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命婦見王寧安來了,便一臉的怒火,攢足了力氣,想要和他爭吵,替兒子討回公道。
王寧安沉吟一下,淡淡道:“皇后娘娘,臣教子無方,這就帶著他回家受責,臣告退。”
曹皇后愣了,隨即微微點頭,畢竟是朝堂的相公,立大功的人物,何至于和一個女人一般見識。
“王先生,皇兒也過分了,你這個當師父的一起教訓吧,不要客氣了!”
說著,曹皇后沖小太子一瞪眼,“父皇教導你什么來的,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那才是好朋友,你這就去先生家里領責罰,不許有半點投機取巧,不然回來一定嚴懲不貸。”
小太子連忙答應,能去王先生家,絕對比皇宮好玩多了,小太子竟然連責罰都不在乎了,歡天喜地,跟著王寧安跑了。
只剩下那個命婦,人都走了,她半張著嘴,不知道說什么好。
曹皇后看了她一眼,越發鄙夷,“罷了,本宮也乏了,你先回吧。”
說著,曹皇后又拿出一塊玉佩,讓人賞給了那個挨打的小子。
“回去好好養傷吧,多養些日子,可別留下什么疤痕兒,回頭本宮再送一些玉骨冰肌膏,記住了,要用三個月呢!”
曹皇后冷冷淡淡,說完就走了。
那個命婦拿著玉佩,又有人送來了玉骨冰肌膏,按理說是賺大了,可是腦袋里只剩下嗡嗡聲,什么叫三個月啊!
這可不行啊,等三個月,還怎么讓兒子當太子伴讀啊?
她滿心疑惑,急得想去找曹皇后,奈何這是宮里,早有太監和宮女半轟半趕,讓她出去了。
到了傍晚,趙禎才趕了過來,沒看到小太子,責怪道:“怎么,又去先生家了,連年都不在宮里過?”
曹皇后這才嘆口氣,“圣人,這個錢家,真是讓人生氣!實在是太不懂事了!”曹皇后早就得到了小太監的稟報,把事情經過仔仔細細,和趙禎說了一遍兒。
那個命婦是錢曖的妻子,要給小太子找伴讀,錢家地位顯赫,自然在挑選之列。
曹皇后就想著先召進宮里看看,如果孩子沒問題,那就留下來。
這不,乍看之下,錢曖的幼子剛剛七歲,還帶著一點嬰兒肥,挺可愛的。
問了問,也讀了書,還會寫詩。
曹皇后十分歡喜,就讓他去和太子玩耍,曹皇后和錢夫人談話,想了解一下孩子的情況,好做最后的決定。
錢夫人是沒口子夸獎,說他們的孩子如何聰明,如何懂事,保證能陪好殿下…大人在里面聊,小孩子們在外面玩。
最初還相安無事,可是錢少爺發現了狗牙兒穿的是布衣,比起他的團花刺繡的棉襖差得太多,就露出了鄙夷之色,說狗牙兒是窮小子。
天可憐見,咱狗牙兒大少爺絕對是當世第一的富家少爺,他爹的錢比國庫還多,至于他奶奶,還有他二娘,都管著金山銀山呢!
只是王家家教嚴格,不許養成驕縱的性子,至于布衣,那是王寧安的偏好,他不喜歡絲綢的光滑感覺,反而覺得布衣更加合適。
只要多洗幾遍,去了生性,不再粗糲僵硬,比起絲綢還要舒服幾分。
狗牙兒很喜歡模仿老爹,自然和他爹一樣。
結果卻遭到了嘲笑,最初狗牙兒只是沉著臉,沒有話說。
誰知錢少爺變本加厲,他居然拉著小太子,告訴小太子說,不要和窮小子在一起玩,還說以后他就是伴讀,會保護小太子,讓趙宗垕都聽他的。
小太子哪里肯,他本來就不喜歡這個一身上下,處處奢華,仿佛從錢眼里鉆出來的家伙,又如此自大,就更不喜歡。
小太子甩開了錢少爺的手,和狗牙兒一起玩斗草,根本不搭理錢少爺。
這位錢少爺也是當孩子王慣了,被扔在一邊,他氣急敗壞。
嘴里越發沒有把門的,他說什么王家是臭丘八,是賊配軍,一家上下,沒有個識文斷字的,都是粗俗不堪的潑才,挨千刀的,早晚要死在戰場上…還說楊曦是母老虎,教不出好兒子,狗牙兒人如其名,就是一個小狗崽子…
實在是難以想象,這些話竟然是從一個七歲的孩子嘴里說出來,狗牙兒真的怒了,這小子也是個兇狠的暴脾氣,他什么都沒說,突然轉到了錢少爺的后面,別看差了兩歲,但狗牙兒的個頭兒比起錢少爺也差不多,他還學過幾手擒拿功夫,猛地一扯錢少爺的衣領,把他放倒,騎上去就打。
小拳頭專門朝著臉上打,別的地方還好說,有幾拳頭打在了鼻子上,立刻噴血,弄得滿臉都是。
錢少爺疼得不停怪叫,他到底是大了兩歲,比狗牙兒力氣大,居然要翻身把狗牙兒壓下去。小太子在一旁看著,也跑過來,幫著狗牙兒一起動手。
太監和宮女們站得很遠,等他們發現的時候,錢少爺已經口鼻噴血,他們急忙跑過來阻止,奈何小太子也動手了,狗牙兒又死死揪住,不肯放開。
小太監生怕用力大了,傷到殿下,只能干著急。
所幸,這時候曹皇后帶著錢夫人出來,想要看看孩子們玩得如何,結果就遇到了這個場面,曹皇后嚇了一跳,慌忙把太子叫過來。
錢夫人見兒子那么慘,狗牙兒還不依不饒,她竟然怒了,跑過去,給了狗牙兒一個嘴巴子,一把把狗牙兒推開…
“過分!實在是過分!”
