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四句是二程的表叔張載所提,說的實在是太好了,很快就成為了他們的招牌,很多讀書人都是沖著這四句話,投奔二程,聽從他們講課,追隨左右,希望從他們身上找到圣賢之路。
王寧安居然要讓二程交出這四句招牌,程顥和程頤哪里受得了!
“王大人,你這么做,未免欺人太甚了!”程顥怒道。
王寧安哈哈一笑,“我哪里欺人了?分明是有人欺世盜名!你們到處宣揚這四句話,自己卻做不到,難道不慚愧嗎?”
程頤怒道:“圣人也說過知易行難,渤海國滅亡百年,一堆死灰,如何復燃?陛下厚遇大氏,已經是天地之恩,真不知道王大人有什么妙策,能夠起死回生?你說我們欺世盜名,難道你就不是大言吹噓嗎?”
到底是理學的鼻祖,雖然年紀還輕,嘴皮子卻不差,反問的也算是切中要害,扶持渤海國,最難的就是如何去做,想要從遼國身上撕下一塊肉,不亞于虎口拔牙,難著呢!
包括趙禎在內,都心存疑慮。
“王卿,你真有辦法恢復渤海國嗎?”
“啟奏陛下,臣不敢說有十成把握,也差不了許多。遼國殘暴不仁,積弊叢生,已經到了眾叛親離的地步,只要大宋加一把勁兒,恢復渤海國,光復燕云,不是難事!”
這時候韓琦也見縫插針,兇狠道:“王大人,你也不過是空口說白話,如何讓人相信?”
“哈哈哈!”王寧安朗聲大笑,“韓相公,六藝學堂和他們不一樣,我們講究知行合一,既然我敢說,就敢去做。”
說著,王寧安沖趙禎深深一躬。
“請陛下降旨,臣愿意前往河北,親自操持大氏復國,如果不能成功,臣甘愿領罪!”
趙禎動容了,他當然知道給大氏復國有多難!
“王卿,此事可玩笑不得,一旦宋遼開戰,后果不堪設想,該如何拿捏分寸,你可要三思后行!”
恐遼癥深深刻在大宋的骨子里,真正到了決斷關頭,趙禎也遲疑了。
“啟奏陛下,臣已經得到了消息,遼國境內,許多部眾不堪壓榨,紛紛造反,現在有數千人盤踞在長生島,那里是渤海國故地。臣立刻護送大氏前往長生島,招兵買馬,聚集勢力,通過水陸結合,反攻遼國。長生島遠離大宋,遼國縱使有心為難大宋,也沒有理由,更何況遼國有多少兵力,能夠兩線作戰!”
趙禎是第一次聽說長生島,急忙讓人找來地圖,王寧安上前,給趙禎做了講解,皇帝陛下聽得連連點頭。
“妙哉!一盤死局,竟然讓王卿走出了活路,你可真是朕的管仲啊!”
趙禎滿意地拍著王寧安的肩頭,顯得十分高興,卻又有些不舍。
“王卿,京城這么多事情,皇家銀行,還有御街的工程,離了王卿,真不知道誰能負擔得起?”
王寧安笑道:“陛下,郡王趙宗景十分刻苦,判皇家銀行事以來,進步飛快,足以擔當大任。而且臣已經訂下來詳細的規范,只要按部就班,不會出太多的問題,更何況有什么意外,可以給臣發急遞。”
趙禎還是不舍,“王卿理財有術,謀國有道,實在是朕的左膀右臂,更何況王卿剛剛新婚不久,就要為國事奔波,朕于心不忍!”
“陛下關愛,臣銘刻肺腑,只是機會難得,臣自幼立志,一定要光復燕云,洗雪家仇國恨!臣不會學那些空談腐儒,光說不練。渤海國的事情再難,臣也一定辦成!不只是臣,六藝的學子也愿意為國做事。臣會從六藝學堂招募一批忠勇之士,輔佐大氏,恢復渤海!”
王寧安態度很堅定,他現在已經聚集了龐大的勢力,要想走得穩,就必須兩條腿走路。
原本是范仲淹他們留在平縣,王寧安在京城打拼,如今范仲淹進京,六藝學堂也搬了過來,就需要有人回到平縣,把老巢看好。
王寧安盤算了一下,他在京城的布局基本上完成了。
皇家銀行也建立了,學堂也搬過來了,工程也開始了,尤其是文官集團也被壓制住了。
雖然韓琦等人還沒有徹底干掉,但是有范仲淹和晏殊在,他們也折騰不了多大的風浪。
說實話,王寧安有點厭倦了京城的爭斗,他更想回到平縣,和遼國較量一番,都有點迫不及待了。
過去是各種條件不具備,現在人馬,錢財都有了,還是有了大氏這張虎皮,另外從趙禎,到賈昌朝,再到范仲淹,皇帝,政事堂,士林…從上到下,穩固的靠山,正好放手施為。
而且王寧安記得,也就一兩年的功夫,耶律宗真就要死了。
游牧民族新舊交替從來沒有太平過,耶律洪基和耶律重元的較量近在眼前,上次去遼國,已經布下了那么多的棋子,終于到了發動的時候。
王寧安是執意要去,非常堅持。
趙禎沉吟許久,又是遼國,又是渤海國,那么復雜的事情,也只有王寧安能處置,換成別人,還真不行。
“既然如此,朕就不留王卿了。”
趙禎十分感慨,“六藝提倡知行合一,甚合朕心,嘴里說著報國濟世,遇到了事情,卻胸無一策。這樣的人就是腐儒,就是無用之徒!日后的讀書人,要引以為戒,要有真才實學,不要把功夫都放在一張嘴上!”
