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寧安的面前擺著一副象棋,他正和老爹對弈,這爺倆殺得十分激烈,倒不是他們棋藝多高,實在是半斤八兩,都不咋樣。雜∑志∑蟲 至于白氏,非要親自下廚,做幾個好菜,一家人難得團聚,一定要好好聊聊。白氏還在忙活,這邊已經下了三局,王寧安二比一小勝,老爹非要嚷嚷著變成五局三勝,王寧安也沒有法子,只能點頭。
到了第四局,王良璟就不那么專注棋局,話居然多了起來。
“二郎,我聽說你要歸隱了?”
王寧安輕輕一笑,“也不是歸隱,是我答應過先帝,只做五年首相,明年就到時間了,應該把位置讓出來,給更合適的人。”
王良璟哦了一聲,明顯有些慌亂,連棋都走錯了,他沉默一下,索性把棋子一扔,嘆口氣,“二郎,先帝對王家天高地厚,你答應先帝的事情,自然不能更改,只是…這么多年,跟著咱們的老兄弟不在少數,他們都一把年紀,身家性命系在咱們的身上,你退了,萬一換上一個不對眼的,朝咱們的人下手,又該如何?總不能不管他們吧!”
王寧安呵呵兩聲,“爹,你能不能告訴我,是誰跟你說這話的?”
“這個…”王良璟不愿意說,他虎著臉道:“別管是誰,你小子心里要有數,咱們家不能當無情無義的人!”
王良璟又語重心長道:“二郎,爹跟你說實話,這些年,我覺得就像是做了一場夢,當年我怎么敢想,王家還能爬起來,還能如此顯赫!說起來,是你爭氣,爹看著高興。但是一個好漢三個幫,光靠咱們家也不行,還有那么多人捧著咱們。遠的不說,你梁叔,張叔,還有向好,吳世誠,還有好些學生,像許陽等等…他們可都是忠心耿耿,要是連他們都保不住,咱們就連人都不要做了!”
老爹還要往下說,白氏突然從廚房走了出來,她瞪了丈夫一眼,不客氣道:“老東西,一見面就知道給兒子找麻煩!你的那些老兄弟,有些人不錯,但是有些人也變了…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年,他們什么生意都賺,什么錢都掙,就拿給軍應的魚粉,肉干,不少都是用馬肉,甚至狐貍肉充當牛肉,士兵們暗中都罵死他們了,你還替這幫人說話,真是老糊涂了!”
被妻子搶白,老爹頓時漲紅了臉。
“就算有人不像話,管教約束就是了,也不能一篙子打倒一船人,他們可都是給大宋流過血的,光復幽州,人家都拼了命!”
白氏不聽,用力一推他,“你去廚房端菜去,我跟兒子說幾句話。”
王良璟無可奈何,只能氣哼哼離開。
白氏深吸口氣,顯得憂心忡忡,她指著自己的腦袋,苦笑道:“你爹啊,上了年紀,就越來越顧念兄弟情義,這些年,幾乎天天和他的那幫老朋友,湊在一起喝酒聊天…這不,王家軍也遣散了,許多人都沒了生計,你爹暗中幫了不少忙。他的心我懂,可不是每個人都會做生意,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當好官,你把人送去了,出了事情,就要擔罪責…說到底,還都是落在你的肩上。”白氏顯得很不忍,“兒啊,你能不能跟娘說實話,是不是這一次的情形很急?”
老娘輕聲問著,可是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王寧安當然看得出來,說起來也怪他,這多年,光顧著處理朝廷的事情,很多話沒有和父母講,讓兩個人胡思亂想,白擔心了。
“娘,的確孩兒退下去,誰能成為繼任者,就顯得很關鍵…不過你們不用擔心,這個繼任者不敢朝我下手,也沒本事把我怎么樣,跟咱們有關系的那些人,行得正,坐得端,就沒人能動他們!”
言下之意,如果胡來,那可就不好說了。
“娘,這些日子,是不是有很多人,去找你,或者爹,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白氏頷首,“沒錯,要不是這樣,我們倆也不至于急吼吼過來…二郎,你給娘拿個主意,到底該怎么辦?娘這心里總是慌慌的。”
王寧安笑道:“如果孩兒猜的不錯,是有人想利用你們二老,來影響孩兒的判斷,他們所爭的,就是在未來的新局當中,占據有利位置…娘,這些人有可能是我的對頭,也可能是我的那些寶貝學生!”
白氏臉色一寒,當即怒了,“身為弟子,居然敢打師父的主意,簡直欺師滅祖,無法無天!二郎,你可不能手軟啊!”
王寧安無奈搖頭,“娘,我倒是想下手,可也要查得出來啊!我的那些弟子,一個個比猴子還精,他們做事,保證不會留下什么把柄,而且就算查出來又能如何,他們不過是希望我多多提攜他們,保住未來的利益而已,算不上死罪!”
