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位重臣,其中更有一位出將入相的老龐籍,換成什么人,都要膽怯三分,能僥幸活命就算不錯了,可是王寧安呢,舉重若輕,幾句話,就把他們給殺敗了,而且還惹來了趙禎的一頓責備,幾位大臣是丟盡了臉面。
光光的小心肝不停盤算,他已經把王寧安看得很高了,可是親眼目睹,才知道王寧安的可怕!
自己走這一步,沒準是死里逃生,搞不好還是平步青云…光光想得很多,王寧安卻不怎么當回事。
在京城的時候,他單挑整個政事堂,那陣仗不比這大多了!
對他來說,這些都是小事情,真正值得關心的是下一步該如何應付。
“陛下,臣以為有兩件事情必須做好準備。”
趙禎道:“一件是西夏,還有一件是稅?”
“沒錯!”王寧安單刀直入,“西夏困窘,早就盼著開放榷場,恢復貿易,我們拋出這個餌,也算是投其所好。但是千萬不能讓西夏掌握了貿易主動權,必須充分利用西夏的矛盾,把貿易變成分化西夏貴族的手段,就像是對付遼國那樣!”
王寧安把司馬光叫過來,讓他介紹一下西夏的情況,司馬光立刻滔滔不斷,把自己觀察到的言簡意賅,告訴了趙禎。
光光長得很帥,文質彬彬,言談話語,舉止得體,趙禎越看越高興,他竟然放下了西夏的事情,提議要讓司馬光修起居注!
這個官不大,可問題是天天跟在皇帝屁股后面,有什么事情,全都一清二楚。只要會來事,能和皇帝處好關系,一步登天,接任翰林學士,然后再攢一些資歷,宣麻拜相,也不是難事!
總而言之,能修起居注,等于是踏上了升官的快車道…饒是光光城府極深,也忍不住怦然心動。
他投靠王寧安,果然是走對了一步棋,居然直接成為天子近臣,換成平庸之輩,最多熬資歷而已,可光光是誰啊,他有把握伺候好趙禎,更有把握潛移默化,影響趙禎的決策,給他一點時間,能把自己弄得和諸位相公一樣大!
當然了,大宋的士人都矜持,不會輕易答應,必須來個三顧茅廬,才能扭扭捏捏答應,光光想要按照慣例拒絕。
哪知道王寧安笑道:“陛下,司馬大人家學淵源,又勇于任事,讓他修起居注,是不是大材小用了?依臣的意思,對付西夏的經濟戰,必須要司馬大人出力才行!”
趙禎白了王寧安一眼,冷笑道:“這天底下,怕是只有王卿覺得修起居注不重要了?”
王寧安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笑了笑。
趙禎道:“這樣吧,先讓司馬愛卿協助王卿,把西夏的事情安排好,等他立了功,修起居注,也就沒有人說三道四了。”
光光不動聲色,可是暗中差點感動哭了,這個師父沒白認。
王寧安這是玩了一個套路!
光光雖然出使西夏回來,但是很有爭議,加上之前兵敗,驟然占了好位置,肯定一大堆人眼紅,就算坐上去了,也未必能坐得穩。
王寧安來了一手以進為退,他故意說起居注不重要,把司馬光推到前臺,給他立功的機會,然后又把起居注的職位給提前霸占了,來一個包圓兒,好事全讓他們師徒占了。
當然了,這也要趙禎配合才行,王寧安很有信心,皇帝不會駁面子的,倒不是說趙禎對他言聽計從,問題是龐籍他們搞了一處,弄得趙禎很不高興。
整個洛陽,堪稱趙禎心腹的官員太少了,皇帝也不能事事親力親為,他急需幾個能用得上的幫手,這時候推薦光光,正中下懷,一拍即合!
光光無暇體會其中的奧妙,他卻能肯定,自己算是否極泰來,交了好運!
師父給力,徒弟也不能丟人!
“啟奏陛下,臣以為西夏國相沒藏訛龐貪得無厭,開放30萬石的份額,沒藏訛龐一定會獨占,其他部族很難分到,他們彼此之間,必定會鬧出亂子,朝廷似乎應該從這里下手!”
顯然,一肚子書沒白讀。
王寧安笑道:“明面上的份額留給沒藏訛龐,至于暗中,卻可以十倍給其他部族,讓他們有實力,去挑戰沒藏訛龐,掀起西夏的內亂!”
趙禎頷首,光光卻是迷惑了,他已經是第二次聽王寧安提起,對西夏的青鹽貿易,不只是30萬石,要擴大,要十倍百倍增加,門戶洞開,先生啊,你到底是打什么算盤?
“如果能好好運用,30萬石足以讓西夏狗咬狗了,如果全部敞開,反而如同飼鷹,必然飽食而去,還是要三思啊!”
