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揚子飯店,舞會大廳。
宋美齡端莊大方的走進來,渾身上下掛滿了翡翠飾品,左右分別跟著孔令儀、孔令偉姐妹倆。
孔令儀穿著一條西洋碎花裙,長發飄飄,時尚靚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臉型顯得過于狹長,只適合披肩長發。如果留短發或者把頭發挽起來,那就使一張馬臉暴露無遺。
孔令偉則是西裝革履,梳著帥氣的大背頭,除了身材比較矮小之外,渾身上下找不到任何缺點——當然,這是把她當男人來評價。
“宋夫人好!”
“蔣夫人好!”
“夫人,晚上好!”
現場賓客紛紛過來問候,對宋美齡的稱呼大致就分為這三種。
宋美齡表現得大方得體,盡顯雍容氣度,配合上非凡的身份,她的魅力很是迷住了不少男人。
孔令儀跟在身邊有樣學樣,活脫脫就是個小淑女,讓存有幻想的青年們心馳神往。
唯獨孔令偉顯得很不耐煩,跟在宋美齡身后一言不發,若不是被小姨強捉來參加舞會,她早就回家看《蜀山劍俠傳》去了。
不過,孔令偉很快就發現了好玩的東西,一雙眼睛盯著女客滴溜溜亂轉。
孔令偉玩女人葷素不忌,從女學生到別人家的姨太太,她只要看得順眼都會嘗試下手——嗯,那是20歲以后的孔令偉。17歲的孔令偉還沒那么大賊膽,她此時甚至還在為自己的性別苦惱。
突然間,孔令偉看中了一位年輕女士,她對宋美齡說:“小姨,我想自己到處走走。”
“去吧,跟人交流的時候,記得保持禮節。”宋美齡叮囑道。
孔令偉猶如脫籠之鳥,歡呼雀躍的殺向目標。她本來就是個女人,往往讓其他女人喪失戒心,初期交流總是非常順利。此外,性別錯亂還帶來其他優勢,就算被對方的丈夫發現,也很少有男人覺得自己被綠了。
甚至于,有的男人贊成妻子跟孔令偉交往,既沒有什么實質性損失,還能借此攀上孔家的高枝兒。
宋美齡跟來往賓客一陣寒暄,然后帶著孔令儀直奔外國使官圈子,握手禮、吻手禮和擁抱禮五花八門,很快就跟那些外國使官聊得起勁。
突然門口傳來喧嘩聲,卻是周赫煊帶著老婆和小姨子來了,客人們紛紛前去祝賀。
“我們也過去吧。”美國駐華大使詹森拿著酒杯說。
一時間,各國駐華使官全朝周赫煊走去,瞬間就奪走了宋美齡的風頭。
只有蘇聯駐華大使鮑格莫洛夫比較矜持,今晚舞會準備了伏特加,這位蘇俄使節正在專心對付酒精。
宋美齡自有她的交際套路,跟著使官們一起走過去,微笑道:“周先生,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美國大使詹森。”
“你好,詹森閣下。”周赫煊握手問候。
“周,我們又見面了!”詹森直接給周赫煊來了個熱情擁抱。
宋美齡又說:“這位是德國大使陶德曼。”
陶德曼比較嚴肅,面容如水道:“你好,周先生。”
“你好。”周赫煊雖然是第一次認識陶德曼,但以前學歷史的時候聽過。
中日全面戰爭爆發初期,陶德曼居然想要制止,并誘迫南京政府對日妥協。他提出的調停內容極為苛刻,比如讓內蒙實行自治,在華北建立非軍事區,由日本控制上海公共租界,中國停止抗日政策等等。史稱“陶德曼調停事件”。
宋美齡很快又成為交際焦點,不管周赫煊跟哪國使官說話,她都要在中間插上兩句,而且自始至終展現著迷人微笑。
當宋美齡介紹到日本大使若杉要時,周赫煊不由想起前任大使有吉明。
從“一二八事變”到現在,有吉明作為日本外交官,參與了所有的日本侵華行動。但他本人是反對快速武力擴張的,特別是反對分裂華北,想通過政治外交途徑解決中國問題。
這是30年代日本官員當中,非常難得的理智派,屬于日本兩次軍官政變的漏網之魚。