白氏很不高興,伸出手指頭,點著王寧安的腦門!
“你啊,就和你爹是一個德行,對自己的人太好了,娘可告訴你,要是這幫小子敢動歪心思,把咱們家也算計進去,我絕不客氣!別以為老太太是吃素的!”
白氏殺氣騰騰,王寧安還真不懷疑,老娘早年就經營王家的產業,手里幾千萬貫的大錢也擺弄過,后來雖然傳給了蘇八娘和蕭觀音,但是依舊寶刀不老。
不說別的,這次狗牙兒在倭國鬧的風生水起,就從奶奶這里拿到了不少資助,運輸奴隸的船隊也是白氏協調的。
真要是惹了這個老太太,下場絕對比惹了王寧安更慘!
“那個…娘,你看這樣行不,這段時間,你們不妨出去走走,到處看看景色,只要不在家里,外人找不到你們,也就是了!”
白氏提高了聲調,“這算什么?他們胡來,倒讓老娘四處躲避,怎么,錯倒是我的了?”
王寧安連連擺手,“娘,這不是怕麻煩嗎!”
“哼,我不想走!”
“我想!”
不知道什么時候,王良璟站了出來,他手里那拿著鏟子,那個姿勢就跟抓著長槍似的,悶聲悶氣道:“我聽懂了,不就是有人想利用咱們,左右二郎的決策嗎?那樣正好,咱們就到處逛逛,躲得遠遠的,讓他們找不到。”
白氏還是不高興。
王良璟想了想道:“就這樣吧,咱倆年紀都不小了,要是不走走看看,等過幾年動不了,就什么都別想了!”
還真別說,這話打動了白氏。
“好,我也散散心,不過二郎你可要記著,為娘帶了好多書過來…那是我費了好大力氣才寫出來的,里面有你娘這些年擺弄金融的心得,有空一定要刊印了!我倒要讓世人看看,憑什么著書立說的都是男人,我們女人就不行了!”說話之時,白氏英姿迸發,十足的女強人一枚,連王寧安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回頭孩兒好好研讀,然后給老娘做序刊行!’
“這還差不離!”
老娘和老爹只停留了三天,就主動離開了,不是他們不想一家團聚,實在是王寧安太忙了,看起來只有等他卸任了,反正一年多,游山玩水也好,白氏以往還念叨要去江南看看山水園林,這次正是好機會。
送走了二老,王寧安的臉就黑了。
他可沒有面對二老時的大度和淡定,他娘的!敢打老爹的主意,這幫兔崽子,真是反了天!
王寧安的面前出現了一連串的面孔…司馬光、呂惠卿、章惇、曾布、韓宗武、蘇轍…對了,還別忘了文寬夫,另外軍中也有一大幫人,楊懷玉、慕容輕塵、楊義斌,自己的兩個堂兄…他娘的!
勢力龐大了,真是夠頭疼的,誰都可能下手,也誰都可能是無辜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世間事就壞在這上面!
王寧安想了想,與其讓這幫小子在暗中動手腳,不如立刻布局,把未來的接班人選浮出來,讓他們折騰去,哪怕是自己的學生,也不能一直照顧著,保護著,沒有真本事,就別想上位!
想到這里,王寧安立刻上書,建議將都察院滿編。
都察院的官員稱為給事中,負責監察百官,勸諫君王。設左右都給事中各一人,位同宰相,左右副都給事中各一人,位同副相,都察院左右簽書共四人,位同六部尚書,另外各路巡撫,具從都察院外調,以簽書都察院以上充任,另外下設給事中,副給事中若干名,具體執行監察事務。
光是這個配置,就看得出來,都察院在未來那是能和政事堂叫板的超級衙門。
王寧安保舉王安石出任第一任左都給事中,呂惠卿靠著修路之功,暫時充任左副都給事中,由于右都給事中還沒有選定,呂惠卿就是都察院的二把手!
從中級官員,一躍進入宰執一級,呂惠卿頓時覺得辛苦沒有白費,老師真是夠意思!
可旋即呂惠卿的感覺就沒有這么妙了,因為都察院調整之后,御史臺也做了調整,原來御史臺的大部分職責和權力都被都察院瓜分了,新調整的御史臺,直接統領刑部和大理寺,針對重大案件,都由御史來領銜偵辦。
情況很明白了,御史臺沒有被削弱,而是和都察院形成了平衡,都察院負責官風吏治,而御史臺主要負責刑事案件,這個安排實在是有趣…
而新的御史中丞,落到了吏部尚書陳希亮的手里。
在擔任吏部尚書之前,陳希亮就表示過,他是過度而已,有合適的人選,立刻讓賢,如今陳希亮去接了御史臺,重新干起了老本行,六部之中,權柄最重的吏部空了出來,而其他各部,也面臨著調整…誰能搶下六部的寶座,對于明年的權力分配,將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