王寧安笑道:“司馬大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開放西夏青鹽,這一口利劍不是砍下西夏,真正的目標是那些肥得流油的大鹽商!朝廷的鹽法。稅法也該改一改了!這才是第二只雕!”
從行宮出來,司馬光就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是萬萬想不到,王寧安的算盤竟然是這么大!光是一個西夏還不夠,還要把大宋的鹽商也給算計進去。
兩大強敵,一起得罪,先生啊先生,你還真是斗志昂揚啊!
光光突然覺得他拜師王寧安,又是一個錯誤,這家伙什么事情都敢干,早晚有栽跟頭的時候,跟著他,真的很危險!
王寧安不在乎神經兮兮的司馬光,這小子還是見的世面太小,難免害怕,總要適應一段時間,才能跟得上自己的節奏。
王寧安絲毫不擔心光光會背叛自己,他不是傻瓜,難道他轉向,那幫人就會接納他嗎?顯然不能!
明知道眼前有個坑,光光也要閉著眼睛跟自己一起跳了。
現在該小心的是那些人,雖然在御前被殺得落花流水,他們能甘心嗎?
天下的事情,靠講道理就能擺平,那還要朝廷干什么?
王寧安敢說,遭到挫敗的那些人肯定會湊在一起,沒準這時候已經在商量著下一步如何應對。
還真別說,的確讓王二郎給猜中了。
龐籍他們先離開了行宮,趙禎獨自留下王寧安和司馬光奏對。
龐籍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有些刺眼睛!
皇帝雖然沒有指名罵自己,但是卻也點出了不知道輕重,分明是說自己私信作祟,利欲熏心,不顧大局,不在乎朝廷大事,光想著鹽利,想著小團伙…這往下發展,那就是結黨營私了。
龐籍是個有操守的君子,他是反對開放青鹽,可仔細權衡,眼下最好的選擇的確是開放青鹽,除此之外,其他的辦法成本都太高了。
龐籍想了許久,才說道:“你們幾位去跟下面說說,讓大家忍耐些日子,暫時和西夏議和,要不了多久,又會鬧翻的,到時候再停了青鹽就是。多少會損失一點,但畢竟國事為重,如果再鬧下去,老夫也沒法護著大家。”
老相公掏心掏肺,說的很實在,可是這些人卻不愿意聽。
“龐相公,這個打算絕不簡單。只怕一旦開放了,就后患無窮。”
“怎么說?”龐籍好奇道。
劉幾急忙說道:“老相公,近些年,河北的商人實力越來越龐大,到處跑馬圈地,手伸得很長,開放西夏的青鹽,西夏也勢必采購大宋的物資。一旦河北商人和西夏直接勾搭上,就沒有大家的事情了。”
龐籍不太懂生意上的事情,劉幾等人不停哀求,仿佛沒了食鹽的利益,他們就要上吊投河,活不下去了。
真正讓這幫孫子恐懼的是“直接貿易”這四個字。
當初王寧安在河北推動,因為宋遼之間本就有榷場,只是限制太多,王寧安打破枷鎖,那是順勢而為。
西北則不同,因為大宋對西夏的制裁更加嚴格。
西夏要想得到大宋的物資,必須通過走私渠道,因此就產生了一個龐大的走私集團。這幫人是吃兩頭,占盡了便宜。
比如西夏運來青鹽,一斤只要5文錢,他們拿到洛陽,能賣25文,一匹大宋的普通絲綢,2貫錢,賣到西夏,值5貫錢。
一來一往,暴利驚人。
假如直接貿易,西夏有了官方渠道,又怎么會甘心被他們盤剝?
就算以后關閉了貿易,其他商人插手進來,西北的大戶們也別想壟斷走私生意,至少河北商人的勢頭就很猛,資金充裕,手上有的是吸引人的產品,而且做生意公平,從不吃干抹凈,比他們強多了。
“老相公,無論如何,也不能撒手不管啊!”
龐籍被說的怒了,咆哮道:“管?老夫怎么管?陛下也找了,難不成你們要讓老夫死諫嗎?看眼下的意思,即便老夫愿意死,陛下也未必聽。罷了,老夫乏了,你們都退下吧!”
也不管他們,直接一甩袖子,去后面休息了。
劉幾咬了咬牙,給席汝言和張問努努嘴,他們從龐籍的府邸出來,到了劉幾的家。
“娘的,真是個老狐貍!”劉幾罵道:“龐籍是怕丟了宰相的位置,咱們可不怕!無論如何,生意路子不能斷了,誰跟咱們搶財路,就是不共戴天!!!”
席汝言道:“沒錯,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沒法說動陛下,就從別的地方下手,無論如何,都要阻擋下來!”
這幫人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干的,三天之后,十幾個州縣,突然一起發難,運過去的西夏青鹽被阻止入境縣城,無數百姓鼓噪,說是死也不吃西夏的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