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給對他太重要,韓蕭嘆了口氣,點齊一百五十顆子彈,正準備交錢。
大胡子搖了搖手指,坐地起價,“一百八十顆子彈。”
韓蕭眼神一怒,你大爺的奸商,你這是坐地起價,生孩子要沒**的!
大胡子見狀,夸張地叫了起來,“哦喲,好嚇人的眼神啊,你還想殺了我不成,大家快來看看啊,這里有人想殺人啦!”
此言一出,周圍幾十個的游蕩者紛紛圍了過來,有的人甚至拿起了撬棍、鐵棒之類的武器,虎視眈眈。
“這里是我們的地盤,你敢鬧事?”
“成,你牛逼,一百八十顆,就這個價,撐死你算求。”韓蕭氣得牙癢癢,不想多生事端,從牙縫中擠出話來,甩手把子彈倒在地上。
大胡子得意一笑,讓人把東西都提了過來,交到韓蕭手上。
確認地圖和補給無誤,韓蕭對大胡子豎了個中指,不想多待一秒,轉身就走。
這時,大胡子商人又開口了,“嘿,你想靠腿走出這片森林嗎?”
“怎么,你有問題?”韓蕭停下腳步,沒好氣道。
“我有一輛舊皮卡,你要不要。”大胡子云淡風輕,仿佛剛才的不愉快沒發生過,
“我可付不起你的價錢。”韓蕭刺了他一句。
“你付得起。”大胡子指著韓蕭的背包,“你有這么多子彈,肯定帶了不少槍,用那些槍來付款。”
高質量的槍械很受游蕩者追捧,他們一般依靠打獵維持食物來源,多一條好槍就能多一個獵人。
韓蕭包里的都是夜梟小隊的裝備,品質很好,還有狙擊槍、防彈衣這種搶手貨,換一輛舊皮卡綽綽有余,但他搖頭拒絕了大胡子的提議。
森林里開車留下的痕跡太顯眼,基本等于指著追兵的鼻子說看見沒有老子走的就是這條路,如果不想和直升機賽跑,還是走路比較好。
而且他還有另一層考慮,這些槍械都是萌芽的制式武器,一旦有萌芽的小隊來到這個聚居地,發現組織的制式武器,聚居地會遭遇滅頂之災,出售這些槍支等于間接殺人,而且會留下自己經過的線索,甩不掉追兵。
雖然韓蕭剛剛被商人宰了一筆,但他還不至于如此喪心病狂。
大胡子依舊不死心,還想推銷幾句,旁邊忽然響起一個洪鐘般的聲音。
“凱洛,你又在坑外人!”
一個穿著獸皮獵衣的魁梧男人大步走來,途經之處人群自動分開,顯然在這個聚居地很有威望。
大胡子凱洛臉色一苦,“胡弘駿,我好不容易做成一單生意,你別來管閑事!”
胡弘駿一把搶過大胡子到手的子彈,遞到韓蕭面前,豪氣道:“你要的東西都不值幾個錢,送給你了,喏,這是你的子彈。”
韓蕭愣了愣,仔細打量胡弘駿,這個男人是黃種人,身材雄壯,兩鬢微白,目光銳利,談吐間豪氣縱生,歸還子彈的仗義行為,頓時讓韓蕭心生好感。
“喂,那我怎么辦?”凱洛叫道。
胡弘駿頭也不回,“不就是一點食物嗎,明天我還給你。”
凱洛氣急敗壞,好不容易開張宰客,你給我搞了個平價交換,你知道啥叫商業不?
