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半,瓢潑暴雨。
趙澤君躺在小房間的床上,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天空中隱隱蘊含著的電光。
從網吧出來,他已經有了一個目標,如果操作得當,完全可以在幾個月之內,就賺到一筆買房的錢!
網吧證!
2001年之前,國家對于網吧這一塊的管理很寬松,只要有錢就可以開網吧,辦理各種許可證非常簡單,拿個單子就能蓋掉章。
容易辦,說明這玩意不值錢,反而越沒人去辦,偏巧那段時間正好趕上網絡經濟興起,下崗潮浩浩蕩蕩,國家大力發展第三產業,各地政府也支持下崗職工開網吧,即可以拉動經濟,又能解決就業,大多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大大小小的網吧雨后春筍一樣冒出來,不乏黑網吧,導致頻繁出現安全事故,未成年人出入網吧現象嚴重。
從2000年開始,國家出臺了一個文件,開始著手規范網吧證件辦理。
之后,網吧證件辦理審批的難度就逐漸增大。
趙澤君估計,文化局未必是刁難大象,而是有了制度之后,手續的確比原來復雜。
上面一句話,到了地方上,往往會被擴大執行,文件出臺之后的一兩年間,全國各城市加大管理力度,陸續停止辦理新開網吧審批手續。
宜江市是全國最早停辦的城市之一。
2002年元旦過后,宜江市政府各相關部門毫無預兆的就停止了網吧經營證件的審批,緊跟著展開了大規模網吧清查治理行動,關停了一大批證件不齊的網吧和黑網吧。
政策一出來,網吧證轉讓價格就開始瘋漲,幾乎是一天一個價,一兩個月之內,幾張小小的紙片價格飆升到了一個恐怖的程度,還是有價無市,根本買不到!
擁有網吧證件的,基本都是網吧老板,禁辦之后,有上網需求的人激增,網吧數量反而減少了,正是大筆撈錢的黃金時機,誰舍得賣?
之后幾年,網吧牌照價格節節攀升,06年最高峰時期,一線大城市的網吧證最高出現過80萬的天價!
僅僅是證件轉讓,不包括場地設備。
理論上說,私下轉讓網吧牌照屬于打法律擦邊球,不過倒手買賣的人很多,也沒聽說因此出什么問題。
趙澤君很清楚的記得,元旦之后和姜萱去暴風玩,暴風大門已經被貼上了封條。
大象蹲在暴風網吧大門,嚎喪一樣喊:早知道這樣,老子就是賣車也得買一張證!
02年到06年,暴風這種規模和地段的網吧,一年少說能賺三十萬,一輛車換網吧繼續營業,絕對劃算。
定下大方向之后,趙澤君特意打聽了網吧證的辦理手續,需要哪些條件。
的確規范了很多。
現在所謂的‘網吧證’,并不是一個單獨的證件,而是一系列證件的總稱,需要工商、文化局、網絡供應商、消防等幾家審批。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工商局發的營業執照和文化局批的‘網絡文化經營許可證’。
一個工商局管著,一個文化局發,有了這兩個證就意味著政府允許你從事網吧經營,其他方面都好辦。
大象就是卡在文化局方面。
趙澤君盤算了一番,以自己目前的情況,理論上辦不下來任何一個證件。
首先,他的身份證還有小兩個月才能下來,當然,這不是關鍵,兩個月他可以等,實在不行,用姜萱的身份證,事后再多少給姜萱點好處。
關鍵是,按照正規流程走,相關辦理部門要上門檢查場地、設備、人員等等一系列配套條件,還要先和電信簽訂協議。
租場地、買設備、雇人,沒個十幾二十萬下不來。要是有二十萬,他直接買房去了,沒必要操這心。
當然,是‘理論上’辦不下來,兩輩子的經驗告訴他,現實生活中,‘理論’和‘實踐’往往是相對的。
趙澤君辦不下來,有人能辦。
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能辦的人幫自己把事情辦了!
