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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5【全新版本】

  百代唱片公司。

  周赫煊走進錄音棚時,里面的伴奏樂隊和伴唱團早就到齊了。

  聶耳熱情地介紹說:“周先生,這些都是英租界工部局交響樂隊的朋友,總指揮陳烈先生,大提琴手張簧先生,鼓手江濤先生,長號手譚光友先生…”

  “你好!”

  “你好!”

  周赫煊走過去逐一握手,雖然是英租界工部局交響樂隊,但成員全部由華人組成,其中樂隊總指揮是個菲律賓華僑。

  跟伴奏樂隊寒暄了幾句,聶耳又介紹說:“周先生,這是兒童伴唱團的領唱周璇小妹妹,這些是英租界工部局兒童合唱團的畜友。”

  “小妹妹你好。”周赫煊笑道。

  “周先生好。”周璇仰頭望著周赫煊,眼神好奇中又帶著點崇拜。

  眼前的小姑娘周璇,就是那個“金嗓子”周璇,只不過此時還不滿14歲。而其他合唱團的幸伙,年齡大約在10歲到13歲之間,都穿著整齊的樂隊服。

  聶耳拿著歌曲全譜說道:“周先生,開頭這段你來唱。到了‘九一八,九一八’這句,由周璇小妹妹領唱,‘從那個悲慘的時候’則改為畜友們合唱。咱們先不正式錄音,你跟樂隊、伴唱團先排練磨合一下。”

  周赫煊想了想,建議道:“聶先生,你看這樣如何?在我正式開唱之前,前奏當中再加一段,由周璇反復吟唱‘我的家在東北松畫上’三遍,第二遍比第一遍情緒更加激烈,到第三遍時轉為壓抑和悲傷。”

  聶耳仔細琢磨片刻,點頭笑道:“周先生的想法很好,我需要修改一下前奏的編曲。”

  “沒問題。”周赫煊只是提建議,具體的操作得交給專業人士⊥像在倫敦創作歌曲我心永恒,他也只是提出想法,細節全靠音樂家來完成。

  聶耳的動作很快,分分鐘就搞定。他讓樂隊演奏了幾遍前奏,似乎覺得哪里不妥,立即動筆修改,直搞了將近一個斜才滿意。

  接下來就是排練了,由于是臨時搭起來的錄制班子,周赫煊跟樂隊、合唱團的配合毫無默契可言。排練的時候各種出錯,聶耳不時地站出來糾正,不知不覺就已經到了中午。

  下午繼續排練磨合,周赫煊出的錯最多,畢竟他不是專業歌手。好在大家都很有耐性,陪著周赫煊反復磨煉,并沒有誰抱怨什么。

  唱片錄制的第一天就這么過去,根本沒有正式開錄,時間全都消耗在排練之中。

  第二天上午繼續,大家再次排練幾遍后,聶耳感覺火候差不多了,宣布讓錄音師開機。

  樂隊指揮陳烈突然抬手,鋼琴手立即開始彈出前奏,緊接著嗅琴手跟進,周璇小妹妹唱出帶著童音的空靈歌聲:“我的家在東北松畫上,我的家在東北松畫上,我的家在東北松畫上…”

  周璇原本出生于書香門第,父親畢業于金陵大學,母親畢業于金陵女子大學,父母都是民國時期的高級知識分子。但周璇的童年卻很慘,三歲時就被抽鴉片的舅舅拐賣給一戶有錢人家。

  她的養父是個游手好閑的鴉片鬼,把家產迅速敗光,養母只好帶著周璇到上海,靠給人做婆姨(奶媽)為生。后來養母改嫁給一個商人,就把周璇轉送給一家唱戲的效。

  周璇沒有系統的學過唱歌,音樂素養是在學唱戲時培養的。別看她還有兩個月才滿14歲,但已經在明月歌舞團登臺演出了三年,前段時間被評為上海十大歌星之一,很快就要獲得“金嗓子”的美名。

  連續三遍“我的家在東北松畫上”,分明唱出了層次感,情緒掌握得非常好,就像是一個失去了家園的孤兒在悲鳴。

  周赫煊感受著樂曲旋律,在前奏結束的瞬間開唱:“我的家在東北松畫上,那里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停!”

  聶耳突然出聲叫停,他有些頭疼道:“周先生,你被周璇的前奏歌聲給壓住了。”

  通俗點來說,就是周赫煊這個主唱,被周璇的前奏伴唱搶了風頭。周赫煊雖然唱得還不錯,但也就后世KTV的麥霸水平,跟周璇這位專業歌手完全不能比。

  如果放在21世紀,這種情況很容易解決,只需要調音師出手即可。

  但問題是,這個年代沒有調音師啊,錄唱片都是要看歌手真實水平的。

  周赫煊也很無語,自己居然被一個14歲的小姑娘壓得抬不起頭,他苦笑道:“那怎么辦?”

  聶耳想了想說:“周先生,其實你的嗓子很不錯,就是演唱技巧不到位。你不要刻意的追求技巧,這是你的短板。我的建議是揚長避短,你不要管任何的技巧,想怎么唱就怎么唱,只要把該有的情緒表達出來即可。”

  周赫煊思索片刻,突然笑道:“我明白了,咱們重來。”

  聶耳點頭道:“好,現在重新錄制,樂隊準備。”

  周赫煊這次果然沒有追求任何技巧,只體會著那種山河破碎、離鄉流亡的情緒,扯開嗓子肆意高唱—到關鍵地方,由于情緒來了,各種破音、各種走調,有些地方甚至連拍子都合不上。

  但聶耳的臉上卻一直敝微笑,他要的就是那種感覺。特別是在最后兩段,周赫煊唱“九一八,九一八”時嗓子都嘶啞了,節拍完全變形,卻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味道,歌聲里充斥著絕望、憤懣、悲傷和怒火。

  一遍錄完,聶耳讓大家先休息,自己則反復聆聽剛才錄制的內容。連續聽了好幾遍,他拿著歌譜對眾人說:“周先生唱到這里、這里,還有這里的時候,合唱團加入‘九一八,九一八’兩句和唱。在最后一段,周璇你跟周先生二重唱。至于樂隊方面,時再加入嗅琴和長號,最后的鋼琴要變奏…”

  好嘛,編曲再次改動了,而且改的地方還很多。

  直到第三天,周赫煊終于把松畫上錄完,而且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版本。

  周赫煊雖然是主唱,但全程都唱功不在線,跟周璇以及兒童合唱團的專業伴唱形成鮮明對比。但不知怎么的,那跑調到嘶啞的男聲,卻讓人聞之潸然淚下,好像聽到了一個背井離鄉的東北男兒發出嘶聲力竭的怒吼。

  周璇那空靈稚氣的童音,就好像是流亡的孤女,不斷安慰著周赫煊,同時又訴說著自己的悲慘身世。

  當初廣播電臺播放的那一版松畫上,是周赫煊讓孟鞋演唱的,雖然唱功很到位,卻完全無法跟這一版相比…過聶耳的改編,現在這版松畫上的情緒極為飽滿,甚至能夠吊打歷史上的各個版本。

  不愧是聶耳,牛逼!

  當然,周赫煊也起了不小的作用,他超越時代的音樂鑒賞眼光,在編曲過程中給了聶耳很大的啟發。

  [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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