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3節 白與黑

　　馮見安格爾執意要試，也不再勸阻，默默的注視著安格爾的動作。

　　眼看著安格爾拿出雕筆、血墨和羊皮紙，馮也在心下暗暗分析安格爾可能會繪制哪一種魔紋。

　　“羊皮紙的材質和之前一樣，入門級的，不過用了藥水鞣制，從味道來看應該是某種低級魔植類藥劑。”

　　“血墨是某種禽鳥魔血石配合牛藤根汁液熬制出來的，也是入門級。”

　　馮在心中暗忖，從這一系列的準備材料可以看出，這次安格爾刻畫的魔紋應該比之前的無垢魔紋要強，但強也強不了太多，估計是某種低階復合魔紋。

　　意轉之間，馮也稍微松了一口氣。以之前安格爾刻畫魔紋的速度，這種低階的復合魔紋，應該不會耗時過長。

　　如果安格爾真信了他之前所列的“前提條件”，刻畫那種非常繁復的魔紋，那可就是幾天甚至十幾天起步，這就真的太浪費時間了。馮留在畫里的這一道意念，也堅持不了那么長。

　　不過回過頭想想，馮也沒認為安格爾真能刻畫繁復的魔紋、魔能陣。安格爾選擇低階復合魔紋，估計也是因為他的實力所限。

　　在馮意動之時，安格爾已經拿出雕筆，蘸上血墨開始在羊皮紙上刻繪。

　　安格爾刻繪魔紋時，依舊是那般輕松寫意，紙上的紋路平順舒緩，曲度曼妙優雅。哪怕是以馮的見識，再次看到安格爾的刻繪，也忍不住在心里暗贊。

　　或許安格爾的技術深度還沒有達標，但基礎的功底卻是非凡，甚至馮有種錯覺，安格爾的魔紋功底，比起他的那位老友雷克頓，還要更高一籌。

　　“應該是錯覺吧…”馮暗暗念道，哪怕雷克頓精通的是調合學，而非附魔學，但他再怎么也浸淫在煉金學上數千年，怎么可能比不上安格爾。

　　肯定是錯覺。

　　拋開這些無關的思緒，馮對于安格爾的評價還是很高的，光是這手基礎功底，他相信等到未來安格爾成長起來，見識到更多的附魔技術，估計會一鳴驚人。

　　說到更多的附魔技術，馮記得南域巫師界有一個煉金術士的圣地，叫做天空機械城。那里的煉金技術馮還是很認可的，他在先知圣殿打工的那段時間，還聽聞過一些預言巫師談起過天空機械城，據說有預言巫師通過輪回之城，預見到天空機械城會誕生一位涉足神秘的煉金術士。他猶記得這個傳言是在一千年前，當時還有守序公會的人前往南域，最終卻是沒有尋覓到那位煉金術士。

　　雖然那位神秘的煉金術士至今還是個迷，但從天空機械城能誕生出這樣的天才，其底蘊可見一斑。

　　“在安格爾沒有前往源世界前，倒是可以建議他去天空機械城學習附魔技術。不知道安格爾與天空機械城有沒有什么聯系，如果沒有，我倒是可以寫一封推薦信。”馮在心中暗道，他雖然也和天空機械城沒有什么太深入的聯系，但他畢竟是出自南域，以他的名聲，寫一封推薦信是足以了。

　　在馮思緒不斷浮想時，羊皮紙上的魔紋已經出現了一個大致的形狀。

　　馮仔細的看了一些安格爾刻繪的魔紋，表情微微有些古怪。

　　這熟悉的輪廓。

　　安格爾居然刻畫的還是無垢魔紋！

　　不過，從羊皮紙上占據的范圍來看，應該不是單一的魔紋，無垢魔紋應該只是復合魔紋中的一種。

　　可就算如此，馮也感覺很奇怪，怎么又挑無垢魔紋？還是說，安格爾其實刻畫最順手的，就是無垢魔紋？

　　該不會，安格爾是靠著給其他人的房間刻畫無垢魔紋而發家的吧？

　　——之所以馮會想到這一點，倒不是惡意，而是是因為他自己還是學徒的時候，就是靠給人畫不滅銘文的肖像維生。不滅銘文聽上去名頭大，實際就是一種長久保存的手段，畫的久了，馮的其他銘文水平一般，但不滅銘文卻是非常的精妙。