深夜里,趙澤君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大腦飛快的轉動,心中一步步的反復推演,完善著自己的計劃。
能幫忙的人,叫于哲,是趙澤君的同班同學。
中學時代的友情相對單純,大部分中學生并不會因為對方家里有多少錢、父母是多大官這一類外在的東西就成為朋友,更多的是被對方自身所吸引。
長得帥、球打得好,有共同的愛好,甚至同樣都討厭某個人,喜歡某個明星,都可能成為好朋友。
很膚淺,但不功利。
相反,家里條件特別好的同學,反而不容易被大家接受,往往會被孤立。
于哲就是這種人。
其貌不揚,戴著副高度近視眼鏡,長得干瘦干瘦,笑起來非常猥瑣。學習成績墊底,平時在班上也不參加活動,文藝體育平平無奇,在同學中沒什么存在感。
這么一個差生,卻非常受班主任老何的‘寵愛’,座位始終保持在前三排,平時也很少為難他。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于哲哪哪都不行,不過卻有一門僅次于‘重生術’的神技:大投胎術。
他有個好老爸,宜江市工商局副局長,黨委班子成員。
老何的愛人就在工商局工作,退伍兵,原來在保衛科看大門,于哲入學之后半年,他愛人調到了市場稽查科。
趙澤君的計劃就,就著落在于哲身上。
90年國家發展經濟,之后十幾年里,工商局權力大到沒邊,卡著經濟的脖子,一個批文,就是一條財路,反過來,一句話也能斷了一條財路。
他老爸快四十才生了于哲這個獨苗苗,就小當寶貝蛋一樣寵著,要星星不給月亮,溺愛得無以復加,據說初中時候就給于哲配了一臺一千多塊錢的摩托羅拉尋呼機,上高中之后,直接換成了摩托羅拉手機。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于哲一定會受到眾星捧月的待遇,可高中三年,全班大部分人都不太瞧得起他。
事出有因,高一才開學,于哲就做了件招人討厭的事:把最新款的手機別在皮帶上,大搖大擺的來學校上課。
1999年手機絕對是個稀罕物,絕大多數成年人都買不起,一開始同學們還挺好奇的,跟著于哲屁股后面轉,可不到一個禮拜,班上風向就變了。
不就家里有點錢嗎,有什么大不了的?貪官污吏!
再加上老何特別照顧他,于哲很快就被同學們孤立、。
上高二之后,于哲看上2班的一個女生,給對方寫了情書,結果原封不動的被丟回在一班門口地上…
從那之后,于哲就成了全年級的笑柄,同學的態度從‘孤立’轉為‘鄙視’,男同學覺得和他一起玩丟面子,女同學更像是躲瘟似的躲著他。
十年后,這個女生在街道干臨時工,因為和商販起沖,打了人家一巴掌,視頻流傳到網上,被街道開除。
而于哲名下有七八套房子,每天快到中午才開著小寶馬施施然到煙草公司上班,一年有半年的假期,帶著校花老婆到處游山玩水。
在高中時代,全班幾十個人,只有老何清楚于哲的真正‘價值’。
現在又多了一個趙澤君。
趙澤君上輩子和于哲只是點頭之交,偶爾一起值日聊幾句,高中畢業聚會上碰過一次杯,沒有矛盾,也談不上朋友。
連續好幾天,趙澤君都在刻意的觀察于哲。
于哲話不多,但并不孤僻,相反,他似乎熱衷于和班上同學打交道,一個禮拜不到,趙澤君已經看到兩次他出錢請班上一大群男生去網吧打cs。
這天放學,一大群男生又嚷嚷著要去打cs。
高三學生壓力特別大,需要一個宣泄口,一部分差生則是直接自暴自棄,最后的瘋狂,只要去網吧不是過于頻繁,家里和學校都不太會管。
那幾個男生都是籃球隊同一個小圈子里的,湊在一起有說有笑的,于哲推著車孤零零的跟在后面,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插話的機會,湊熱鬧說‘帶上我’。
領頭的一個男生笑呵呵的說:“今天不行,我們正好六個人,三打三,你去了不方便。”
于哲厚著臉皮說:“怎么就不方便了呢…你們哪方弱一點,我就幫哪方,怎么樣?”
說完,還不忘補充一句:“我請大家喝可樂!”
幾個男生都笑而不語,有個尖嘴猴腮的說:“于哲,你這技術太差了,不但幫不上,反而是個拖累嘛。”
于哲嘿嘿訕笑了一聲,咕囔說:“技術不好,才要多練…”
“于哲,這次算了,等過年放假,我們再約你,到時候你請我們吃火鍋。就這樣,我們走了。”領頭的男生語氣敷衍。
一群男生推著車走了,有說有笑的,留下于哲一個人不尷不尬的站在學校門口,一臉的沮喪。
“于哲,還沒走呢?”趙澤君推著車從邊上經過。
上輩子趙澤君在班上和于哲差不多,都是那種不聲不響,沒有太多存在感的人。
嚴格說起來,趙澤君比于哲的存在感還要低。于哲至少算是名人,可趙澤君高中三年始終默默無聞,直到最后高考,正好壓線考進了省城的科技大學,讓全班人大跌眼鏡,原來班上居然隱藏著個學霸!可那時候高中已經結束了,大家很快就各奔東西。
基于兩人都是‘透明人’,于哲沒有對趙澤君像之前那幾個‘風頭同學’那么親熱,但也不冷淡,客氣的笑笑說:“嗯,我就準備回家了。”
“這么早回家干嗎,我去網吧打會游戲,cs你會不會,一起殺幾局?”趙澤君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