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現的精神病鑒定證明即打亂了庭審了節奏,也敲碎了所有的人的預期,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的敲打在在場所有人的心上。
尤其是第一受害者夏語冰。
距離幾米之外,趙澤君可以清晰的看見,夏語冰的臉色蒼白,嘴角微微囁喏著,肩膀微微發顫,柵欄下的手,似乎在抖。
這不是恐懼,而是憤怒!
而穿越來的趙澤君對這個‘急性短暫性精神障礙’太熟悉了,有了這份鑒定,近乎一份免死金牌。當然,按照規定,患者家屬有義務對其造成的損傷進行民事賠償并且對患者進行監管。
金財面露微笑,沖著對面的夏語冰,輕輕的揮了揮手。
看上去,即像是在致歉,但更像是挑釁。
兩天之后,法院正式宣判。
傳銷案件中,除了金財之外的被告紛紛獲刑,而金財金老師,由于患有精神疾病,免于刑事追究。
鑒于金財沒有父母和子女等直系親屬,而這種急性短暫性精神障礙絕大多數時間不會發作,也不影響正常生活,不具備進入精神病院接受看管的條件,金財由他在白河市的一個遠房親戚領回,受當地公安機關監管,非批準不得離開居住城市,每個月需要向公安機關報道,并且接受醫院治療。
金財被釋放,當著所有記者和受害者的面,大搖大擺的離開法庭。
法院門口,又一次成為媒體聚集地,金財被記者圍在其中。
“金先生,請問你對這次判決有什么想說的?”記者問。
“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就在一周之前,有人也站在我這里,回答同樣的問題。”
金財仰起臉,得意的說:“他說什么來著?哦,對了,要對法律有信心。我很認同這句話,之前認同,從今天之后,我更加認同了,我簡直都要成為法律鑒定的支持著和擁躉著了,哈哈!”
一周之前,站在這里說話的人,正是傷人案的被告趙澤君。
兩樁案件的主角,分屬相對立的兩方,卻一前一后,站在同樣的地方,同樣的無罪。
一種詭異的矛盾。
“請問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會在白河市生活,當然了,會配合醫院進行治療。我也不希望動不動就犯病,給人帶來傷害嘛。可是如果真控制不住,還希望大家能體諒,畢竟,我是一個病人嘛。”金財搖頭晃腦的說。
一個年輕記者,從人群里擠出來,大聲質問:“人在做,天在看,你真的以為,逃脫了法律的制裁,就能躲過天理公道?!”
金老師盯著對方凝視了片刻,忽然朝前竄出一步,猛地一下湊到他面前。
兩人的臉幾乎都要貼一起,年輕的記者嚇了一跳,看到對方驚慌的模樣,金老師哈哈大笑:“天在哪?天在哪里,我怎么沒看見?難道你說的是他們…”
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受害人夏語冰,證人趙澤君等幾人,從法院的另一邊走出來,急匆匆的朝等在法院外的車上走。
在一只腳跨上車的瞬間,趙澤君停頓了一下,回頭朝這邊投來冷冷的一瞥。
“難道他們是你口中的天?是他們在看著我?”
金老師冷笑著對那個年輕記者說:“年輕人,你告訴我,天在哪里?我告訴你,天再大,大不過法,法律已經判我無罪,這就是天!”
“金先生,即便你犯罪的時候,出于精神病發作狀態,你畢竟對很多人造成了傷害,你難道一點都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愧疚,不想對他們說點什么?”
“當然愧疚,我剛才在法庭上說的很清楚啊,當然愧疚嘍。”金財聳聳肩,滿不在乎的說:“對于受害人,我只說sorry嘍。對了,過年期間,我要是病好點,說不定會上門拜訪探望對方,大家可要為我作證啊,我這都是一番好意。”
“庭審驚天大逆轉,一紙精神病證明脫罪!”
一顆重磅炸彈,激起軒然大波。
幾乎全國上下所有輿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這場出人意料的審判中。
審判的結果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折,之前在網絡上那些言之鑿鑿,認為金財一定會把牢底坐穿的人全部傻了眼。
誰能想到,居然冒出來這么一份精神鑒定。
“急性短暫性精神障礙?什么鬼?”
“精神病怎么了,有精神病殺人就不犯法了?我艸!被他害的人就活該倒霉了?”
“我就說這個人肯定有后臺吧,要不然怎么能開到這種證明?當別人都是傻子啊?”
“急性短暫性精神障礙,聽起來,就是說他隨時可能發病,發完病就好了。有了這個東西,是不是就能合法犯罪,只要犯罪的時候說我發病了就行?”
