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壓城啊!”趙宗景暗自感嘆著。
一旁的王寧宣糾正道:“還沒修好呢!”
趙宗景道:“都這時候了,就別較真了,趕快想主意吧!實不相瞞,我一聽十幾萬大軍,都好些日子睡不著了。”
趙王爺等著兩顆滾滾眼,無力地哀嚎著。
王寧宣滿不在乎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王家誰也不怕!”
狄詠沉著臉道:“死倒是沒有什么,問題是朝廷的托付,好不容易在西域扎根,如果蒲昌海丟了,我們無顏回去見朝廷諸公啊!”
趙宗繢道:“要不這樣,先把老弱婦孺撤到青唐,我們留下來放手一搏。”
“這倒是個辦法,只是要問問呂惠卿和章敦。”趙宗景立刻吩咐人,把這兩位請來。
他們一直負責民政工作,這些日子呂惠卿督修城池,建立黃冊,編戶齊民。至于章敦,則是安排就業,讓手下的百姓人盡其才,或是耕田,或是放牧,或是捕魚,還有各種工匠作坊,總而言之,就是提升自給自足的能力。
這兩位正忙著呢,結果卻聽說要把人撤走。
“開什么玩笑,人都沒了,讓我們怎么經營西域?王相公可不是這么交代的!”
趙宗景不好意思,“這不是沒有辦法嗎!我們只有兩萬人,對方十幾萬人,他們要是把人馬撒開,不停襲擾,我們沒本事保護所有人周全。”
章敦哼了一聲,“王爺,你們商量半天,就商量出這么個結果?未免太辜負我師父的信任了吧?”
“這個…我本就不擅長打仗。”
“那你找擅長的人啊!”
“擅長?誰?”
趙宗景下意識往兩旁看了看,突然之間他一拍腦門。
“對了,景平說過,他會給我安排一個作戰的幫手,他,他人呢?”
呂惠卿沒好氣道:“我們都來了這么久,他會沒到?王爺,是你們疏忽了吧?”
“不可能的,我告訴下面了,要多注意的。你們說,他會不會出意外?”
章敦哼了一聲,“師父看中的人,會出意外?我才不信呢,王爺,你還是趕快找人吧!”
趙宗景也著急了,立刻下令,讓所有人撒出去,他控制的蒲昌海邊,方圓幾十里而已,仔細排查了一遍兒,愣是沒有找到絲毫線索。
趙宗景都要抓狂了,王寧安給自己派來的王牌,居然沒了下落,這不是要命嗎?
一天之間,趙宗景在城門口來回走了五六次。
最后一趟回來的時候,突然有幾個西域的漢子,跑過來,跪在地上,用笨拙的漢語說,他們是于闐人,請求收留。
趙宗景還沒說話呢,看門的士兵就跑過來。
“滾蛋,都是騙子,你們才不是于闐人呢!”
把人轟走之后,門官跑了過來。
“王爺,不要管他們,每天都有好些人跑來,有的說是于闐人,有的說是漢民,還有說什么征西大將軍,都是瘋子,卑職都給趕走了。”
“你干的不錯。”
趙宗景圈馬剛要離開,突然猛地一顫,急忙回頭,把門官揪了過來。
“你說有個自稱征西大將軍的?”
“沒錯!那家伙還說他是西域都護,跟個要飯的似的,我趕他也不走,只好給送到大牢里了。”
趙宗景的手哆嗦起來,聲音都變了,“那家伙什么模樣?口音如何?”
“模樣?三十來歲吧,挺年輕的,漢話說的挺溜的,他要說是普通漢人我就信了,他居然說是大將軍,哪來的大將軍?”
“啊!”
趙宗景是聽不下去了,“快,快帶著我去大牢!”
“我說那個啥…慕容兄弟,這么多年,你可好啊?”
慕容輕塵枕著一卷葦席,只把后背給了趙宗景!
“好,可好了!只是沒有王爺威風罷了!”
趙宗景更不好意思了,“誤會,都是誤會!”
“沒有誤會。”慕容輕塵伸了個懶腰,意興闌珊道:“我本來就是國舅府的奴才,住到這黑牢里面,還真找到了當年的感覺,王爺,你去忙軍國大事吧!讓我好好歇歇,多睡一會兒。”
趙宗景都哭了,丫的把你弄出去就是最大的軍國大事!
他沒注意,正在這時候,王寧宣和章敦趕來了。
他們倆一見慕容輕塵在里面躺著,這倆不客氣,王寧宣一腳踹開了大門,他和章敦一左一右,抬著慕容輕塵就出去了。
王寧宣還說呢,“這丫的就是裝蒜,不給他點顏色看看,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趙宗景想笑也不敢笑,就這樣,吵吵鬧鬧,回到了臨時的西域都護府。
慕容輕塵甩了甩肩膀,把王寧宣和章敦給甩開。
站在門口,看了看左右的士兵,那個門官就在人群當中,瑟瑟發抖。
“好啊,真是好!契丹人沒抓到老子,西夏人沒抓到,回鶻人也沒抓到!到了自己地盤,倒被你們這幫孫子給抓起來了,真是好大的狗膽!你們等著,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們!”
