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有一半都埋在水下的淤泥里,包括教堂的正門。
換言之,安格爾想要從正門進去是不太可能的。
整個水下教堂唯一的通路,是一根蜿蜒程度極大的煙囪。
通過傾斜角度,以及內部的排水增壓機制,讓煙囪既成為了出入口,又能防止外部的水灌入教堂內。
安格爾鉆入了煙囪,順著銅鑄的壁管,不斷的蜿蜒穿行。
最終,他落到了一個破爛的隔間。
這個隔間里堆著腐爛的木頭,以及破舊的織物,從那全是迷你號的衣服,以及角落堆著的詩架來看,這應該是教堂唱詩班的雜物室。
安格爾掃視了一圈,沒有在這隔間發現什么有用的線索,便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走了出去。
外面是走廊。
準確的說,是二樓走廊。一面靠墻,一面就是石質欄桿,可以清楚的看到教堂一樓大廳中的一切,包括位于圓形舞臺上的那半人半偶。
安格爾推門出來的動靜,似乎驚到了半人半偶。
原本只是半蹲在地上裝作石像,而現在,它那僵硬的身體開始慢慢顫抖,彷佛隨時會站起來。
安格爾并不在意,只是一面沿著走廊向前走,一面還好整以暇的看著下方的半人半偶。
別看它現在一副被“驚醒”的模樣,但安格爾很清楚,它很早就蘇醒了。
早在安格爾進入隱秘水域的時候,它就已經發現了。
現在擺出這一套,估計也只是為了麻痹他。
以為安格爾并不知道教堂內的情況,這才裝作恍然蘇醒的樣子。
安格爾看著下方舞臺上的半人半偶。
它一半臉是俊美的男士,另一半臉則是瓷娃娃般的人偶。
它披著純白的女士婚紗,穿著白底金縷的高跟鞋。安格爾的視角,只能看到它半邊身體,但也能看出它的苗條、修長以及柔美與優雅。
說一個男士柔美,可能有點奇怪。但至少在安格爾的視野里,它從“蘇醒”到“舒展身體”,如慵懶之貓展露光滑背脊,最后緩緩站立,整個過程是很柔美。
但配合它展露出的性別,又有點詭異的荒誕與違和。
此時,安格爾下了樓。
教堂大廳的邊緣,堆滿了椅子,這些椅子有一部分是從前面清理出來的。就是為了給半人半偶騰出一個圓形的空地舞臺。
沿著大理石道,安格爾一步步走向舞臺邊緣。
雖然有防水機制,但大理石地面依舊是濕潤的,安格爾走在其上,借由教堂里的燈光,甚至能看到積水里自己的倒影。
很快,他來到了舞臺邊。
半人半偶就靜靜地站在舞臺中央,宛如雕像一般,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安格爾,眼神中透露出一種難以捉摸的情緒,似是警惕,又似是期待。
安格爾也在注視著它。
三米的高度,宛如小巨人。被婚紗遮掩的金色眼眸里,不帶任何情緒,宛如死寂的玻璃。
不得不說,上帝視角看到的和親眼看到的半人半偶,還是有點差別的。至少,那種體型的對比,以及它自帶的氣勢,光是從上帝視角中是看不到的。
安格爾沒有動作,而是仔細觀察著半人半偶身周的情況,試圖尋找周圍的能量起伏,以及有可能存在的權能波動。
然而,沒有。
半人半偶身周就像是一片真空地帶,什么都沒有。
這反倒讓它顯得極為特殊。
雖然從表面上,安格爾并沒有得到什么有價值的情報,但通過超感知,安格爾發現它的情緒是有起伏的。
既有好奇,也有驚疑。
而它的所有情緒都不帶善意或者惡意,只是單純的情緒波動。
這倒是讓安格爾有些意外,原本他還覺得,自己沒有去觸碰壓力板,半人半偶或許會非常的憤怒,甚至對自己抱有濃烈惡意。
但目前來看,似乎并沒有。
空氣持續沉默著,且雙方都沒有動靜。
安格爾不動是在思索,而半人半偶不動,或許是因為安格爾沒有踏入“舞臺”。
當然,這是安格爾的猜測。
因為舞臺下面布滿了角碼與紋路,顯然,圓形舞臺才是高光所在。
就像是全息平板里的一些地球游戲,玩家在遭逢BOSS戰前,你得先觸發BOSS劇情,或者你得踏入BOSS的仇恨范圍。
而無論是上演劇情還是仇恨范圍,大概率都是在舞臺上。安格爾沒有踏入舞臺,自然就會形成“僵持”。
安格爾沒有貿然踏上舞臺,是在思索著接下來要怎么做:是先用魘幻控制它,還是說先讓赫茲對它使用「有故事的人」?
