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彥博手里抓著一摞子文章,探著身軀,對王寧安笑道:“這要是害人…呃不,是論罪,論罪!其實啊,隨便安一個就行,比如在有龍氣的地方修宅子啊,陛下重病期間飲宴啊,還有,這些都是他們寫的文章詩詞,里面有沒有影射圣人的文字啊,有沒有污蔑朝廷的東西啊?退一萬步講,就算是沒有,能不能編出一點啊?”
王寧安沉著臉道:“文相公,你的意思是——欲加之罪?”
“二郎,你手下那么多能人,隨便仿他們的筆跡文風,寫幾首詩,然后老夫呈給陛下,也就成了。”
王寧安呵呵兩聲,“如果我沒理解錯,這叫文字獄吧?”
“別,別說的那么難聽,這叫罪有應得!”文彥博低聲道:“二郎,你想想,他們所作所為,罄竹難書,近十萬冤魂,都在找他們算賬呢!這幫東西,不管用什么辦法對付他們,只會大快人心,陛下不會責怪你的,天下百姓更不會責怪二郎!”
“當真?”王寧安笑嘻嘻問道。
“那是自然,替天行道,為國鋤奸,正是名臣當做之事!”
“文相公說得好!”
王寧安撫掌大笑,“文相公,你的才情天下無雙,又和這些人這么熟,你仿照他們的詩詞文章,比我更容易,那就請文相公主持正義吧!我替你搖旗吶喊,擂鼓助威,你要加油哦!”
說完之后,王寧安一甩袖子,頭也不回,直接離開了政事堂。
文彥博這個老貨,真不是好東西。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更何況還有一群居心不良的老家伙,他如果偽造證據,陷害富弼這些人,文彥博一定會把消息透露出去,到時候人或許殺了,可罪名都要王寧安來背。
富弼這些人想要挑動王寧安和趙禎之間的爭斗,那文彥博就不想挑動王寧安和士林的大戰,或者說,進一步挑起君臣之爭,然后他坐享其成?
這年頭,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案子辦到這里,其實已經沒有多大意思了。
背后的兇手現形了,雖然缺少關鍵證據,沒法明正典刑,但是收拾他們還是有機會的。想想吧,當初老師范仲淹是什么遭遇?
不就是貶官外調,不停折騰,沒幾年老命就沒了半條嗎!
對付他們也是一樣,隨便找個借口,就給送到西域去。
輾轉幾年,把他們的才智挖光,身體拖垮,直接死在異鄉也就是了。至少還能給大宋做點貢獻!
王寧安盤算過,其實他不擔心反噬,富弼這幫人在大宋能興風作浪,那是因為官場上都是他們的門人弟子,整個朝廷的規矩他們熟稔無比,哪里有漏洞,該怎么下手,駕輕就熟。
所以他們才能游刃有余,但是扔到了西域,兩眼一抹黑,到處都是陌生的人,陌生的規則,他們還怎么耍花招?
還不是讓干什么就干什么!
尤其是這幫老貨學問扎實,行政能力強,而且還都足夠不要臉!一肚子算計,他們對自己人都敢下手,對異族更是不會客氣。
實際上,用這些人,遠比從頭培養新人來的容易。
而且這幫老家伙離開了,雖然反對變法的勢力依舊龐大,但是沒有了領頭人,沒有了大腦,剩下的都是烏合之眾,再多又能如何?
光是一個王安石就能擺平他們了!
實在不行,再有人反對,也送去西域算了!
而且,不只是大頭巾,還有那些犯人啊,山賊啊,海盜啊,土匪啊,潑皮,無賴…總而言之,凡是大宋不要的人渣,都往外面送,大宋不就干凈了嗎?
對啊!
王寧安突然一拍大腿!
他終于恍然大悟,他看過一個資料,說海外的英國人是本土英國人的40倍,所以才有了日不落帝國,同樣的,海外愛爾蘭人,也有本土的十倍之多…在歐洲的很多國家,都有類似的情況。
他們的人口大量外移,就拿著名泰坦尼克號來說,不要光盯著浪漫的愛情,還要看看背后的故事,他們不就是從愛爾蘭出發嗎!而女豬腳不就是失去了一切財產,只有一個頭銜的舊貴族嗎?
羨慕西歐的農場吧?羨慕人家的繁榮吧?
為什么那些老牌國家能維持幾百年的繁榮?
是因為他們的文明嗎?
是因為他們高尚嗎?
都不是!
人家占據了幾十倍的海外領土,國內的反對力量,各種罪犯,異類,不聽話的舊勢力…統統趕走了!
本土自然清靜無事,不用擔心任何問題。
而且以往的舊貴族被凈身出國,他們留下來的財富,土地,又可以拿出來培養新興集團,甚至孕育出工業化!
反觀中國呢?
