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請周赫煊任教的除了中山大學外,還有北平女子師大和復旦大學。
周赫煊看完電報直接就燒掉,他是絕對不可能去南方的,至少一兩年之內不會離開天津。
原因很簡單,別看北方軍閥混戰不休,但只要周赫煊不作死,就肯定沒有生命危險。南方那就說不準了,明年的“清黨”太可怕,“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這話不是鬧著玩的。
對“清黨”表現最積極的學者,正是譽滿天下的蔡元培。他明年的所作所為,把自己的學生和好友都嚇了一跳,紛紛驚詫莫名:原來你是這樣的蔡元培!
民國人物都很復雜,很難分清他們到底是好人壞人,只因各自的思想和立場不同。
如今南方的局勢太過邪乎,不僅是國共之爭那么簡單,國黨內部也分為寧、漢、滬三派。蔡元培發起的“護黨救國運動”,表面名為清共,實則把矛頭直指國黨漢派,最終目的是幫助校長排除異己掌控大權。
那真是狠起來連自己人都殺,被莫名其妙“清理”掉的國黨不在少數。
周赫煊腦子壞掉了才會南下蹚渾水。
不提南方的暗流涌動,天津最近也有個大新聞——張少帥搬進法租界了。
如今的少帥府,是張作霖五年前買下的,原為旗人貝勒所有。前段時間又增修了一棟二層小樓,用來做倉庫和傭人居所,看來張少帥是準備在天津常住。
少帥府所在那條街被戲稱為“督軍街”,光是督軍就住了18位,北洋各派系的軍閥頭子應有盡有。他們在戰場上打生打死,但打完仗后卻和和氣氣,經常聚在一起吃飯喝酒打牌聽戲,有的甚至還結成了兒女親家。
這年頭,不管誰輸誰贏,誰掌權誰下野,為戰爭買單的永遠是無辜老百姓。
張少帥一搬進法租界,督軍街就變得更加熱鬧起來,每天上門拜謁者絡繹不絕。就連褚玉璞都三天兩頭往那邊跑,根本沒空管周赫煊的屁事,討好少帥那才是重中之重。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周赫煊帶著孫家兄弟,前往李公館拜見傳說中的武當劍仙。
兄弟倆表現得很激動,孫永浩好奇地問:“周先生,額聽說李將軍身高八尺,拳頭有飯碗那么粗。是不是真的啊?”
沒等周赫煊回答,孫永振就拍了弟弟一腦瓜子:“這種話你都信?李將軍只是個魁梧大漢而已,他練的是內家功夫。”
“你又沒見過…”孫永浩小聲嘀咕,卻是不敢跟哥哥頂嘴。
突然間鐵門打開,李景林的親隨弟子黃敬義對他們說:“三位請跟我來,李師已經等候很久了。”
“有勞!”周赫煊抱拳道。
穿過花園和廳堂,周赫煊終于在會客室見到李景林。他稍微感覺有些失望,因為李景林的個頭不高,而且身體極為消瘦,除了精神硬朗外沒啥特別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武林高手。
孫家兄弟齊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干瘦中年人:這就是身高八尺的李將軍?
周赫煊抱拳道:“芳宸公,久仰大名!”
