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英雄好漢終成狗

　　建武市第一看守所。

　　“趙哥，一路好走，等兄弟出來了，你可別忘了兄弟啊。”曾經的號子老大光頭，趴在鐵欄桿上，沖著趙澤君熱情洋溢的招手告別。

　　趙澤君沖光頭笑著擺擺手，和軍子離開看守所。

　　來接自己的，是李明然。

　　上車后點了支煙，笑著問李明然：“帶著任務來的？”

　　“你這雙眼啊，太毒了，瞞不過你。”李明然訕訕一笑，“我也是沒辦法，學校黨委書記找到我，知道我們關系不錯，希望我能勸勸你，公開給沈教授賠禮道歉。”

　　“條件呢？”趙澤君問。

　　“你同意？”李明然扭頭看了趙澤君一眼，一臉的意外。

　　按照他對趙澤君的了解，想要說服趙澤君認錯，那比讓母豬上樹都難。哪怕不講道理，光論口才，他都遠遠不如趙澤君，說不定勸到后來，反而是趙澤君忽悠了他李明然。

　　所以，從一開始來，李明然壓根就沒指望能說服趙澤君。

　　“看學校給什么條件嘍。”趙澤君說。

　　“這才是你說話的風格嘛。如果沈教授對你的道歉滿意，校方會給你一個留校察看處分，否則直接開除。你考慮考慮。”

　　趙澤君想了想，說：“可以。”

　　“這就對了嘛。”李明然松了一口氣，“沈教授畢竟是知名學者，你打他一頓，賠的那點錢對你來說根本不算錢。氣也出了，面子里子都有了，最后動動嘴皮子認個錯就把問題解決了，這多好，真正吃虧的是他。”

　　趙澤君斜睨了李明然一眼，呵呵一笑：“老李，還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你就直說，不用繞圈子，你就是個傳話的，我又不會怪你。”

　　“我就說你眼睛毒嘛。”李明然猶豫了一下，說：“我來之前，書記把我和老沈叫到一起，老沈的意思是，你不僅要為打人道歉，還要檢討之前和蘇昀老師談戀愛的錯誤，最好能承認，是蘇昀主動勾引你，你現在后悔了…”

　　學校的調查處理結果終于出來了。

　　本周五下午，趙澤君在打人的事發地點教學樓的階梯教室里，當眾向沈教授道歉，承認錯誤，接受學校的處分。

　　在論壇上看到這條通告，很多學生心里挺不是滋味的，甚至可以說，有點惡心，像吃了吃蒼蠅。

　　誰對誰錯，暫時不論，也論不清楚。

　　在之前，趙澤君畢竟是一個敢于用最直接粗暴方式，反抗‘權威’的代表，甚至為此坐了牢。

　　哪怕趙澤君有錯，但在大學生，尤其是科大學生心目里，趙澤君是條漢子！

　　武松殺潘金蓮違不違法？林沖殺陸謙違不違？

　　當然違法，合法程序應該是狀告、打官司嘛，無論如何，動手殺人都違法。

　　宋江不違法，不僅不違法，還愛國，一心想被招安，為國家出力。被奸臣害死之前，還特意毒死了李逵，生怕自己死后李逵造反，為國家帶來災禍。

　　可你要問老百姓喜歡宋江，還是喜歡武松？

　　答案是顯然易見的。

　　在法治時代新社會，武松這樣的人，越來越少。

　　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可不等大家興奮完，一轉眼，這條‘漢子’，居然屈服了，認慫了。

　　就像是齊天大圣，大鬧天宮的時候威風凌凌，把一眾高高在上的神佛打得屁滾尿流，哪知道最后還在如來佛面前服了軟，老老實實的當孫子。

　　一股濃濃的英雄陌路感。

　　在絕對的權威面前，小人物的反抗，似乎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只能為自己招惹禍事。