由于有吉明極不配合日本軍部的侵略行動,日本軍部甚至暗中聯絡王亞樵,讓王亞樵派人刺殺有吉明,然后把鍋甩到老蔣和宋哲元頭上,從而為日本進兵華北制造借口。
此事說起來猶如兒戲,日本軍部想要暗殺自己的大使,目的是為了進一步侵略華北。而聯絡的殺手是以愛國著稱的王亞樵,選擇的背鍋對象卻是不抵抗的常凱申,以及抗日英雄宋哲元。
更搞笑的還在后面,王亞樵拿著日本人給的暗殺經費,卻沒有對有吉明下手,而是跑去上海把一個日本兵給殺了。王亞樵這么做,是為了制造南京政府與日本的矛盾,以策應陳濟棠發動兩廣事變。
從頭到尾,有吉明就是個倒霉蛋,中日兩國都看他不順眼,已經在幾個月前被撤職回國了。等到日本戰敗,有吉明才又跳出來刷存在感,整天寫懺悔錄譴責日本發動侵華戰爭。
現任的日本大使若杉要,則是個徹頭徹尾的軍國主義分子。他表現得非常謙卑,點頭哈腰握手道:“周先生,天皇陛下曾經多次提起您的文章,并希望邀請您前往東京交流學術。”
“我怕死啊,不敢去東京。”周赫煊笑哈哈指著自己臉上的彈痕。
若杉要突然做出個意外舉動,朝周赫煊90度彎腰鞠躬道:“周先生,行刺之事非常抱歉,那都是留學生的私自行為,跟日本政府無關。我謹代表日本人民,向周先生誠懇道歉!”
“不敢,不敢,”周赫煊哈哈大笑,“想必入侵東北,也是關東軍的私自行為,跟日本政府沒有關系。”
若杉要被諷刺得說不出話來,但他也不生氣,而是默默的退到邊上,找蘇聯大使喝酒嘮嗑去了。
宋美齡笑笑沒說話,舞會上言語交鋒太常見了,她對周赫煊的表現還是很滿意的。
張滿怡和孔令儀則是崇拜地看著周赫煊,她們正是崇拜英雄的年紀,周赫煊剛才那幾句話足夠做英雄了。
周赫煊今晚就是來懟人的,懟完了日本大使,又準備朝法國大使開火。
法國大使韋禮德是個老牌外交官,完全不談政治,而是拉著周赫煊談文學歷史。一會兒拿破侖,一會兒法國大革命,一會兒又是思想啟蒙運動,大肆贊美法國對全世界的貢獻。
“說起法國的思想家,我最崇拜的當屬孟德斯鳩。”周赫煊笑道。
韋禮德點頭說:“孟德斯鳩確實是法蘭西的榮耀,他讓法的精神深入人心,甚至催生出美國的政治制度。”
美國大使詹森顯然不高興,插了一句:“美國人只認識富蘭克林。”
韋禮德笑道:“那美國人應該多讀點書。”
不等詹森找回場子,周赫煊就附和道:“我也覺得孟德斯鳩偉大,能夠誕生出這種先賢,法國人民應該對法律是很尊重的吧?”
“當然,法蘭西尊崇法律和法制。”韋禮德點頭說。
周赫煊借著話頭開懟了:“我記得在清朝光緒年間,中法兩國簽訂了《續議界務專條》,劃定了中國和法屬印支之間的邊境線。在該線以東,海中各島歸中國所有。是不是這樣?”
韋禮德已經知道周赫煊想說什么了,黑著臉承認道:“是這樣的。”
周赫煊笑問:“那法國現在為什么出爾反爾,說該線以東的九座小島為法國所有?”
“額,今天我們不談這個。”韋禮德無法跟周赫煊理論,因為法國明擺著在破壞條約。
兩人說的是中法島嶼之爭,從三年前一直爭到現在,法國強行霸占十一段線(后改為九段線)內的九座中國島嶼。可惜中國雖然占理,但也只能口頭抗議,眼睜睜看著法國把島給占下來。
美國大使詹森看到法國大使吃癟,頓時笑道:“我們美國一向都實事求是,沒有那么虛偽。”
周赫煊跟詹森碰杯道:“希望不要再有白銀危機,更希望美國不要再向日本出售戰略資源。”
詹森尷尬地聳聳肩:“這種事情,我說了不算。”
“那我去找比利時大使聊聊。”周赫煊端著酒杯過去,他今晚的名字叫做泰迪。
比利時大使右穆男爵看到周赫煊過來,直接端著杯子閃人,論嘴皮子他已經認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