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紅顏白發

　　李易緩步走過去，幾個守在永寧公主身邊的宮女宦官抬頭看了一眼，對他微微行禮示意，未加阻攔。

　　在這個世界上，小公主接觸過的人里面，只有這位年輕的縣子不會讓她感到抗拒。

　　李易靠著她坐下，永寧公主回頭望了一眼，又轉過頭，望著前方的燈火，小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李易仔細的看著她的眼睛，即便是在黑夜里也會有光芒，但就是沒什么生氣，他見過自閉和抑郁的眼睛，似乎都和眼前的雙眸有所不同，這讓李易覺得情況似乎沒有那么糟，她好像，只是不太愿意和人說話而已。

　　這當然是值得高興的，李易坐了一小會兒，站起身來，向殿內走去。

　　小女孩的臉微微偏了一個不易察覺的角度，眸中光芒微微暗淡，抓著衣襟下擺的小手微微用力，很快又松了開來。

　　不一會兒，她站起身來，準備向遠處的那座宮殿走去。那里又黑又靜，除非是睡覺的時候，她都不會回那里去。

　　“要走了嗎？”

　　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從后面傳來，她的腳步停在原地，緩緩的轉過身子。

　　李易嘴里叼著一只雞腿，手上還端著兩個盤子，將其放在了燈光比較充足的臺階上。

　　“快點快點。”他對身后雙手同樣拿著東西的李軒招了招手，李軒的眼神雖然疑惑不解，但還是把東西放在了臺階上。

　　“好了，東西放下，你可以回去對了，看看桌上的葡萄釀還有沒有，如果算了算了，葡萄酒也是酒，還是不用了。”李易擺了擺手對他說道。

　　李軒毫不在意李易卸磨殺驢的行為，倒是對他現在表現出來的樣子感覺到意外，詫異的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永寧公主之后，便干脆的轉身離去。

　　“要不要吃點？”李易隨手對小姑娘遞出了一雙筷子。

　　剛才坐在里面的時候，他其實并沒有多少食欲，面對再精致的菜肴也提不起興趣，反而覺得坐在外面的臺階上吃飯更有氛圍，主要是清凈。

　　不會有李軒在他的耳邊絮叨，也不會有那些老將打擾，永寧公主是不說話的，到現在李易還沒有聽到她說哪怕只是一個字。

　　“我要離開一段日子。”李易邊吃邊說。

　　“所以我們可能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了，等我回來的時候，請你吃好吃的。”

　　永寧只顧低頭吃東西，沒有對李易的話做出任何回應。

　　這種沉默李易倒是已經習慣了，見她喜歡吃自己旁邊的一道菜，便將那道菜換到了她的旁邊，隨后就放下筷子，靜靜的看著遠處的宮墻。

　　宮殿里面嘈雜的聲音偶爾會傳出來一些來，遠處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高大宮墻，像是一座牢籠一樣，讓人不由的產生了一種憋悶的感覺。

　　這個時候李易竟然想起了一些許久都不曾想起的事情，來這里已經半年了，另一個世界，會是什么樣子？

　　遺忘是人的天性，除了少數人之外，怕是早就沒有人記得他是誰了吧？

　　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會想著，想著怎么回去，現在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樣想過了，此時他也并沒有沉浸在這樣的情緒中多久，因為身后的宮殿中，開始不斷有人走出來。

　　宴會結束了。

　　李易拍了拍屁股站起來，對小姑娘擺了擺手，說道：“下次見。”

　　向外面走的時候，一個中年宮女走過來，聲音有些哀求的說道：“希望大人能夠經常進宮來看看小公主，小公主她，很不容易。”

　　李易看著她點了點頭，再次回頭望了一眼坐在臺階上的小姑娘，這才走向了正在向他招手的李軒。

　　就在他身影消失在某一道墻之后，永寧公主站了起來，幾位宦官宮女急忙走過去，領著她往深處的宮殿走去。

　　似乎是早就是商量好的，老皇帝和皇后的宴會同時結束，李易和李軒走到鳳鳴殿前面的時候，正好看到那些女子或是婦人從殿內走出來。

　　和他們一樣站在殿外等待的還有不少人，畢竟今夜來皇宮的有很多都是夫妻擋，李易和李軒等到差不多所有人都走完了的時候，世子妃和如儀的身影才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中。

　　準確的說，不是兩人，是三人。

　　看到和如儀他們并肩而行的婦人時，李易身體一震，臉上閃過意外以及錯愕之色，隨后表情就變的無比復雜。

　　怎么會是她？

　　雖然她的年紀和小姨差不多，但上一次見她的時候，看起來也不過二十歲出頭，可如今的她卻憔悴成這樣，尤其是從她鬢間偶爾露出的白發來看，很難想象這一段時間里她都經歷了什么。

　　如果說京都之中有李易最不愿意面對的人，秦余根本排不到前十，老皇帝也不能排第一這位陳家小姐，才是他最不愿意見到的。

　　他既然接受了李易這個身份，在遇到這位陳家小姐的時候，就免不了心虛。

　　這種感覺，一般人是遠遠不能理解了，便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還活著，也體會不到他心里這種既矛盾又復雜的感受。

　　“舉手之勞而已，不用在意的。”如儀走過來的時候，還在笑著和那婦人說著什么。

　　那婦人只是微笑，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某一道身影時，身體微微一震，眼中閃過一絲激動之色，隨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這一絲激動很快的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痛苦。

　　“夫君和李縣子已經在那里等我們了。”世子妃笑了笑，看著那婦人說道：“不知道您的家人有沒有來，我們要先走了。”

　　那婦人點了點頭，隨后便抬頭看著李易，說道：“你的娘子很不錯。”

　　“您認識我家相公？”如儀有些驚訝的看著她問道。

　　這一次，婦人并沒有回答，自顧自的向前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相公，這…”如儀看著那婦人離去的身影，又看看李易，心中疑惑萬分。

　　“這件事說來話長，回去我們慢慢說…”李易嘆了一口氣，心里莫名的有些發堵。

　　在戲曲橋段中看到這樣的故事，并不能給人以多大的觸動，但當這種事情真正發生在自己眼前，看到那女子短短數日的變化，紅顏變蒼顏，青絲變白發，李易也只能在心里暗嘆一聲造孽。

　　“李明翰，你他娘的就是一個王八蛋！”他最終還是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誰，誰王八蛋？”李軒一臉疑惑的轉頭看著李易，心道就算是秦余也沒有讓他這么罵過，看來他剛才咒罵的那個人，一定把他得罪的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