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寧安的人馬到了幽州城外十里,他突然讓手下停了下來。
“派人去告訴耶律重元,就說本官肩負使命,要去吊唁遼國先帝,恭賀新君,時不我待。就不在城中停留,只在城外住上一宿,明早出發。”
手下人一愣,重元可是早早派人過來,要請王寧安進城的,直接來這么一手,貌似不是很好吧?
“怎么,連我的話也不聽了?”
手下人一哆嗦,連忙去辦,呂惠卿在一旁低聲道:“先生,重元真的讓您這么失望?”
王寧安點頭,如果耶律重元聰明,就該立刻過來,替兒子的無禮向自己道歉,結果到了如今,還在做美夢,裝大爺,真是不知道死之將至!
“羊質虎皮,鳳毛雞膽。”
說完了這八個字,王寧安就回到了帳篷,倒頭就睡,這位也真是好覺性,沒一會兒就鼾聲如雷。
呂惠卿攤了攤手,想替重元說話都不成了。
自從上次睡了西域美女,呂惠卿就扮演起了親重元派。
他搖頭感嘆,只得回到帳篷,趕快寫了一張紙條,讓人送給了重元。同時又把內容完全一樣的紙條送到了蘇八娘那里,讓她代為記錄保存。
這種事情,最是要小心不過,一個不留神,就要身敗名裂,呂惠卿十分小心。
接到了紙條,重元父子是唉聲嘆氣。
“這個王寧安,居然不愿意幫忙,實在是可惡!”涅魯古還在生氣。
重元嘆口氣,“他不是不幫忙,而是坐山觀虎斗,不想摻和。”
涅魯古怒道:“爹,沒有他們幫忙,咱們可斗不過耶律洪基,各部的人馬都站在他那一邊。而且萬一他和耶律洪基勾結起來,偷襲咱們的后路怎么辦?”
要是讓王寧安在這里,保證給涅魯古兩個嘴巴子。
你是豬頭啊,老子不管你們,就是讓你放手和耶律洪基斗,連這點都想不明白,你連豬都不如!
其實也不是這父子想不明白,他們希望大宋出更多的力,最好能讓他們和耶律洪基斗一個兩敗俱傷,他們爺倆坐收漁人之利。
不得不說,這世上沒有笨人,只有異想天開的人!
他們也擔心,一旦大宋趁虛而入,搞不好燕云十六州就沒了,這可是財賦重地,不容有失,哪怕做了皇帝,沒了燕云,都是賠錢的。
一句話,他們想要的太多,算計太精明,偏偏實力又不夠。
王寧安懶得搭理他們,一直涼到了后半夜,重元實在是撐不住了,他換上了小兵的衣服,帶著幾十名親隨,趕到了王寧安的營地。
王二郎早就睡飽了,他弄了一只羊腿,烤得滋滋冒油,正和蘇八娘一起吃夜宵呢!
“多吃點,長途奔波,最傷身體了,等回家的時候,你可不能變瘦了,看著可憐巴巴的。”
蘇八娘抿著嘴輕笑,“大人就不怕長胖了,變丑了?”
王寧安抹了一把油乎乎的手,笑道:“老百姓不是說嗎,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曦兒和你,不管什么樣子,我都愛!”
聽著王寧安肉麻的表示,蘇八娘心里甜絲絲的,她果斷啃了兩條肥嫩的羊肉。
“喝點花茶,解解油膩,歇息一會兒,咱們就要出發了。”
蘇八娘點頭,乖乖離開。
王寧安這才傳令下去,讓人把重元領進來。
耶律重元在外面已經等了差不多一刻鐘,身上沾了一層濕冷的露水。
“皇太叔殿下,等人的滋味不要受吧?”
重元嘴角抽搐,臉色鐵青,他倒不是凍的,而是氣的,皇太叔,皇太叔!這個稱呼簡直像是刨了他的祖墳一樣!
“王大人,你開個價吧!”
耶律重元單刀直入,“只要你能幫忙,要什么我都答應!”
王寧安看了看這位,譏誚一笑,“咱們把話挑明了,我要的你給不了,我能給的你又不稀罕。所以咱們最好什么都別談,你來這一趟也是多余,我準備直接和殿下的侄子談。”
“你要和他談什么?”
“主要是三點,第一我可以放回一部分俘虜,然后解除制裁,同時削減關稅,鼓勵宋遼貿易,另外我還準備開放鐵器出口。”
“不行!”
重元聽到前面的那些無所謂,可是聽到最后一項,他一下子跳了起來。
“王大人,你瘋了,耶律洪基拿到了鐵器,他會做成盔甲,打造刀劍的!”
王寧安把兩手一攤,“然后呢?”
“然后他就會對你們大宋下手!”
王寧安哈哈哈大笑,“殿下,你錯了,耶律洪基就算是一條瘋狗,他也咬不到我,只會先咬你!經過了兩次教訓,他應該明白,只要遼國做不到上下一心,和大宋較量,絕對吃虧!我見他的時候,還準備告訴他一句名言——攘外必先安內!你覺得這話有道理嗎?”
“你?”
