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寧安是苦口婆心,勸了老半天。
說什么是國事為重,是陛下的圣意,渤海國篳路藍縷,光復燕云不易…面對王寧安的舌綻蓮花,咱賈相公只是微微含笑,不為所動。
“王大人,你覺得咱們現在說話,是不是和以前很像?”
王寧安愣了,“像什么?”
“老夫像當初的你,你像那些腐儒清流!”
一句話,把王寧安憋得老臉通紅。
還真別說,那些清流就喜歡講大道理,拿祖制圣賢壓人,王寧安和他們懟了多少次…只是想不到,有一天自己變成了空講大道理的清流。
“不對!”
王寧安用力搖頭,“姓賈的,你別忽悠我!我和那些人不一樣,現在付出一點代價,支持渤海國,以后收益無窮,我做事從來都是實打實,和那些空談的腐儒不一樣?”
“是嗎?那好啊!”賈昌朝嬉笑道:“有什么收獲,你都寫下來,老夫權衡之后,再簽個約書,白紙黑字好辦事,你說成不?”
王寧安眼睛都冒火了,瞪著老賈,用目光來了一萬次千刀萬剮!
賈昌朝坦然面對,“二郎,老夫可都是按照你的風格做事的,再說了,扶持渤海國不是小事情,那要冒著和遼國開戰的風險,要是光憑著一股熱情,沒有實實在在的好處,朝廷也未必下得去決心,你懂的!”
“我懂你個大頭鬼!”
王寧安一肚子氣,真是別低估宋人的智商,這才多久,自己的那一套都被賈昌朝學了一個遍,他也沒有辦法,其實老賈說的也有道理,無利不起早,沒有好處,如何說服大宋持續投入支持渤海國…只是讓人逼著簽城下之盟,很不舒服。
王寧安氣鼓鼓的,最終和老賈訂下了一份約書,渤海國以每人每月5貫錢,從大宋雇傭3萬名身體強健的青壯犯人。
渤海國先付給大宋30萬貫訂金,以后的錢由渤海國的財政收入作為擔保。
這玩意簽好之后,賈昌朝美滋滋收了起來。
有這個,渤海國就是大宋的囊中之物,不用擔心會超出控制。
從王寧安出來,賈昌朝還語重心長告訴王寧安。
“這招啊,也是老夫和你學的,你靠著一筆貸款,就把三司給拿下了,老夫不過是東施效顰,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哈哈哈!”
得了便宜還賣乖,這個老不要臉的!
王寧安真想暴打他一頓,當然了,打他也沒用,這背后肯定是趙禎授意的。
想想啊,咱們皇帝陛下當初是何等仁厚!
心地善良,濃眉大眼,居然也腹黑起來了…算了算,自己教壞了多少人:大蘇,醉翁,包拯,范仲淹,趙宗景,耶律洪基…還有,原本就很壞的賈昌朝,這回更是冒壞水了!
一個個口不言利的君子,現在都變成了精明的小算盤,要和這么多人周旋,以后得浪費多少腦細胞啊!
王寧安覺得自己的未來黯淡無光,一點好日子都沒有。他垂頭喪氣回家,躲在了兒子的房間里,專心致志逗這個小東西。
他真的太喜歡看了,小家伙睫毛很長,忽閃忽閃的,十分可愛,小臉肥嘟嘟的,睡覺的時候,還不停吐著口水泡泡,活像是魚缸里的金魚。
看著,看著,王寧安就咧嘴笑了起來。
在兒子房里待了一會兒,王寧安立刻滿血復活。
“姓賈的,你以為占了老子便宜啊,你做夢去吧!”
王寧安讓人直接把曹佾和趙宗景找了過來,把手一伸,一人給他們一張紙。
曹國舅不解其意,“二郎,你這是干什么?”
“寫!”
“寫什么?”
“寫禮單!”王寧安翹著二郎腿,大聲道:“我兒子降生了,孩子出生,洗三,滿月,百露,周歲…你們都要出點禮物吧!?”
趙宗景連忙說道:“二郎,大侄子不是剛滿月嗎,后面的還沒到時候吧!再說了,我可是送禮了,那么大的一個金鎖呢!”他用手比了比,跟小西瓜似的,曹佾也在旁邊不停點頭,那意思他也送了,不用再給了。
王寧安呵呵一笑,“當然了,給不給看你的心思,反正呢,我這有筆生意,你們也知道,我這個人太懶,就算有錢,我也不愿意費工夫。就便宜你們兩個了,誰給的禮物多,誰占有的股份就多…不用我多說了吧?”
王寧安一轉身,背著手去繞著院子轉圈,估計差不多了,他笑呵呵回到了屋中,曹佾和趙宗景也把禮單寫好了,王寧安拿過來,才看了兩眼,就立刻暴怒了!
