼殺？”軍官冷笑著看向了烏拉克，他刺客渾身是血，在搖晃的羊油燈的燈光下異常的恐怖。

　　看了一眼嚇得瑟瑟發抖的幾個兒子，烏拉克心中嘆了口氣，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但是他并不后悔，這三年時間他享受了絕大多數族人從來沒有享受過的東西，美酒、鹽巴、三個女人.....他滿足了，只是不知道死的時候到底是什么滋味。

　　“呵呵，還挺硬氣的，居然敢不回答我的話！”王老五很有意思的看著眼前這個不反抗也不說話的突厥認，笑道：“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少說一句我就殺你一個兒子如何？”

　　對于突厥認，王老五并沒有什么好感。

　　相反的，自己跟著伯爺千里迢迢來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最主要的還是這些個突厥蠻子在北方作怪，否則的話他現在肯定是在莊子里自己的那間寬敞的大宅子里抱著媳婦睡覺，又怎么會冰天雪地的拿著刀子砍人？

　　當然，他并不覺得眼前的這個突厥人能聽懂自己的話，一個突厥蠻子而已，他還能聽懂唐人的語言不成？之所以這么做他也只是為了玩弄一下這個突厥人而已，就像耍猴一樣，士兵們在勞累之余同樣的也需要一點點生活的調劑。

　　“我說了你們就放過我？”烏拉克突然開口，問向了王老五。

　　烏拉克雖然說的是漢語但是卻有些結巴，特別是發音方面有種異樣的違和感，但是卻絕對能讓人聽懂他說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