耶律重元眼珠子都紅了,他萬萬料不到,王寧安竟然打算支持耶律洪基。
“你,你不是口口聲聲,要光復燕云嗎?不是想報仇雪恨嗎?你祖宗的遺骨還在大遼,你都不在乎嗎?”重元厲聲斥責,王寧安只是輕蔑一笑,就憑你也想激怒我,真是做夢!
“殿下,你說了這么多,為何不捫心自衛,你是遼國皇族,為何要勾結我這個外人,一起對付你們的皇帝?眼下宋遼通商,每年億萬財貨,兩國交兵幾個月,就有無數人哀嚎,恨不能立刻通商…坐在我的位置上,能隨便由著性子來嗎?你們自己不爭氣,還怪我了?”
“什么叫我們不爭氣?”
不知不覺間,重元居然自己先怒了,他大聲道:“皮室軍在握,加上契丹20部,全都支持他,我有什么辦法?”
“你問我?”王寧安更怒了,“這些年你賺了幾千萬貫不止,所謂契丹20部,你就一個人都沒買通?手下十萬人馬,一點用處都沒有?身為太弟,理當繼承皇位,你自己不敢起兵,還指著別人幫你火中取栗嗎?”
王寧安鄙視著耶律重元,這位皇太叔居然被質問得連連后退。
“你們父子如此不成器,大宋能保持中立已經很不錯了,莫非你還要我們滅了遼國,然后把皇位雙手奉送給你嗎?”
耶律重元被問得老臉通紅,他的小算盤都被王寧安掀了出來,他覺得自己一絲不掛,什么秘密都沒有了。跟躺在沙灘上的咸魚差不多,被人家左右開弓,打了一堆嘴巴子。
“王寧安,你說的再好聽,也掩飾不了你的狼子野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趁著我和耶律洪基拼命,然后奪取燕云十六州,對吧?”
“對!”
王寧安居然痛痛快快答應了,“殿下,你總算聰明了一回,我就是這么打算的。你不答應也無妨,最多是我拿不到燕云,可是你!還有你的家人!耶律洪基不會放過你們!!他兵敗紅城寨,這筆賬他跟我算不著,肯定先找你們父子算。到時候我就看你們人頭落地,耶律重元,現在情況很明白,要么,和大宋合作,讓出燕云,換取遼主皇位,要么就家破人亡,你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王寧安說完,深深出了口氣。
“我乏了,還要去上京城,就不送殿下,請自便吧!”王寧安轉身就要走。
耶律重元茫然往外去,可是剛走了兩步,他咯噔站住了腳步。
他的身體不停顫抖,鬢邊居然有汗珠流下…
重元第一次覺得,他的處境居然如此危險!
他過去以為,大宋為了燕云,一定會和遼國死磕,可是按照王寧安所說,大不了袖手旁觀算了。
大宋沒什么損失,只是不得分而已。
可是他呢,他幾次扯耶律洪基的后腿,還想奪皇位,雙方已經是撕破臉皮,只要耶律洪基坐穩了皇位,一定要鏟除他的。
算來算去,最沒有出路的反而是他!
難怪王寧安連幽州都不愿意進,可笑啊,還傻乎乎以為大宋會求自己…真是白做了夢!
重元清醒過來,他突然發現,如果放走了王寧安,他或許就沒有最后的希望了。
“王大人!”
重元幾步跑過來,死命拉住了王寧安的胳膊,近乎哀求。
“只要你能幫我奪取皇位,無論什么條件,我一定答應!我,我對天發誓,如有食言,情愿天打雷轟!”
“行了!”王寧甩開了胳膊,冷笑道:“這些年不遵守誓言的人多了,累死老天爺,能劈幾個?咱們都是男子漢,別玩那些虛的。這么說吧,我最多提供武器,錢糧嗎,也是可以!但,大宋絕不會出兵,這是毫無疑問的。如果事成之后,你讓出燕云之地,咱們簽署盟約,永遠保持和平。”
重元為難了,“一點兵都不出,就想要十六州…要不,山南七州怎么樣?”
“不怎么樣!”
王寧安被這位給氣到了,“殿下,你給一半的燕云,我也給你一半的糧草,剩下的一半我給耶律洪基,你看如何?”
“可別!”
重元連連擺手,一人一半,那不是等于沒給嗎?
王寧安這家伙真是夠黑心的,他什么事都干得出來,還是趕快閉嘴吧!
“王大人,既然你說了,咱們不妨現在就簽個草約,白紙黑字,你意下如何?”
王寧安輕笑了一聲,“好啊,現在咱們就簽草約,簽完之后,我直接送給耶律洪基,看看能不能賣一個好價錢?說不定都不用出糧餉武器,他就把山南七州給我了,殿下以為呢?”
霎時間,重元的老臉紫紅,血水都要崩出來,只能拱手道:“王大人,但愿你言而有信!”
撂下了這句話,他轉身就走,一刻都不想多待,和王寧安談判,實在是太傷自尊心了。王寧安也下令,天還不亮就離開了幽州,他也不想這對白癡父子浪費功夫,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對父子只能利用不能重用,最多是攪亂遼國,要真正奪回燕云,還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