李景林哈哈大笑,從椅子上站起來,親切地拉著周赫煊的手說:“我才是久仰大名啊。你寫的那些文章,連張大帥都讀過了,夸你是通曉古今中外的難得人才。”
周赫煊笑道:“大帥謬贊,我就是筆桿子利索而已。”
李景林拍拍周赫煊的肩頭說:“少帥對你也很感興趣,我約了他周末打牌,到時你也一起去吧。”
“多謝芳宸公引薦。”周赫煊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其實都是裝出來的。周末的牌局褚玉璞也會去,昨天就說要帶上周赫煊,根本不用李景林再多此一舉。
李景林已經通電下野了,在互相寒暄后,只和周赫煊暢聊各國形勢,沒有提當今國內的情況。他最感興趣的還是卑斯麥和拿破侖,在稍微詢問幾句后,周赫煊立即投其所好,把后世關于二人的小段子都講出來。
“西歐軍事最強者,當屬拿破侖無疑,東征西討無往不利。可惜窮兵黷武,終有滑鐵盧戰敗。”李景林嘆息道,似乎是聯想起國內的一些事。
“要說這拿破侖啊,他復辟的時候也有樁趣聞呢,”周赫煊見李景林情緒有些低落,便開始逗起樂子,“隨著拿破侖大軍一天天逼近,當時巴黎的報紙是這樣報道的:來自科西嘉的怪物在儒安港登陸——不可明說的吃人魔王向格臘斯逼近——卑鄙無恥的竊國大盜進入格爾勒諾布爾——拿破侖·波拿巴占領里昂——拿破侖將軍接近楓丹白露——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于今日抵達自己忠誠的巴黎——我們偉大的皇帝拿破侖今早在圣母院舉行了壯麗的加冕儀式,偉大的法蘭西有福了。皇帝萬歲!”
“哈哈哈哈哈哈!”
李景林聽了哈哈大笑,幸好他沒喝東西,不然非笑噴不可。他強忍著笑意說:“咳…咳,赫煊你果然博聞強識,竟連這種奇人異事也知道。”
“芳宸公過譽了,我只是聽得多、記得多而已。”
聊著聊著,周赫煊開始把話題引到武術上,繼而介紹孫家兄弟說:“芳宸公,這是我的朋友孫永振、孫永浩,車氏形意拳傳人。他們對芳宸公仰慕甚久,希望能夠見識一番。”
“好說,”李景林跟周赫煊聊得很開心,也不介意這點小事,他吩咐親隨道,“奎山,你跟二位小友切磋一下。”
孫家兄弟頓時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眾人來到院子里的演武場,第一場是孫永浩跟楊奎山切磋。
楊奎山精通六合門和通臂門武藝,鐵砂掌也是一絕。他的右手明顯比左手大得多,就跟受傷淤腫了一樣,這是常年插砂子插出來的。
孫永浩上去就挨了一掌,疼得幾乎半身不遂,連忙改強攻為纏斗。他學的車氏形意拳不成體系,很多關竅都是瞎琢磨的,足足撐了四分鐘才被楊奎山打敗。
接著是孫永振和林志遠切磋,他的身手明顯比弟弟強悍,極擅橫拳和糾拳,間夾著雜式錘功,拳路刁鉆而狠毒。
不過在周赫煊看來,兩人打起來不成章法,就跟王八拳差不多,遠沒有后世的散打和自由搏擊好看。他們基本上都不用腿擊,最多也就別一別、踢一踢對手的小腿,進攻部位主要放在從喉嚨到襠部的一條中線。
林志遠剛開始還沒當回事,漸漸就面色凝重起來,因為孫永振的拳法太陰毒了,喉、心、肋、腰、襠…專找脆弱致命的地方下手,而且攻擊路線詭異,出拳又準又快。
李景林在旁邊看了十多秒便暗自嘀咕:這是哪兒冒出來的野路子?形意拳都快被他練成心意把了,倒是個搞暗殺的好手,配上兩把匕首絕對威力倍增。
“噗!”
交手僅一分鐘時間,林志遠就被孫永振擊中腰部,疼得捂腰說不出話來。
“好手段,在下佩服!”林志遠咬牙忍痛道。
眾人皆驚,林志遠可是李景林身邊八大弟子之一,居然被名不見經傳的孫永振打敗了。
見徒弟被人打敗,李景林也不覺得丟面子,好笑的對孫永振說:“你的拳路夠奸猾陰狠,改練八卦掌其實更適合。”
孫永振不好意思道:“都是瞎練的。”
李景林說:“以后可以常來我這里,大家互相印證切磋。”
孫永振和孫永浩聞之大喜,齊齊抱拳道:“謝李將軍!”
周赫煊也笑了,孫家兄弟的武藝能夠繼續長進,對他而言是件大好事情。不僅如此,周赫煊還想帶孫家兄弟去靶場練槍,畢竟武功再高、一槍撂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