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赫煊、李石曾、愛因斯坦、柯布西耶一行離開東北時,是乘坐的張學良專列——張學良正好要前往北平開會反蔣。
這次反蔣會議的發起者是汪兆銘,自從寧漢合流又被斗敗后,汪兆銘處處與常凱申對著干,不放過絲毫把常凱申趕下臺的機會。
火車抵達北平,車站內外人山人海,比沈陽站更加恐怖。
人們踮起腳尖、伸長脖子,都想目睹一下愛因斯坦的真容,甚至還有不少圍觀者是從附近縣城趕來的。
所以說愛因斯坦面子大呢,北大、清華、農大、北師大、女師大、北工大等學校的校長集體出動,全部自發前來車站迎接,就連燕京大學的司徒雷登都來了。
周赫煊還是首次見到這個美國佬,他穿著一身風衣,頭上戴著頂帽子,不像個校長,更像是個商人。
也是趕巧了,一堆軍閥正好在北平開會。
聽說愛因斯坦要來,閻錫山和馮玉祥齊齊現身車站。更為積極的是汪兆銘,他站在人群中央,完全以領袖自居,好像迎接人員中就數他最大。
“愛因斯坦先生,歡迎你來到中國。”汪兆銘熱情地和愛因斯坦握手。
周赫煊站在旁邊仔細打量汪兆銘,發現此人果然很有派頭,屬于韓劇中的“大叔”類型。人模狗樣,風度翩翩,溫文爾雅,標準的中年帥哥一枚。
誰能想到他會做漢奸呢?
羅家倫做為常凱申的鐵桿擁護者,明顯看不慣汪兆銘。他直接上前把汪兆銘稍稍擠開,握手說:“愛因斯坦先生你好,歡迎你來中國,你的北平之行由我負責接待。”
“謝謝。”愛因斯坦笑道。
同樣是搞教育的,羅家倫就比李石曾更有手段。
去年周赫煊離開中國時,羅家倫正面臨著清華改革風波。他借著有人挪用庚款的由頭,要對清華的財務制度進行改革,跟清華董事局鬧得死僵。
清華董事局背后的靠山是中央外交部,那些失蹤的庚款其實大部分被外交部貪污了,換成別人根本不敢對外交部下手。
而羅家倫是怎么做的呢?
他首先跑去南京跑關系,利用官場派系矛盾得到部分支持;接著又去上海,把清華庚款被挪用的情況告知報社,利用輿論取得學生和民眾的支持。這些都還只是麻痹對手的花招,羅家倫居然暗中與美國人聯系,斬斷了庚款與外交部的聯系。
也即是說,羅家倫釜底抽薪,成功使得美國庚款不再走外交部,讓外交部那幫家伙無利可圖。
一塊已經含在嘴里的肥肉被搶走,外交部氣得跳腳,但又完全拿羅家倫沒辦法,只得放棄對清華大學的控制。羅家倫旗開得勝,順勢把清華董事局給解散了,讓清華大學成為真正的國立大學,不再受美國人和外交部的控制,而他自己也完全掌控清華的權利。
車站的人潮隨愛因斯坦而移動,無數學生舉著小旗子歡呼。直至愛因斯坦被請上轎車,都還有許多人跟著車追趕狂奔。
不明真相的群眾驚訝不已,紛紛詢問是來了哪個大人物。
自從遷都以后,北平已經很久沒這么熱鬧過了。
人群當中,張乃瑩踮腳眺望良久,直到轎車消失不見,她才遺憾地說:“都沒機會跟大科學家握手,就是跟周先生握一下手也可以啊。”
“走吧,他們是大人物,怎么可能理會我們?”表哥陸振瞬苦笑道。
兩人是逃婚私奔,從東北悄悄跑來北平的。
張乃瑩已有婚約,陸振瞬更是有老婆。年輕人嘛,相信愛情,陸振瞬連哈爾濱政法大學都不讀了,只愿帶著表妹遠走高飛、長相廝守。
可惜愛情敵不過現實,陸家很快就要斷掉陸振瞬的生活費。兩個窮學生在北平連吃飯都困難,這讓陸振瞬幡然悔悟,還是老實回哈爾濱讀書才是正途。
被表哥拋棄后,未婚夫又找來北平,張乃瑩迫于生計,只好跟未婚夫返回東北。
可未婚夫也是個不靠譜的,兩人在哈爾濱同居數月,欠下旅店幾百塊大洋。未婚夫說是要回家拿銀子,直接扔下懷孕的張乃瑩跑路,旅店老板討債無門,揚言要等張乃瑩生完孩子后,把她賣去妓院抵債。
中國30年代的文學洛神,此刻即將經歷她那凄慘寥落的一生。
而另一位女作家廬隱,卻剛剛收獲愛情,非常新潮的玩起姐弟戀。
李唯建拉著廬隱的手,用濃重的川音說道:“姐,咱們去清華等著。聽說愛因斯坦先生今晚就住在清華園,說不定有機會跟他聊幾句。”
“我去不好吧。”廬隱還是有些忐忑,她覺得自己配不上李唯建。對方是前途光明的清華學生,而她只是個帶著孩子的寡婦,兩人年齡相差足足九歲。
可實在抵擋不住李唯建長達兩年多的狂追,廬隱勉強答應做情侶,她對這段感情不報太大期望。
李唯建和廬隱兩人乘車返回清華校園,守在前往工字廳的必經之路,他們“追星”也是追得夠癡迷。
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大中午,愛因斯坦都還沒有現身。
因為汪兆銘已經拉著愛因斯坦吃飯去了,張學良、馮玉祥和閻錫山等實力派作陪,羅家倫、李書華等校長甘居次席。
汪兆銘做事八面玲瓏,在陪同愛因斯坦和柯布西耶之余,也沒忘了周赫煊。他舉杯夸贊道:“周先生,這杯酒我敬你。你這次名揚海外,在美國和歐洲大漲我中國人志氣,精衛佩服!”
“哪里哪里,汪先生過譽了。”周赫煊謙虛地笑道。
張學良出聲道:“并非過譽,明誠兄是難得的人才,學良一向佩服。”
汪兆銘頗為驚訝的看著張學良,以張學良現在的身份,當眾稱周赫煊為“兄”,這可不僅僅是做面子而已。
閻錫山哈哈笑道:“不止是漢卿佩服,我閻老西也佩服,周先生料事如神!”
兩大實力派都對周赫煊如此尊重禮遇,這讓汪兆銘突然生出拉攏的念頭。在用完午餐以后,汪兆銘趁機悄悄對周赫煊說:“周先生,如今常凱申倒行逆施,民心大失,我們欲另立新政府。不如,你來做這新政府的教育部長怎樣?”
“呵呵,在下才疏學淺,難當大任。”周赫煊一口拒絕。
周赫煊才不想蹚渾水,汪兆銘無非是借他的名氣反蔣而已。這家伙勢單力孤,是個人都想拉攏,遇到點機會就要搞事,純屬民國中期的政壇攪屎棍。
如果當初汪兆銘能夠引刀成一快,那才真的不負少年頭,可惜死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