　　也許，這個世界上壓根就沒有英雄這種生物的存在，所有的英雄，面對更強大的權威，都會變成狗熊。

　　這個想法，對于正在青春期的大學生們打擊很大，讓他們很沮喪。

　　中午剛過，科大二教梯形教室已經坐滿了人，連教室前兩個門口和窗戶外面，都圍滿了聞訊趕來的學生。

　　教室里有學生代表，有老師代表，黨委書記也在，第一排坐得都是老師，沈教授赫然和書記并排坐在最中間。

　　而趙澤君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右前方的拐角里，像個等待被審判的罪犯。

　　書記和沈教授嘀咕了幾句，起身走上講臺，掛上揚聲器，揮手示意大家安靜。

　　“時間差不多了，我來說一下。前段時間呢，我們學校發生了一起很惡劣的事件，計算機學院大二學生趙澤君，當眾毆打數學系沈教授。經過學校的調查研究，決定給予趙澤君留校察看處分…”

　　教室內外的學生們，都齊刷刷的在心里嘆了口氣，五味雜成。

　　按趙澤君的行為，開除三次都不嫌多，現在卻只給予留校察看處分，只能說明一個問題：趙澤君的確妥協了，和學校達成了協議，用認錯換取繼續上學的機會。

　　在為趙澤君感到慶幸的同時，也覺得很悲哀。

　　這場檢討道歉會，不僅是趙澤君的屈服，更是在對大學里這些年輕人說：面對權威，你們只能服軟，哪怕被欺負，被侮辱了，也只能忍氣吞聲，硬抗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只要肯服軟，就有好處給你。

　　“靜一靜！”

　　書記又抬手壓了壓，繼續說：“趙澤君這種行為，本來是要開除的！經過學校教育之后，趙澤君同學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沈教授也表示，愿意原諒這個年輕人的無知沖動，本著治病救人的原則，學校才又給了趙澤君一次機會…”

　　回頭看了眼趙澤君，說：“趙澤君，你到臺上來，向沈教授賠禮道歉，做出深刻檢查。沈教授，也請你上臺，接受趙澤君同學的道歉。”

　　上百道目光齊刷刷的落在單獨坐在教室角落里的趙澤君身上。

　　沈教授昂著臉，冷冷的坐在位置上不動。

　　“趙澤君，你先上臺！”書記低聲喝斥說。

　　趙澤君終于站起來，走到臺上一側站好。

　　沈教授這才哼了一聲，也離開位置，走到講臺中央。

　　“沈教授，你先說兩句吧。”

　　揚聲器遞到了沈教授的手里，沈教授瞟了趙澤君一眼，點點頭，然后語氣沉重的開口。

　　“各位同學，各位老師，大家好。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對于我個人來說，只一個意外，如果趙澤君同學能夠認識到錯誤，我可以不計前嫌，原諒他，給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但是從趙澤君個人的錯誤行為中，卻反映出當代大學生普遍存在的一些問題…”

　　沈教授清了清嗓子，痛心疾首的說：“我個人的榮辱，不足道也，但關系到當代大學生的未來，有些話我不得不說。現在很多大學生，心思壓根不在學習上，沒有判斷是非的能力，遇事感情用事，沖動莽撞…各位同學，你們都是國家未來的希望，你們的父母含辛茹苦送你們來上大學，是希望你們將來成為人才，成為棟梁，而不是成為莽夫，成為流氓，混混。我希望大家能以趙澤君同學為教訓，引以為戒，時刻嚴格要求自己。”

　　教室里沉默了一陣，書記帶頭鼓掌，“沈教授說得很好，即體現出我們科大的老師的度量，也展現了一個胸懷教育事業的教育家的風采。沈教授，請你坐下，接受趙澤君的道歉。”

　　沈教授把揚聲器放在多功能臺上，轉身坐到講臺上一張椅子上，翹起二郎腿。

　　明明坐下后比站著的趙澤君低，眼神里，卻是一股居高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