“曹佾,你丫的也太摳門了,就5文錢,你打發要飯的呢?”
曹國舅耷拉著腦袋不說話,王寧安又拿起另外一張,趙宗景也是一模一樣,畫了五個圓圈,這丫的更缺德,還標上了“秦半兩”,“漢五銖”,“開元通寶”等等字樣,他呲著牙笑道:“每個朝代一個,吉祥如意,保佑大侄子無病無災,平步青云,榮華富貴…”
“你給我閉嘴!”
王寧安很郁悶,他覺得身邊的人都越來越壞,人心不古,怎么能這樣呢!
這就是自己提倡算學,提倡利益的結果啊!
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
王寧安靠著椅子上,有氣無力道:“朝廷答應了,要派遣一批人去渤海國,前段時間,皇家銀行爭取了渤海國和大宋的貿易特權。而渤海國又給倭國納貢,其中有一項就是準許通商,你們把自己的船隊派去,掛上渤海國的旗號,去倭國賣硫磺,金銀,銅礦,運回大宋,能享受優惠關稅…走一趟頂得上從大宋直接去倭國兩趟的收益。”
說完了,王寧安擺擺手,倆貨十分默契,一起站起身,默默離開。
等他們的背影從院子里消失,王寧安真的怒了。
丫的,見面分一半,水過地皮濕!
老子給你們指點了財路,你們居然一聲不響,連句感謝話都不會說,有你們這么做人的嗎?不感到慚愧嗎?你們的良心呢?讓狗掏走了?
王寧安氣得在地上來回亂轉,猛地抬頭,卻發現寶貝兒子醒了,瞪著黑溜溜的眼睛,正在四處看著,在他的小手里,賺著一張紙,小東西正往嘴里塞呢!
王寧安嚇了一跳,連忙伸手,費了好半天的勁兒,才從兒子手里拿過來。
小東西不答應了,哇哇大哭。
“你先哭著啊,就當練肺活量了!”
王寧安打開皺巴巴的紙張,上面寫著一行字:無論什么生意,大侄子五成干股,你——沒份!
落款:曹佾,趙宗景!
王寧安這個無語啊,他俯身,趕快把兒子抱起來,不停哄著。
“行了,你小子發財了,知道不,要不了幾年啊,分給你的錢,都能蓋金屋了。”
王寧安還真不是吹牛,這里面的利益實在是太大了,尤其是倭國的金銀,簡直讓人垂涎三尺。
一個渤海國憑什么立足茫茫海上,憑什么和遼國對抗,憑什么得到倭國的武士…難道光靠著章敦和柳羽獻身,就能成功嗎?
顯然是不行的,渤海國生存的秘訣就系在稅收優惠上面。
只要有這個政策,大宋的商人就會拼勁老命,保住渤海國,而渴求大宋貨物的倭國貴族就會派出武士,協防渤海國。
有了兩方的鼎力支持,渤海國才能安然無恙!
雖然在嚴密的稅制上面打個窟窿,很不地道,也和王寧安一貫的想法違背。但是為了燕云,他不得不如此。
只有讓渤海國變成所有人眼睛里的金娃娃,才能克服重重困難,在遼東半島生根發芽,最終吞并遼國!
王寧安對著兒子,不無得意道:“傻小子,你爹才是最厲害的人,他們想占我的便宜,那是癡心妄想!”
小家伙很不配合王寧安,在他說的高興的時候,噗,放了個小屁,接著一股臭氣傳出來…王二郎不得不又當起了鏟屎官。
利益的驅動是無與倫比的,趙宗景和曹佾他們用最快的時間,組織了50艘船只,將人員送去了渤海國,他們還聘請了20名六藝百工院的學生,讓他們主持修城。
宋遼雙方都在和時間賽跑,就看誰是最后的贏家!
天氣很快進入了六月份,頭幾天還酷熱難耐,接著就下起了大雨,一場一場不停,剛開始大家伙還得意歡呼,說是好雨知時節,夏雨貴如油。
可是很快大家就高興不起來了,京城上空就仿佛被鉛塊罩著,雨水一刻不停。
金明池水位上來了,汴河水位上來了,連黃河水位也上來了…城南傳統的低洼地段,已經積水了,好在有發達的排水系統,汴京大部分還維持整潔,沒有出現內澇。
老百姓井然有序,畢竟是皇城根兒的人,見識多了,這點小事根本不在乎…反而有人苦中作樂,跑到汴河戲水游泳,玩得不亦樂乎。
只是有一個人高興不起來,那就是大宋的至尊趙禎,從兩天前,小皇子突然病了,而且還發燒。
多大的孩子啊,可把趙禎急壞了,把所有御醫都叫了過去,給小皇子診治,全都沒有主意,弄得趙禎都沒心思上朝了。
偏巧這時候,王寧安的寶貝兒子也病了,拉痢疾,可把王家人也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