應該都可以。
半人半偶雖然體型驚人,但的確是“人形”,符合「有故事的人」的標準。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用魘幻控制它,大概率是沒辦法進行語言交流的,因為任務提示里說過「隱秘水域里的那只特殊實體可以交流,但前提是你要懂它說的話。」
不過,不能對話交流也不是什么問題,大不了就心靈對話嘛。
想到這,安格爾決定雙管齊下,一邊召出赫茲對它使用「有故事的人」,一邊操控起周圍的魘幻氣息來。
不過,還沒等安格爾有所動作,眼前的半人半偶突然開口說起了話。
“人類,很高興見到你。”
安格爾:“???”任務提示里不是暗示,它不懂人類通用語嗎?
安格爾正待回話,它再次道:“請不要打斷我,露蓮娜只給了半分鐘的時間。請聽我說完…”
它的嘴巴飛快的動著,語句不斷的往外蹦。
但值得注意的是,它說話時基本只有“男人”那半張臉在動,代表“人偶”的那面依舊是僵硬的。
半分鐘后,它停下了說話,然后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與手段一般,蔫蔫的低下了頭。
整個人變得靜謐起來。
但這種靜謐并沒有持續太長,數秒后,它突然抬起了頭。
它的眼底不再如之前那般冷靜,而是換成了一片沸騰的溶金,整個人的氣勢也從平緩變得跋扈。
此時,代表“男人”的那半張臉面癱了,而“人偶”的臉卻是變得鮮活。
可人偶的臉本就詭異,越是鮮活越發驚悚。
它死死的盯著安格爾,超感知之下,惡意的情緒宛如一柄柄實質的利劍,在它身周縱橫交錯。
呲呲——
奇怪的聲響,從它腳下響起。
它那雙高跟鞋仿似變成了冰刀,舞臺也變成了冰場,它宛如一個冰刀演員在圓形舞臺上不斷的滑著。
頂光照耀,極其優雅,也極其殘酷。
地面每一道劃痕,都能流出紅色的液體,彷佛是被冰刀割斷的動脈,正汩汩留著鮮血。
在它優雅圓舞的時候,它的目光也依舊死死盯著安格爾,彷佛在盯著一個仇視的對象,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飲其血。
陰狠的殺意,滾滾惡念,和之前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姿態。
在飛濺的血液里,安格爾默默退后一步,就像是觀眾一般,靜靜地欣賞著場地上的冰刀表演…哪怕對方恨不得殺死自己。
它此時的“演出”的確很美,血腥的暴力美。
但安格爾的注意力,其實并不在它的演出上,而是在它的頭頂。
當剛才那個“男人”說出“露蓮娜”這個名字時,久違的NPC信息終于觸發了。不過,這次觸發的NPC信息只有一半。
「“人機”:■■■/露蓮娜」
「■■■:???(名字解鎖后可以看到具體信息)」
「露蓮娜:曾是冰上芭蕾舞演員露蓮娜,死在了自己的婚禮上,被大火活活的燒死。被層級之主復活以后,露蓮娜成為了半身人偶,喪失了所有的記憶,它現在活著的目的只剩下一個,找回自己的過去,以及殺死所有妄圖闖入幻夢層的人類。」
「接觸■■■/露蓮娜,有可能觸發支線任務“樊籠”。」
從這個NPC信息里,安格爾大概明白了,這個半人半偶其實并非一個人,而是一對“人機情侶”。
一具身體里有兩個意識。
男人與“人偶”,對應著■■■與露蓮娜。
因為安格爾只知道“露蓮娜”的名字,所以顯示出來的NPC信息只有一半。
想要知道另一半的信息,必須要知道那個“男人”的名字,可惜,剛才它并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字。
不過,從它那簡短的三十秒陳述中,安格爾大概明白了現在的情況。
簡單來說,這具半人半偶里有兩個意識,其中主意識是露蓮娜,而男人只是副意識。