沒有開展殖民化,人口沒有外遷,領土不但沒有擴大,反而被鯨吞蠶食,想要學西方國家,完全按照他們的那一套玩,根本行不通!
這就好比一個窮小子和富二代競爭一個女神,對不起,你們的起點根本不一樣,天生就不公平!
學人家鮮花、鉆戒、跑車、包包,沒幾天就要賣腎去。
想通了這些,王寧安覺得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誰要是認為白皮文明高雅,有素質,先進,是道德的標桿,那就要先承認殖民拓展,殘殺土著,搶奪礦產,掠奪土地財富,販賣人口,還有數之不盡的罪惡,是對的!
如果有人說,他們福利好,生活富裕,所以值得羨慕,那就要反問,這些錢是從哪里來的!
強盜們也吃肉喝酒,大秤分金,小秤分銀,過得比普通百姓舒服多了,強盜后代,繼承了祖先搶奪的財富,繼續過舒服日子,能說他們比普通人文明高尚嗎?
簡直就是個笑話!
看穿了這一切,王寧安覺得自己一下子升華了。
他不想去探究是非對錯,因為機會擺在了他的面前,一樣要這么干!
反正外面有大好的世界,等待開發,有無窮的空間,可以轉嫁矛盾,何必都局限在大宋這塊土地上,弄得不可調和,斗得你死我活!
實在是沒有必要。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耆英社,甚至二程這些人,也算是民族的精華了,只不過大宋的舞臺有限,容不下太多的神仙,為了有限的位置,不得不爭權奪勢,互相傾軋。
如果能把他們放出去,說不定還會成為英雄呢!
王寧安是越想越覺得往西域塞人,是最好不過的辦法。
他立刻著手,寫了一篇萬言書,送給了趙禎。
建議皇帝陛下往西域充軍。
他的奏疏上去,很快得到了趙禎的召見。
皇帝陛下相比前些日子,精神了一些,太子趙曙依舊陪在皇帝身邊,自從趙禎有病之后,太子就伴隨左右,每天給趙禎讀奏折,有時候還要代為批閱。
顯然,趙曙已經開始學習治理帝國了。
“景平,你給朕的這份萬言書,真是讓朕眼前一亮,很好,很好啊!”趙禎笑呵呵道:“這些年來,有多少人反對變法,他們在朝掣肘,貶官到地方,依舊上躥下跳,遙相呼應,給變法添亂。甚至到了要輔佐太祖一系,謀奪皇位,簡直可殺不可留!”
趙禎殺氣騰騰道:“把他們都趕到西域,這是個好辦法,朕同意了,不過在趕走這些人之前,有一個人必須——死!”
皇帝眼神冒火,怒不可遏。
王寧安驚呆了,“陛下,是何人把您氣成了這樣?”
趙曙在一旁替他爹開口了,“先生,是富弼,富彥國!”
“哦?”王寧安驚問道:“殿下,可是找到了證據?”
“嗯!”
趙曙道:“先生或許不知道,就在文相公把耆英社的人給抓起來的時候,有人逃出京城了。”
王寧安一皺眉,文彥博不是說一網打盡,全都抓了,怎么還有人跑出去?
“是楚國公的長子,趙世邁!”
趙曙當即把情況說了一遍兒。
原來,文彥博羅織罪名,把耆英社的人都給抓了,富弼這些老江湖都是成了精的狐貍,根本不怕。
他們沒有把柄,問也問不出什么來,早晚要把他們放了。
但是千算萬算,漏算了一個人,那就是小公爺趙世邁!
當初高家愿意跳出來,火中取栗,其實就是趙世邁幫忙聯絡的,當然了,他們的背后,都有耆英社在撮合。
趙世邁是夢想著能恢復太祖一系皇位,可問題是隨著西北戰敗,案子越查越深入,陳琳被干掉,就連耆英社都保不住,全被抓起來,趙世邁再也坐不住了。
他可沒有老狐貍的沉穩,加上剛剛父親趙從古去世。
年紀輕輕,亞歷山大!
趙世邁一夜一夜睡不著,愁得掉了頭發。
在聽說耆英社折了之后,趙世邁完全崩潰了,他居然出了最糊涂的一招,化裝成家丁,從南康郡王府跑了出去!
趙世邁哪里知道,自從聽說太祖一系有奪權的打算,趙禎就派了無數人在暗中監視。趙從古作為太祖一系,比較有權力的一個,他的家族自然被盯得很緊兒!
趙世邁一跑,趙禎就得到了消息,他立刻下旨,把這位小公爺給抓了。
說起來也可憐,趙世邁長這么大,只出過兩次門,上次是遷都的時候,從開封搬到洛陽,這一次剛跑出去幾十里,在客棧里面,行李就被偷了,當皇城司抓到他的時候,趙世邁都餓了一天了!
養尊處優的了,富相公就這么栽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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