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寧安的字典和別人不太一樣,里面沒有好人壞人,在他的眼里,人之分成兩種,一種是有用的,一種是沒用的。
有用的人很多,比如他的部下,他的盟友,他的學生,當然也包括他的仇敵。沒錯,就像富弼和韓琦,還有那個窩在洛陽的文彥博,王寧安很討厭,甚至痛恨他們,卻不得不承認,正是這些人存在,趙禎才會放權給他,這就是制衡之術!
當然另一類則是沒用的人,原本王寧安覺得重元父子是有用的人,可經過一番談論,他已經把兩個人的地位降到了第一類的邊緣,只差一腳就滑落到第二類,成為沒用的人。
奪嫡最重要的就是魄力,比如李二發動宣武門之變,當時他的實力也不強,當果斷殺了兩個兄弟,囚禁了他爹,等到其他人反應過來,一切都成了定局,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這就是成功奪嫡的典范。
宗真病重,誰都知道要死了,重元居然沒有準備人馬,沒有想過立刻起兵!
難道你丫的以為那些遼國重臣,還有部落的大王會犯賤支持你,然后來個眾望所歸?那不是跟做夢一樣嗎!
王寧安敢說,所謂契丹20部,這些人未必真心支持耶律洪基,可是你重元不舍得下本,沒有決斷,人家憑什么支持你!
就像和王寧安談判,他都舍不得交出燕云十六州,重元這家伙說穿了,就是小姐的心,丫鬟的命。
他在歷史上,的確曾經起兵,當只拉出來幾百人,就連親信都爭相給耶律洪基報信,整個叛亂連水花都沒有激起來,就徹底煙消云散了。
幸虧自己還留了一手,畢竟還有個渤海國,不然光靠著重元爺倆,那是一點戲都沒有。
王寧安一路上心情都不怎么好,直接到了上京。
出乎預料,耶律洪基居然出城二十里,迎接王寧安。他沒有穿戴皇帝的金甲,只是一身黑甲,騎著一匹白馬,離著老遠,就主動走過來。
王寧安也迎了上去,從馬上跳下來,作揖道:“外臣拜見陛下。”
耶律洪基連忙說道:“王大人太客氣來,快快免禮,朕恭候大駕多時了。”
王寧安笑著上馬,隨著耶律洪基進城。蘇洵抓著胡須,暗暗點頭,不管之前有多少傳言,這個耶律洪基不驕不躁,氣度很大,比起他的叔叔強多了。
果然,大宋使團進城,得到了最好的招待,一切活動,全都是張孝杰操持,沒有半點失禮之處。
王寧安照例代表大宋,到耶律宗真的陵前,誦讀祭文,又恭祝耶律洪基繼位。
按照慣例宋遼國君是以兄弟相稱,當年澶淵之盟的時候,遼圣宗耶律隆緒比真宗年紀小,遼國是弟,大宋是兄。
后來宗真又比趙禎小,大宋還是兄。
這一次耶律洪基繼位,他沒有在稱呼上做什么文章,隨著他的父親,恭稱趙禎為皇伯,親自雙手接過趙禎的圣旨,顯得恭順異常…
俗話說咬人的狗不漏齒,以往王寧安見過耶律洪基,這家伙是何等神采飛揚,不可一世,現在他鋒芒內斂,處處謙恭和藹,絕不是他變得好說話了,而是這家伙更陰沉可怕了。
也難怪,誰受到一連串的打擊,還能不成長!
王寧安已經把耶律洪基的威脅提高了幾個檔次…
一切公事流程走完了,真正的談判也就要開始了,沒等王寧安去造訪,耶律洪基主動來了。
父親的死,對這個高傲的大男孩打擊很大,一直給他遮風擋雨的人消失了,耶律洪基必須獨自面對一切。
他變得很深沉內斂,一雙眸子,寒光四射。他先后處死了十幾個身邊的人,就連昔日的親信都猜不透他的心思,唯有戰戰兢兢,匍匐在他的腳下。
“王大人,你們漢人喜歡說不打不成交,我很敬佩你,希望能像朋友一樣,好好談一談!”
王寧安笑著點頭,“陛下,我這次來,不會對你說一句謊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
耶律洪基笑道:“你去見了我皇叔?”
“準確說是他來見我的。”
“那你們談了什么?”
“他讓大宋幫他奪皇位,然后把燕云十六州讓給大宋!”王寧安坦白說了,他發現耶律洪基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駭,雖然很短暫,依舊被王寧安捕捉到了。
“陛下,我說過,不會講一句假話,請你放心!”王寧安再度強調。
耶律洪基突然放聲大笑,“王大人,你這樣出賣我皇叔,未免不妥當吧?”
“非也,他已經決定出賣大遼,背主求榮,出賣族人,這種白眼狼,怕是天下人都瞧不起他!”
