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真是好啊!”
趙禎赤著腳,一邊走著,一邊點指著王寧安的腦門,顯得怒不可遏。
“真是好本事,你宰了幾個搗子,砍了幾個腦袋,拿過來給朕開開眼界?”
王寧安被罵得低頭不語,盯著自己的腳趾頭,恍若未聞。
趙禎更憤怒了,“瞧瞧你,朕把皇家銀行交給你,把幾千萬貫的巨款交給你,百姓尚且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倒好,就為了一個女孩子,一怒之下,領著人就殺到無憂洞去了,你可知道,這些年有多少人死在了里面,萬一受了傷,丟了命,怎么辦?”
趙禎大聲咆哮,王寧安還是死不悔改,“官家,反正臣安然無恙了,那些畜生都伏法了,想怎么處置,臣都沒有怨言!”
“呸!”
趙禎狠狠啐了他一口,“還有臉說呢?究竟是誰指使無憂洞下手的,你弄清楚了嗎?”
王寧安搖頭,“弄不清楚,臣也不想弄清楚。”
這回輪到趙禎發蒙了,“怎么,你想讓真兇逍遙法外?”
“這倒不是,臣得罪的人太多了,想要我命的人不在少數,臣只在乎那些能殺我的人,至于弄個稻草人,天天在上面扎針泄憤的廢物,臣才懶得管呢!”
“你倒是大度!”
趙禎氣得樂了,“朕告訴你,大宋朝還沒有到是非不分,黑白顛倒的地步,朕已經讓唐介和包拯去查,無憂洞這次死得很干凈,里面的東西卻沒有被破壞多少,也算是你有功勞。他們已經在清點,凡是牽涉進去的,朕一個都不會饒恕!”
王寧安大喜,立刻拍馬屁道:“吾皇圣明,真是萬民之福。”
“行了,好聽話朕不想聽,你這回如此莽撞,弄得京城不安,還殺了那么多人,凄慘無比,有傷天和,朕不能縱容。朕降你為同判皇家銀行事,罰奉一年,閉門思過三個月。”
趙禎說完,擺擺手,“行了,你趕快滾蛋吧,朕懶得看到你!”
就這樣,王寧安被稀里糊涂轟出了垂拱殿。
他剛走,趙禎看了一眼屏風后面,咳嗽一聲,“出來吧。”
從屏風后面轉出一個年輕人,正是趙宗景,這小子見王寧安被罵了,差點笑出聲來。一物降一物,你王二郎再厲害,也斗不過圣人。
他連忙給趙禎行禮,趙禎微微一笑,“宗景,朕剛剛把王寧安降為同判皇家銀行事,你知道為什么?”
趙宗景搖搖頭,“臣不知。”
“很簡單,朕想讓你判皇家銀行事。”
“啊!”
趙宗景嘴咧得老大,能塞進去一個拳頭。
“官家,您不是開玩笑吧?”
趙禎把臉一沉,“君無戲言,你看朕像是開玩笑嘛?”
趙宗景撓了撓頭,為難道:“可是臣什么都不懂,怎么能行!”
趙禎滿肚子氣,怒罵道:“沒出息,挺大小伙子,一點膽氣都沒有,你很讓朕失望。”
罵了幾句,趙禎又把語氣緩和下來,他伸手把趙宗景叫到了面前。
“你是朕最喜歡的侄子,也是我趙家年青一代最能干的,而且你和王卿的關系還最好。皇家銀行,是咱們趙家的銀行,那么多錢,那么大的影響力,朕當然信得過王卿,可是國家大事,不能單純以信任私相授受,還要建立規矩,你名義上是皇家銀行的主事,具體的事情還要王卿去做,你也要好好學學,爭取早日替朕分憂。”
“王大人,圣人給你降了官職,是保護大人,畢竟這一次的動靜太大,還是躲一躲風頭。再說了,你不是要成親了嗎,也正好陪陪新娘子。”
陳琳送王寧安出來,笑呵呵道:“王大人,以后遇到了事情,多和圣人說,你可不知道,昨天晚上圣人聽說你親自下去了,急得一夜沒睡,三不五時派人去詢問,生怕你出危險。這么多年啊,咱家還沒見圣人對哪個臣子如此上心呢,你可是天下頭一份。”
從皇宮回來,王寧安有點生氣,這算什么事啊,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趙禎也學會耍弄權術了?其實哪個皇帝不懂這些,以往自己就是把趙禎想得太美好了。
維持手下的平衡,是每個皇帝必修課,趙禎親政幾十年,這點小手段還能不會?
以往他維持的是東西府的平衡,希望通過文官內部的制約,達到天下大治的目的。可這幾年下來,整個文官集團太讓他失望,而且趙禎也發現文官集團互相勾結,已經形成了鐵板一塊,他這個皇帝越發插不上手。
這不,王寧安和皇家銀行跳了出來,成為制約文官集團的有力武器。
從銅價大戰,到狄青入主西府,再到剿滅無憂洞,皇家銀行,武夫,將門,勢頭太猛了,握著大把的財富,坐擁那么多的精銳,整個京城都在籠罩之下。
趙禎自然要稍微打壓一下,免得過分膨脹。
還真是夠小心的!