趙禎還說了很多,可是程顥和程頤都不知道了,他們腦袋一片空白,只剩下兩個字:完了!
他們苦心講學,好容易打出了名氣,要在京城大展拳腳。
結果居然是這樣!
被皇帝否定的學問,有誰還會在乎!
從天堂到地獄,原來只是一線之隔!
二程幾乎絕望了,莫非他們就徹底完蛋了?從此就要一生羞恥,成為六藝學堂的墊腳石?
不甘心啊!!!
程頤雖然年紀小點,但是很有些急智,他猛地雙膝跪地,痛哭流涕:“啟奏陛下,臣等之前并不知道長生島之事,也不清楚遼國情況,妄獻奏表,臣等惶恐,自知罪孽深重,臣等愿意將功折罪,輔佐大氏,恢復渤海國!”
程顥也反應過來,這是他們唯一的生路了,“陛下,臣等絕非只會搖唇鼓舌之人,別的沒有,骨頭倒是有幾根!勢必和遼寇周旋到底!”
這倆兄弟突然轉變態度,趙禎也是一愣。
他到底是仁慈的皇帝,更何況二程知錯能改,不辭勞苦,趙禎的心也軟下來。
“罷了,既然二位卿家愿意,朕就加封你們為渤海國左右丞,好生輔佐大氏,如果有渤海國重興的一天,朕自會重賞你們。”
一場爭斗終于落幕了,滿天的陰云,突然降下暴雨,狂暴的雨水刷洗著塵垢,路邊的樹木洗去了塵土,煥發著新的生機。
雨后的大宋,也不一樣了。
趙禎終于走出了關鍵的一步,扶持渤海國,轉守為攻!
大宋不再做受氣包了!
范仲淹和晏殊雖然沒有參加最后的御前會議,但是他們消息靈通,知道得清清楚楚。
“二郎在這個時候,主動去滄州,擔負重任,真是不容易啊!”晏殊感嘆道:“老夫還以為他會乘勝追擊,把韓琦,還有我那個女婿都掀翻了呢!”
范仲淹搖了搖頭,“二郎的心中,還是以國事為重,眼下最大的國事就是燕云!他怎么能錯過?再說了,韓琦和富弼聲勢大減,威信掃地。陛下又不信任,還有咱們盯著,他們能玩出什么花樣!”
晏殊捻著胡須,開懷道:“這么說,咱們兩個老家伙還要多撐些日子!”
“敢情!咱們不撐著,孩子們怎么放心去前方折騰啊!”
范仲淹眺望著外面,操場上聚集了不少學生,大家情緒激昂。
蘇軾真正登高鼓動,“大氏忠勇,你們都看在眼里,燕云的重要,也不需要我多說!王先生要幫著大氏復國,咱們六藝的學生,學的是知行合一,我們和那些腐儒不一樣,大家有膽子沒有?”
“有!有!!有!!!”
大家伙扯著嗓子大喊,紛紛報名。
當然,不能每個人都去,必須完成學業,且胸有韜略,還懂得弓馬騎射。最終一共湊了二十幾個人,大家興高采烈,打點行囊,絲毫不覺得是個苦差事,也沒有想過遼國那么強大,多難對付!
似乎只要跟著王先生,就沒有虧吃!
另外一方面,程頤和程顥,卻顯得風雨凄凄,家丁收拾行囊,都帶著哭相,仿佛生離死別一般。別提多壓抑了。
張載比他們兩個大許多,老臉陰沉著,怒罵道:“韓相公簡直不當人子!他讓咱們上書,結果倒好,上房抽梯,這不是擺明了坑人嗎?要不你們別去了?”
程顥都要哭了,“表叔,不去您的那四句話就要歸六藝學堂了!!!”
張載老臉抽搐,重重嘆口氣,他想說大不了再想幾句,可話在舌尖兒,就是說不出來。
正在這時候,外面想起了馬蹄聲,蘇軾帶著幾個學生,騎在高頭大馬上,沖著院子里嚷嚷道:“二位程先生,該去軍營集合了!你們不會慫了吧?要不將四句話交出來,承認是徒有虛名,你們就可以回家抱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