男人不知道安格爾來這里有什么目的,但無論什么目的,在露蓮娜那里是得不到答案的,只能和自己交流。
而作為副意識,想要出來只有兩種方法,要么打昏露蓮娜,讓主意識昏迷;要么安格爾找到魔法陣的陣圖,操控魔法陣壓制露蓮娜的意識。
男人著重說了,如何尋找陣圖。
它說:“這片區域很特殊,每次有新來的人,都會在周圍刷新各種線索,這些線索其實都與解謎有關,只要通過線索解開謎題,就一定能找到魔法陣圖。”
如無意外,它說的線索就是那個記錄手環了。
不過沒等安格爾進一步詢問,男人說話的時間就到了,露蓮娜的意識冒出了頭,然后就變成了現在這種劍拔弩張的狀態。
現狀安格爾已經了解的差不多了,想要順利進入到暗角,就要喚醒那個能交流的男人。
不過,安格爾心里還是有些疑惑,露蓮娜真的不能交流嗎?
從NPC信息里可以看到,露蓮娜雖然喪失了記憶,但并沒有說它喪失交流能力。
而且,此前露蓮娜的主意識在取代副意識的時候,曾經開口說了一句話。那句話,聽上去像是在唱歌,發音奇怪,安格爾沒聽懂。
只不過,露蓮娜見安格爾沒有回應,便用惡意代替了開口…
這里面總感覺有些蹊蹺,
不過,安格爾也沒去深究。不管這個露蓮娜和那男人的情況是復雜的,還是說就是像表面這么簡單,其實對他現在來說,都沒有什么意義,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激活暗角。
探索劇情,是之后的事了。
按照正常的解謎流程,現在肯定是要尋找六位數密碼。
不過,安格爾此時卻沒有這么做,而是召喚出了赫茲,讓它對著半人半偶使用「有故事的人」。
赫茲對于“特定語句”的反應非常快,安格爾話音剛落,便感覺自己的意識突破了身體的桎梏,進入到了一片漆黑虛無的空間。
安格爾對這里已經很熟悉了,這里屬于意識空間,也可以稱之為“意識放映廳”。
放映廳內只有正前方的幕布隱隱發著光。
光芒微微閃爍,宛如是在呼吸。
如果用文字來解析,可以解析為:
「正在檢索中…」
「檢索到故事,開始接收…」
而隨著光芒閃爍的加劇,也代表著半人半偶身上擁有值得一看的故事。
意識放映廳的幕布也慢慢被拉開,如同看電影般,一幕幕的畫面浮現了出來。
安格爾以為畫面中的人影,只會出現露蓮娜的,畢竟現在是露蓮娜為主意識;但現實情況卻是,故事的主角并不是露蓮娜,而是那個半身男子。
畫面不斷的閃爍著,最后一個畫面是男子跪在一片氤氳著霧氣的海邊,向著天邊如磨盤的月亮祈禱。
他的身前是一具焦黑的女性尸體。
「…復活的代價,你已經知道。你確定要這么復活她嗎?」
“確定,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可以付出一切。”
前者沒有說話,但所表達的意思卻響徹天地。后者是男子卑微的聲音,帶著殷切的祈求。
「人類還是一如既往的變態啊…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愿。」
下一秒,那焦黑的女性尸體消失不見,而男子則變成了半人半偶的形態。同時,他的腦海里響起了一道女聲。
“這里是哪…”
——這里是,月光之海。
“月光之海…感覺有點耳熟?咦,我是誰?為什么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你叫露蓮娜。
“我是露蓮娜,那你又是誰?為什么在我的身體里說話。”
——我叫多洛斯,我是…你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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