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港。
一艘遠洋客輪緩緩停靠,片刻之后,數位中國人出現在碼頭上。
新任的中國駐英公使郭泰祺,伸手接著天空中飄下的細雨,望著煙雨朦朧的倫敦城,感慨道:“倫敦不愧是霧都,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負責接船的使館工作人員,上前問候道:“這位可是郭泰祺郭先生?”
“我就是郭泰祺。”郭泰祺答道。
工作人員說:“郭先生,我叫陳殿生,是駐英使館秘書處干事。”
“鄙人初來乍到,還請郭秘書帶路。”郭泰祺抱拳說。
為什么周赫煊在倫敦停留兩個月之久,一直沒有和中國駐英使館聯系?很簡單,中國駐英公使一職空缺無人。
上一任中國駐國聯全權代表兼駐英公使是施肇基,九一八事變爆發后,施肇基積極向國聯申訴。國聯的決議很可笑,根本不分侵略者和被侵略者,采取各打五十大板的立場,同時警告中國和日本政府,要求雙方避免事態擴大,自己尋求撤軍的辦法。
施肇基只能繼續申訴,國聯再次做出“停止沖突,雙方撤兵”的決議,不但要求日本撤兵,還要求中國停止攻擊關東軍。
國聯的態度讓施肇基頭疼,南京政府的做法更是讓施肇基憤怒。
11月底,南京政府命令施肇基采取行動,請求國聯和錦州劃為中立區。緊接著在12月初,南京政府又發來指示,說“錦州中立區”案不能接受,日軍如果繼續進攻錦州,我國將采取自衛的辦法。
偌大一個中國,東北土地都要被日寇完全占領了,南京政府的外交政策居然前后矛盾,這讓負責此事的外交官如何處理?
施肇基被搞得焦頭爛額,在積極尋求國際幫助的同時,他還得應付愛國者的抗議。結果他等來的是常凱申宣布下野,中央官員們忙著權利斗爭,施肇基本人還在巴黎被愛國留學生打傷。
心灰意冷之下,施肇基選擇辭去國聯代表職務(由顏惠慶接替),隨后又辭去了中國駐英公使職務(改任駐美公使)。
中國駐英公使一職因此空缺數月之后,直至中國和日本就淞滬之戰達成停戰協議,郭泰祺才被任命為新的中國駐英公使。
使館派來的汽車穿行在細雨當中,準備在英國大展拳腳的郭泰祺,迫不及待地說:“陳秘書,英國現在的情況如何,你大致給我講一下。”
陳殿生道:“英國的政治局勢現在很亂,自從去年工黨內閣下臺以后,一直由聯合內閣執政。聯合內閣屬于多黨政府,各派系之間爭權奪利,可以用群龍無首來形容。”
“難怪植之先生(施肇基)要主動辭職,世事艱難啊!”郭泰祺苦笑著感慨。
中國政府的外交政策前后矛盾不說,英國政府又是個令出多頭的聯合內閣,外交官就怕遇到這種情況。如此形勢,郭泰祺根本別想獲得英國的支持,他必須跟英國內閣各派系都搞好關系,才能一點點的慢慢打開局面。
陳殿生突然說:“郭先生,我建議你履任后,先去拜訪周先生。”
“哪個周先生?”郭泰祺愣道。
“周赫煊先生。”陳殿生解釋說。
“是他啊。”郭泰祺笑起來。
郭泰祺是見過周赫煊的,就在幾個月前的國難會議上。他不僅參加了國難會議,還以中國外交部次長的身份,擔任中日停戰談判的南京政府首席代表。
郭泰祺問:“周先生在英國很有影響力嗎?”
陳殿生笑道:“周先生已經名滿英國,整個倫敦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聽說他還跟英國的艾伯特王子是至交好友,與蕭伯納大師結成忘年知己。郭先生若想在英國快速打開局面,不如請周先生代為引薦,多多結識一些英國的名流政要。”
“名滿英國?”郭泰祺唏噓道,“周先生不愧是國際名士,如果有他相助,我這一趟應該可以輕松許多。”
郭泰祺屬于汪兆銘一系,去年還參加了廣州的反蔣政府。他雖然也屬于妥協派外交官,但基本底線還是有的,九一八事變前沒有暗中勾結日本人,這次出任駐英公使確確實實想做事。
在抵達駐英使館后,郭泰祺都沒來得及休息,就迅速投入工作當中,把使館的基本情況了解一番。結果發現,他接手的就是個爛攤子,前任公使由于收回領事裁判權等問題,已經大大的得罪了英國保守黨,而交好的工黨又四分五裂處于在野狀態。
整個英國,根本沒人把中國使館當回事兒。郭泰祺這個外交公使,想要會見英國的外交大臣,對方都拖拖拉拉總說沒空。
兩天后,郭泰祺拋開各種瑣碎事務不管,跑去旅館拜訪周赫煊。
“抱歉,周先生出門了。”旅館的侍者說。
郭泰祺也不氣餒,問道:“我可以在這里等他媽?”
侍者市儈地笑道:“當然可以,不過你需要花錢開一間房。”
“可以,”郭泰祺不計較那幾個房錢,還特意給了侍者一些,“我就待在客房里,只要周先生回來,請務必第一時間告知。”
周赫煊在干什么?
他在倫敦大學學院的實驗室里。
周赫煊找到一個叫德倫·奧德里奇的生物化學家,并出錢贊助了對方的實驗室,由奧德里奇領著他的學生對“百浪多息”進行研究。
“百浪多息”是半年前一個德國化學家合成的,并在學術雜志上發表了論文,這種物質的合成并不復雜。
周赫煊直接對德倫·奧德里奇說,百浪多息可以殺滅鏈球菌,希望可以用此來研發新藥。奧德里奇對此半信半疑,但看在金錢的面子上,他帶著學生們展開了實驗。
奧德里奇首先做了幾次試管實驗,結果一無所獲。
周赫煊對于實驗結果感到有些懵逼,他確實對醫學毫無了解,能記得磺胺可以殺滅鏈球菌已算極限。
就在奧德里奇準備放棄的時候,周赫煊建議讓小白鼠感染鏈球菌,直接對小白鼠用藥,看動物實驗有沒有效果。
奧德里奇特別生氣,認為周赫煊在瞎指揮,干脆撂挑子不干了。
周赫煊不得不再次拿出500英鎊,請求務必要做一次動物實驗。看在英鎊的面子上,奧德里奇教授妥協了,任憑周赫煊這個外行指導內行。
今天就可以看到實驗結果。
奧德里奇坐在顯微鏡前使勁揉眼睛,他已經自己眼花了,再次低頭仔細查看。好半天之后,奧德里奇抬頭看向周赫煊,驚喜又疑惑地說:“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明明在試管試驗中毫無效果,為什么小白鼠血液里的血溶性鏈球菌又會被殺死?”
周赫煊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心想:如果試管實驗有效果的話,磺胺類藥品早在20多年前就研制出來了。
這屬于一個令人遺憾的美麗錯誤,就因為磺胺在試管中不起作用,必須在生物內部才能殺菌,所以多年來一直被科學家所忽視。
奧德里奇又檢查了其他幾只小白鼠,終于確認了實驗結果,他激動地握著周赫煊的手說:“周,這是一個偉大的發現,這是屬于全人類的醫學進步!或許,我們可以憑借這一發現,獲得諾貝爾醫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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