王寧安覺得他看透了趙禎的權術,索性真的當起了寓公,懶得去管別的事情。
但是有一件事他不能不管,王寧安到了老娘的房中,發現楊曦呆呆坐著,才一天的功夫,小妮子就顯得清減了許多,看起來楚楚可憐。
“娘,曦兒,我回來了。”
白氏點頭,“為娘都知道了,你干的不錯,那些作惡多端的搗子,這么死了算是便宜他們了!”
白氏咬牙切齒,痛惜哀傷,“八娘多好的孩子,他們也下得去手!好幾寸長的口子,只怕要留下疤痕,讓孩子怎么見人?”
提到了這里,楊曦又眼圈泛紅,“都怪我,怪我,我沒保護好蘇妹妹!”
王寧安哀嘆一聲,走到了楊曦的前面,輕輕攬住了她的肩頭,“傻丫頭,這種事情怎么能怪你,去,把這個給蘇姑娘送去。”
王寧安說著,從懷里掏出了一個沉香盒子,塞給了楊曦。
這玩意叫玉骨冰肌膏,本是宮中女子用來美容用的,后來加了數十味名貴藥材,不但能美容,還能祛除疤痕黑印一類的東西,效果神奇。
狄青是配軍出身,臉上有金印,當初趙禎賜給他一盒,狄青倒是覺得金印并非他的恥辱,就沒有用。
見到了蘇八娘臉上受傷,王寧安就想到了這玩意,他和狄青提起,狄青二話沒說,把東西就給他了。
“拿去用吧,如果不夠,回頭我去宮里要,這點面子陛下還是能給的。”
楊曦見到了這個,頓時大喜過望,歡蹦亂跳,急忙忙跑到了病房,去找蘇八娘。
“你小子還算心細。”白氏很高興,“二郎,無憂洞怎么樣了,都鏟除干凈了?”
王寧安點頭,“或許會有漏網之魚,但是應該不多,昨夜俘虜了一萬多人,被燒死的,窒息而死的,差不多也有一萬,根據辨認,無憂洞的大龍頭,還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香主全都斃命了,另外還有許多壇主,長老,使者,也死了一大堆。無憂洞的核心一掃而光,另外還有數萬依附無憂洞的人,包大人準備罰他們充作苦役,這不正好京城要大建設嗎,他們就是最好的干活人。”
白氏頷首,“誰雇傭無憂洞的人,還是無憂洞自己做主,要刺殺咱們?”
“根據情況,應該是有人買兇殺人。在陛下那里,孩兒以退為進,逼著陛下著手調查,我估計左右不過是那幾家仇敵而已,陛下未必真的狠心下手,咱們往后多多提防就是了。”
白氏哀嘆道:“為娘何嘗不知道,踏入了是非圈子,就別想安寧了。正好,你爹剛來信,說是陛下調他進京,正好咱們家人都團圓了,你和曦兒的婚事也要辦了,抓緊給娘生一個大胖孫子,有了孩子,娘這心也就有了著落…”
正在說話,突然有人進來稟報,說是曹佾求見。
王寧安一愣神,別人鏟除無憂洞的時候,都非常積極,唯獨曹佾沒有動靜,而且之前他又找到了自己,說話含含糊糊,似乎有些問題。
“請他進來吧!”
不多時,曹佾從外面小跑著進來,到了王寧安的面前,他突然把外面長大的的衣服甩掉,露出了背上的荊條,他雙膝一軟,居然跪在了王寧安的面前。
王寧安瞳孔猛地一縮,語氣一下子冷了三分,”國舅爺,你是要學廉頗嗎?只怕你沒有廉老將軍坦白啊!”
曹佾身軀一震,兩條眉毛都蹙到了一起。
“二郎,我的確對不起你,有些事情我隱瞞了。其實無憂洞發出懸賞令,要你的腦袋,不是我隨便聽來的,而是我二姐送來的消息。”
“你二姐?就是嫁給高家的那位?”
“沒錯。”曹佾道:“我二姐那天突然找到我,說是讓我給你帶個話兒,做事不要欺人太甚,要給人留活路。我找你的時候,想勸你和無憂洞合作,哪知道你態度那么堅決,我沒敢多說,結果沒兩天,楊姑娘她們就遇刺了,如果我早點告訴你,或許就不會出事了。我對不起朋友,怎么出氣就怎么來,我絕無半點怨言!”
曹佾說完,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王寧安的瞳孔瞬間緊縮,果然是有黑手!
他神色陰冷,幽幽道:“國舅爺,親親相隱,那是人之常情,我這個朋友算得了什么?我倒是想請教,你那位姐姐,是不是為了她的好女婿,趙宗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