耶律洪基聞言,又是意味深長道:“王大人,我覺得咱們能成為好朋友!”
“那是我的榮幸。”
耶律洪基豪情大發,“咱們不談我皇叔,別讓一個小人壞了興致,我們就談談接下來兩國的關系要怎么發展!”
王寧安欣然同意,首先,他承諾解除制裁,將總計700萬貫的財產交還給耶律洪基,還答應雙方擴大糧食貿易,大宋每年將提供500萬石糧食給遼國,再有,大宋方面開放鐵錠和鐵器,每年暫定100萬斤,必要時候,可以增加,大宋會調降關稅,將牛羊的關稅降到半成,促進雙方貿易…
一連串的利好,讓耶律洪基都大驚失色,王寧安這家伙是不是腦袋有病啊?
怎么能讓的,不能讓的,統統都讓了!
“王大人,你可真是大方啊!”
王寧安笑道:“陛下,這次你出兵,我們打了一場,而后呢,雙方就迅速恢復和平,你覺得是什么原因?”
耶律洪基還真是想過,以往宋遼之間,為了一點小事情,就會你來我往,交鋒激烈,那些士大夫更是比茅坑的石頭還硬。
只是這一次遼國入寇,被打了一個頭破血流,居然拍拍屁股認了,還給大宋交歲幣,很奇怪了吧!
結果還有更怪的,大宋那邊居然也沒有多少人跳出來,要求一定要狠狠打下去,昔日的清流居然偃旗息鼓,實在是令人費解。
其實說穿了,也沒有什么,宋遼的貿易,對雙方的利益都太大了,大到誰也不愿意割舍…
耶律洪基點頭,“王大人,你果然高明!如果雙方繼續擴大貿易交流,我們的沖突就會降到最低,對吧?”
“沒錯!”
王寧安笑道:“相互摧毀太沉重了,讓我們一起發財吧!”
耶律洪基笑了,“好,一起發財!”
兩個人進行了熱烈友好的交談,很快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宋朝向遼朝開放鐵器貿易,遼朝每年向大宋輸入5萬匹戰馬。
一切進行的非常順利,比王寧安預想的還要好很多。
十天的功夫,耶律洪基帶著他游覽山水,一起射獵,還玩蹴鞠、馬球、看斗狗,分別的時候,還依依惜別,耶律洪基贈送了兩只親自喂養的契丹細犬給王寧安。
這種犬嘴巴細長,身體纖瘦,腿長胸闊,善于奔跑捕獵,對主人極為忠誠,遼國貴胄都喜歡養犬,而耶律洪基的細犬又是所有名犬之最。
據說這兩條細犬能單挑野狼,深得耶律洪基喜愛,視如珍寶,居然好不吝惜,就送給了王寧安,由此可見,宋遼的友誼又上了一個臺階。
王寧安離開上京,耶律洪基更是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才依依惜別。
坐在了馬車上,王寧安用力甩頭。
“我覺得這幾天像是做夢一樣!”
蘇洵冷笑了一聲,“才感覺到?老夫看你要耍人家,人家也在耍你呢!”
王寧安惡狠狠啐了一口,“娘的,倒是老子把耶律洪基培養出來了!那個…岳父大人,你看他有什么企圖?”
“不好說!”
蘇洵沉吟道:“他舍得每年賣給大宋5萬匹戰馬,雖然是交換了100萬斤鐵器,但是也下了血本,老夫以為他所圖者大,只是眼下還不知道目標是什么。”
王寧安滿肚子氣,他一向是算無遺策,偏偏遇到了這種情況,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哼,看你耶律洪基能有多少算計,老子還會怕了你不成?
王寧安干脆不想了,他準備快速離開遼國,至少他確定遼國也是想議和的,既然這樣,就別冒險了,萬一大熊那邊動手了,自己在遼國太危險了。
他們一路南下,再有一天的功夫,就進入了燕云十六州。
晚上露營的時候,他們發現了一處荒廢的小廟,王寧安請蘇家父女進來,他們在廟里消息,埋鍋造飯。
蘇八娘親手煮了一鍋粥,朕準備吃,突然神像的后面傳出一個微弱的聲音。
“好,好心人,給,給我,點,吃的。”
王寧安嚇了一跳,急忙讓人去看,結果發現聲音是從神像的肚子里傳出來的。原來神像的脖子處有個大窟窿,他們搜查的時候,就沒往里面看,誰知道里面居然有人!
士兵們七手八腳,把神像砸開,從里面出現一個裹著皮衣的女子,她已經十分虛弱,臉色慘白…
蘇八娘過來看了看,她身上并無兇器,看模樣,極為俊俏,美女都是惹人憐愛的,蘇八娘喂了一碗粥給她。
女子大口大口喝光,終于有了力氣,低聲道:“小女子蕭觀音,多謝大人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