“操,老子也去開一份證明,老子也是精神病…”
“黑幕,一定有黑幕!”
“看來以后要當心點,萬一遇到精神病,死了都白死…”
“難道就沒人管了?”
“我是學醫的,這個急性短暫性精神障礙在臨床上很常見,說白了,就是在受到來自內部和外部的刺激下,人短時間內無法控制自己,狀態失常而已。目前有些國家已經把它從可以免除刑事處罰的精神疾病中剔除了,但大部分國家還保留著…哎,這只能說是法律進步所必須承受的代價吧…”
“代價個屁!老子以后只相信精神病,不信法!”
網絡上群情激憤,金財能脫罪,不僅是對法律的嘲弄,更讓很多平凡的普通人,喪失了安全感。
原來,殺人、強..奸這么重的罪行,只要有張精神病鑒定書就能大搖大擺的逃避審判?
要是按照這個邏輯,有錢人,有關系有背景有權勢的人,都去醫院開一張證明,隨時帶著身上,那這個社會的底層老百姓怎么活豈不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人家弄死你就和弄死一只螞蟻沒區別?
誰讓你沒本事開證明呢?
當然了,精神疾病鑒定是一門很專業的科學,按照專業人士的話來說‘不可能通過偽裝騙過鑒定機構,裝成精神病’,也就是說,想要拿到這份精神鑒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除非您真的是精神病…
可是普通老百姓哪懂這些?
再說了,按照常識判斷,再科學的鑒定,也不可能是百分之百完美的。
畢竟,進行鑒定的,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可操作的手段。
沒權沒勢的人產生了不安全感,有錢有勢,在普通老百姓看來,能通過‘關系’開到這種證明的人,其實對此也是大皺眉頭。
現有法律雖然是有漏洞,在不斷健全中,但畢竟維持了社會基本的運轉,保障了人最基本的權力。但這一張簡簡單單的證明,就能繞過法律,在法律的罩子上開一個大洞,讓每個人都處在極度的不安全感中。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整個社會的準則,人們習以為常的常識,都由于這張精神病證明,不知不覺中被動搖了。
博客大V,普通網友,電視臺節目,報社社評,紛紛出聲。
建武市,負責案件的律師眉頭緊皺,低聲和王炎和趙澤君說:“實在沒有想到對方會來這一招,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連法院方面都沒有準備。還是我們疏忽了…”
“這不怪你們,誰都沒想到。”王炎揮揮斷他,問:“我只是不太明白,這份鑒定到底是真是假?”
律師想了想,說:“當時那種情況,那么多人盯著這場審判,應該沒人敢為他做假證明。而且假證明很容易露餡,法院也請了另外一家醫療機構進行了鑒定,結果相同。所以我判斷,很有可能是真的,這個人的精神的確不太正常…”
“精神不正常?”王炎點點頭,看了看趙澤君,嗤笑說:“我看他在接受記者采訪的時候,精神很正常嘛。”
“不。”趙澤君卻搖搖頭,說:“敢當眾那么狂,就說明這人精神恐怕真的不太正常。”
現在回想起來,金老師的精神可能還真有點問題,要不然他當時怎么敢用電鋸砍人?
“王總,趙總,這個事還可以爭一爭。”律師說:“重傷害他是躲過去了,但是傳銷他跑不掉。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白河市的傳銷窩點已經存在了兩年左右,他總不能說,在傳銷進行的這么長時間里,他一直處于發病狀態吧?如果是這樣,那他就該被關進精神病院…”
“關進精神病院?國家養著他,他不勞而獲,白花納稅人的錢?”趙澤君忽然反問:“這是在懲罰他呢,還是在褒獎他?”
“這個…”律師無言以對。
“行了,你去忙吧,我和王總單獨聊聊。”趙澤君對律師說。
等律師走了,趙澤君才問王炎:“王哥,回來這幾天,見過夏語冰沒?”
“說實話,我都不太好意思去見她。”王炎搖頭,嘿然一笑:“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說!讓她別往心里去,惡人一定有惡報?真是笑話!”
“我們兩家聯手,結果連我都差點坐牢了,這個金老師居然大搖大擺的招搖過市。的確是笑話。”趙澤君皮笑肉不笑的說:“他在外面招搖過市一天,咱們兩家的面子,就丟馬桶里好了,沒臉出去見人。”
“不見人就行了嗎?你不見人,我可是答應過夏語冰她父親照顧她的。將來我死了,還要到下面見夏語冰她爸,到時候真不知道怎么交代。”
王炎說完,幽幽的嘆了口氣,看著桌上金財的照片,自言自語:“占小便宜吃大虧,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