趙禎聽完之后,臉色很不好看,“小孩子打架,大人拉開就是,她怎么能親自動手?這還是在宮里,懂不懂規矩?”
曹皇后唉聲嘆氣:“圣人明鑒,錢氏的作為的確不妥當,可更讓臣妾憂心的是那孩子說的那些話。”
趙禎微微點頭,是啊,一個七歲的孩子,知道什么是賊配軍,什么是粗鄙武夫,還說,要讓太子聽他的…顯然,錢家為了這個伴讀的位置,費盡了心思,他們把王家的情況都摸清楚了。
這些話未必是教給孩子說的,多半無意聽到了,就記在了心里。
錢曖老來得子,對這個兒子寵愛有加,幾乎到了予取予求的地步。
在家里就是個小霸王,容不得半點委屈,其他的孩子都要圍著他轉,見太子和狗牙兒不搭理他,便口不擇言,什么都往外說…
“真是想不到,錢家的家教居然如此之差,亂嚼舌頭根子,一點沒有大家的風范,如何能給太子當伴讀?”
曹皇后也說道:“臣妾打聽過了,這位錢夫人原來是小妾,因為長得好,又生了兒子,才扶正做了夫人…她為人刻薄偏狹,孩子也受了影響,看起來的確不適合當皇兒的伴讀。”
趙禎點頭,“小孩子最是單純,教什么便是什么,可別小看一個伴讀,搞不好,咱們皇兒就會染上一身的毛病,那時候可就悔之晚矣了。梓童,伴讀的事情你一定要留心,關鍵是人品要好,不單是孩子,也包括家里頭。如果找不出合適的,那就去民間,找幾個清白的良家子,總而言之,這種貨色是不能要了!”
“我的狗牙兒大侄子,你可真行啊,愣是把一個七歲的孩子打成了豬頭,嗯,真有乃父之風!”曹佾抱起狗牙兒,大聲稱贊著。
王寧安氣得扭頭,怒斥道:“你別胡說八道,我什么時候打架了?”
王寧安站起身,看了一眼笑嘻嘻的狗牙兒和小太子,板著臉道:“快寫,再寫300個字,不許應付。”
交代之后,王寧安抓起曹佾,兩個人到了一旁的房間,離著孩子遠遠的。
“我說國舅爺,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丫的有什么事情吧?”
曹佾嘿嘿一笑,“是我姐讓我過來,和二郎說一聲,錢家少爺的伴讀位置沒了,你要想收拾錢家出氣,只管下手就是。”
王寧安搖搖頭,沒好氣道:“我沒那么無聊,孩子打架,一個無知的婦人,為了這點事情,就鬧得天翻地覆,我真是閑的沒事干了。”
王寧安又道:“我只是好奇,這錢家何德何能,居然有成為伴讀的資歷,莫非就因為他們祖上是吳越國王不成?”
提到了這事,曹佾立刻笑道:“就知道你會問,要說起來,這錢家能這么囂張,還和先太后有關系。”
劉娥?
王寧安越發好奇,原來劉娥在沒嫁給真宗皇帝之前,是有丈夫的,丈夫名叫龔美,嫁給真宗之后,劉娥越發受寵,她還念著龔美,就讓他改名劉美,冒充劉娥的哥哥…這事做得雖然隱秘,但也沒法瞞得過天下人。
實際上,還是有很多流言蜚語,不少人都清楚,劉美頂著太后前夫的名頭,沒人愿意搭理他,生怕惹到麻煩。
可唯獨錢家不在乎,錢惟演還把女兒下嫁給了劉美!
錢家那可是一國之王,雖然是亡國之君,但也尊貴無比。劉美就是個窮命鬼,能娶到嬌妻,自然感激涕零。
劉美沒少給錢家說好話,劉娥也就格外恩待錢家,讓錢惟演做到宰執高位,還當了西京留守。
又提拔了許多錢家子弟,錢家乘勢在蘇杭一代,購置織機,兼并土地,廣種桑樹,這么多年積累下來,錢家之富,數倍國庫。
恐怕也只有王寧安能和錢家一拼財力,連曹佾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