這時候呂惠卿也趕來了,作為王寧安的弟子,當初在幽州的時候,呂惠卿和慕容輕塵關系最好,說穿了這倆人是臭味相投,只是他們一個偏重文,一個偏重武,但是陰險狠辣,別無二致!
“慕容兄,你也別怪他們,自從定了等級之后,冒充漢人和于闐人的太多了,每天最少都有上百起,疏忽了,疏忽了!”
“哼!老子用冒出漢人嗎?我就是朝廷任命的征西大將軍!”
說著,慕容輕塵脫下了自己的外衣,從兩層皮子中間,掏出了一卷圣旨。
又從腰間拿過一個裝水的皮囊,直接撕開,在里面有一方金印,正是征西大將軍印!
“睜開狗眼看看!”
慕容輕塵舉起圣旨,對著趙宗景道:“王爺,陛下旨意,王相公交代,每逢戰事,征西大將軍節制一切官民人等。你東平郡王也不例外!”
趙宗景忍著怒火,他總算明白了當初王寧安為什么不說人選是誰了。
慕容輕塵的本事不消說,但是他因為早年的經歷,對什么皇親國戚,宗室貴人一點好看法沒有,他看不起昔日的主人曹佾,更瞧不起一幫靠著祖宗庇護的宗室。趙宗景也是清楚的的,如果王寧安告訴了他,趙宗景多半會要求換人。
可又沒有更合適的人選,就只有先斬后奏了。
罷了!
認命了!
“慕容將軍,小王愿意聽從調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趙宗景帶頭施禮,這個舉動滿足了慕容輕塵的自尊。他也不是找不痛快的人,連忙攙扶趙宗景。
“王爺,軍務向來如此,日后一定給王爺賠罪。”
呂惠卿道:“行了,還是趕快商量對策吧!”
重新回到了簽押房,慕容輕塵當仁不讓,坐在了中間的位置。他先是靜聽大家的分析,等把情況弄清楚之后,便忍不住問道:“那個希志的人馬如何調動的?又從哪里殺來?”
“希志的人馬分成兩路,一路沿著天山南路,一路沿著于闐故地,目標就是蒲昌海。”
“為什么要分兵?”
“是因為水源。”狄詠悶聲道:“西域水源寶貴,十幾萬大軍調動,離不開山麓地區,因為只有這里有綠洲,有水源!”
慕容輕塵突然放聲大笑,用拳頭猛地一砸,“你們說的不是很清楚嗎?怎么就拿不出對策?”
“清楚,清楚什么?”趙宗景好奇道。
慕容輕塵撇了撇嘴,“既然大軍離不開水源,我們要遲滯對方進軍,破壞了水源就是了,這有什么難的!”
這有什么難的?
虧你說得出口!
在場的幾個人都瞪圓了眼睛,趙宗景咳嗽道:“慕容兄,你知道西域的水源是什么嗎?”
“不就是坎兒井嗎!如果是別的,還沒法破壞呢!”慕容輕塵說的輕描淡寫。
可是趙宗景他們都吐血了。
西域黃沙萬里,生存艱難。尤其是水源稀少,寶貴勝過黃金。
根據《史記》記載,當年漢武帝通西域,為了在西域駐軍,對抗匈奴,便發明了坎兒井,又叫井渠。
西域的氣候和土質非常特殊,這里一年降水幾十毫米,可蒸發量有上千毫米,地面又都是容易滲水的沙土,從地表引水,半路就蒸發滲透干凈了,人們根本沒法利用。
聰明的漢人工匠,他們發現雖然地表沒水,但是地下還是有豐富水資源的。
他們在山地找到含水層,先打一口豎井,直通含水層,隔一段距離,再打一口豎井,然后利用指南針,在地下挖溝,把兩口井連同,這樣一來,第一口井打出來的水,便能順著地下的暗溝,流到第二口井。
只要豎井足夠多,暗溝足夠長,就能把寶貴的水資源從山坡引到平原,灌溉滋養綠洲,人和牲畜都靠著這點水活命!
想想吧,要找水源,要修豎井,要挖暗溝,稍微有一點差錯,就會造成土層塌方,為了修坎兒井,死的人絕對比井多!
在西域,哪怕最喪心病狂的人,也不敢動坎兒井。
誰動了坎兒井,會遭天譴的!
“慕容兄,那是漢代先民就開始修的,一千多年,你不怕老天爺的天譴嗎?”
慕容輕塵眨了眨眼睛,“老天爺在哪呢?讓他來見我!我想問問他,是保佑我漢家子民!還是保佑喀喇汗國的希志?”
他充滿了不屑道:“老天爺要是不站在我們一邊,還要他有什么用?有天譴,讓他沖著我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