胡弘駿很熱情好客,道:“遠來是客,看你憔悴的樣子,不適應森林的生活吧,這樣,到我家住一晚,明天再上路。”
韓蕭猶豫了一下,點頭答應,他的確想好好休息一下,而且胡弘駿給他的第一印象是個直腸子的豪爽男人,不像壞人。當然了,就算對方居心不良,韓蕭也不會慫。
兩人結伴離開,圍觀的游蕩者也散去了,只剩下大胡子凱洛捶足頓胸,敢怒不敢言,沒辦法,胡弘駿是聚居地的獵人之一,大家都要靠他打獵帶回食物,而且為人大氣,人緣極好,他不敢得罪。
胡弘駿帶著韓蕭回到他的帳篷,一掀簾子進門就喊道:“安,我有客人,今天的飯做多點。”
“知道了。”一個女人回答道。
韓蕭走進帳篷,見到了被稱作安的女人,長相普通,穿著樸素的布裙,韓蕭注意到她的雙眼無神,分明是盲人。
“這是我老婆。”胡弘駿笑了笑。
“你好。”安聽見聲音,朝著韓蕭的方向笑了笑,摸索著拿出鍋碗瓢盆和肉干野菜,放在帳篷中心的簡易石窯火爐上烹飪起來。
既然對方這么熱情,韓蕭也不拘謹,席地而坐,和胡弘駿聊了起來。
一番交談后,韓蕭確認了胡弘駿沒有其他居心,單純是熱情好客,他不禁放下了一點戒心。
“剛才我注意到,這個聚居地大多數都是白種人,你怎么會和他們抱團?”韓蕭問道。
海藍星的智慧物種是人類,一共四個人種,黑種人、白種人、黃種人、沙努人,都是自然選擇衍化的產物。達爾文說過,物競天擇,越險惡的環境造就越強韌的生命,沙努人體格比黑人更加健壯。
“沒什么特別的原因,當時戰亂,我碰巧遇上了這群游蕩者,那時候安生病了需要照顧,于是留了下來,雖然祖國、人種不同,但我們都是舊時代的遺民、亡國之徒,分什么你我,不過是同病相憐,抱團取暖。”胡弘駿語氣唏噓。
海藍星本來有上百個國家,接觸到星際勢力后,明白了一個星球存在這么多國家完全是對有限星球資源的浪費,不統一就是無止境的內耗,如果持續下去,當星球資源消耗殆盡,文明將被困死在星球之上,失去踏入宇宙的機會。
于是在有心人推波助瀾下,幾十年間社會環境產生劇變,戰爭、談判、經濟施壓,通過和平或不和平的途徑,大浪淘沙,最后縮減到只剩六國。
失去祖國的人,有些選擇加入六國,有些選擇加入萌芽,剩下的人就是游蕩者。
海藍星的世界正處于舊時代跨向新時代的陣痛期,那些國家被兼并、毀滅、解體的人民,沉浸在悲痛與幻滅里,誰都希望自己的國家能留存,可當歷史的車輪覺得停了夠久需要繼續前進時,一些看起來不可或缺的東西只能接受被時代拋棄的命運,變成留在歷史書上的三言兩語,舉一些淺顯的例子,比如九十年代初的下崗潮,無數鐵飯碗被打碎,又比如華夏五千年歷史,直到民國,綿延了數千年的皇朝制度才覆滅,在此之前,皇帝的存在是所有人認為天經地義的事情,再比如西方中世紀的黑暗宗教。
文明的進步,如滔滔大河,無法阻擋,每個人、每件事、甚至國家,都只是裹挾在江河中的泥沙,隨波逐流。
個體力量有限的人,只能在網絡或游行中發泄著悲痛,抑或是沉浸在往昔的國家榮譽中郁郁寡歡,激進點的便拒絕接受六國的公民邀請,成為荒野游蕩者,在野外抱團聚居,游蕩者占整個星球三成的人口。
而一些曾經為國家奉獻血與汗的戰士,則用更極端的行為反對六國,萌芽組織就是這種社會環境下誕生的龐然大物,理念是推翻六國,同仇敵愾,地下世界當之無愧的龍頭。
守成容易,改革總伴隨著疼痛,即使是宇宙通用的知識,也依舊有頑固分子不愿意接受,相比私人利益與社會進步,總會有一些人選擇前者,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而這些人通常在進化的路上扮演著“阻力”的角色,畢竟私心能帶來實際利益,而大義只是虛無縹緲的信念。大公無私的人都是珍稀動物,不然“無私”也不會被稱作美德,否則每年的感動華夏評選就沒必要搞了,還不是為了告訴大家:“看,世界上還是有好人的,你們好好學學,也讓組織上省點心。”
胡弘駿道:“自從安狄亞戰役之后,歷史被劃分為了兩半,過去的幾千年被稱為舊時代,而如今則是新時代,有時候想想,其實過去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呢,和平安定,卻因為所謂的內耗理論而掀起戰爭,付出的后果,恐怕比內耗更加嚴重,再說就算要發生,也只會在幾百年以后,以后的問題扔給后人解決,關我們什么事。”
韓蕭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