　　馮此時就在暗中揣度，安格爾會不會和他一樣？

　　這個答案暫時未知，安格爾已經開始畫復合魔紋中的其他魔紋。

　　無垢魔紋、生息魔紋、滋長魔紋、恒溫魔紋。

　　一共四個魔紋，雖然不算多，但也超過了魔能陣的最低限制。所以，也可以稱這個復合魔紋為魔能陣了。

　　“只是這四種魔紋的組合，怎么好像還是往家政服務的方向靠？”雖然馮不知道這種魔能陣叫做什么名字，但從魔紋本身，他大概能猜出效果。

　　無垢魔紋代表了：除塵、防污、自潔。

　　生息魔紋代表了：療愈、生命氣息。

　　滋長魔紋則是與生息魔紋搭配的，主要是讓生命氣息的范圍擴大。

　　恒溫魔紋：則是保持一個固定的溫度。

　　綜合起來的效果，這個魔紋可以讓一定范圍內，保持充沛的生命氣息以及干凈溫暖的環境。

　　這種魔紋要么就是布置在家居，要么就是花房或者藥草培植室。屬于可以要、但非必要的魔能陣。

　　這么簡單的魔能陣，就算刻畫的再好，馮也不認為能讓黑帽子出現。

　　要知道，當初雷克頓實驗的時候，從單個魔紋到復合魔紋都嘗試過，只有那次刻畫十八個魔紋的魔能陣時，才讓魔紋加冕了黑帽子。

　　安格爾刻畫的這么簡答，肯定是不行的。

　　不過，馮也沒有將心思說出來，他的想法和安格爾的想法差不多，反正也只是嘗試，失敗很正常。

　　時間就這么一點點的流逝。

　　復合魔紋和單個魔紋是不一樣的，雖然只有四個魔紋，但并不意味著刻畫時間只是單個魔紋的四倍。往往多一個魔紋，刻畫時間都是以數倍增加。

　　安格爾刻畫單一的無垢魔紋，只用了幾分鐘，但刻畫這個復合魔紋，卻花了接近一個小時。

　　當滋長魔紋的最后一筆畫完時，安格爾順著紋路重新拐到了無垢魔紋上。無垢魔紋此時還有最后一筆，也是整個魔能陣的最后一筆。

　　正是代表“轉換”意思的魔紋角。

　　之前安格爾刻繪魔紋時還比較輕松，但到了最后一刻，安格爾的表情開始鄭重起來。

　　頗富有儀式感的動作，用魔力之手將金屬小盒子拿起來，內中的神秘魔紋貼合在雕筆上，光暈一染，雕筆立刻散發出陣陣的神秘波動。

　　安格爾動作沒有遲疑，立刻拿著雕筆將剩下的最后一個魔紋角，勾勒了出來。

　　一開始還很順利，可就在安格爾落下最后一筆時，眼前突然一黑。

　　就像是整個世界都被拉了燈，一切光明都被拖進了黑暗的幕布下。

　　只是這種黑暗之感持續的時間很短，甚至可以說只有眨眼一瞬，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這時，安格爾低頭看了看羊皮紙上的魔能陣，已然完結。

　　而且，完美無瑕。

　　他放下雕筆，揉了揉眉心。稍微感知了一下身體的情況，并沒有出現問題，從馮的眼神中，安格爾也沒發現異常。

　　安格爾猜測，會不會是很久沒有刻畫魔能陣，突然高度集中注意力，大腦有些疲憊，才眼前發黑的？

　　雖然想是這樣想，但他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不過，魔能陣這時已成，安格爾也就先放下心思，等先看看結果后，再向馮詢問。

　　另一邊，馮欣賞著羊皮紙上精致的魔能陣，眼中帶著驚艷。不管對安格爾的“家政”猜想是不是真的，單說這一個魔能陣，絕對是他看過的魔能陣中，數一數二的漂亮。

　　筆觸絲滑，伏線優美，能量的供給從頭至尾都很穩定，這已經很難做到，而且魔紋的深沉處與留白處還能看出意蘊十足。

　　新生輩都是怪物啊。

　　若非他只是馮畫出來的一縷意識，他估計會想盡辦法將安格爾拐到圖靈魔方來。不談安格爾到達這里的原因，光是這手優美的魔紋，未來就可期。

　　在馮感慨的時候，完美無瑕的魔能陣開始發起了微光。微光之中，明顯能看出一個人影，在魔紋的曲線上歡快的跳舞。

　　“加冕要開始了。”馮沉聲道。

　　安格爾也收束起了飄忽的心神，注意著微光中浮現的畫面。

　　安格爾對于加冕的帽子顏色，自然是有所期待的，不過他的情緒卻很克制。

　　他自己很清楚，這個“日光花園”魔能陣雖然比起單一的無垢魔紋要復雜，但比起進階型的魔紋又簡單了很多。

　　馮雖然從頭到尾都沒有評價，但安格爾能看出，馮也不認為“日光花園”能夠獲得黑帽子的加冕。

　　安格爾也想刻畫《進階篇》里的魔能陣，奈何太費時間，最簡單的進階魔能陣，也是以天來計算。馮先生還在他的對面，他如果刻畫進階篇的魔能陣，成不成功是另說，但肯定不禮貌。

　　正因此，安格爾選擇了“日光花園”。這是一個他能在最短時間內，刻畫出的最復雜的魔能陣。

　　能不能成效，就看現在了。

　　微光中的人影，依舊模糊。他跳著奇怪的舞蹈，瘋瘋癲癲的在紋路上來回游移，似乎在檢視著魔紋。

　　當檢視的差不多的時候，人影停了下來，從自己的懷里掏出了一頂帽子，隨手一拋。

　　這個丟帽子的行為，就像是一種特殊的加冕儀式，將賦予魔紋新生。

　　不過，安格爾和馮此時都沒有去想所謂的“加冕儀式”，他們的目光全都盯在了那頂黑色的禮帽上…

　　是的，黑色。

　　“居然真的是黑色？”馮不敢置信的盯著畫面中還拋飛在空中的黑帽子，帽子墜落，融入魔紋內。

　　到了這時，才塵埃落定。

　　隨著黑色帽子的消失，整個魔能陣像是被時光侵蝕了一般，出現了某種未知的驟變。

　　整個羊皮紙都籠罩在一片濃郁的黑霧之中。

　　黑霧散發著濃郁到極點的神秘氣息，似乎在宣告著它的存在感。

　　馮緊盯著黑霧，想要透過黑霧看看羊皮紙是發生了什么變化，然而黑霧阻隔了一切的視線。

　　在馮靜靜等待黑霧散去的時候，余光突然瞥到了對面的安格爾。

　　他注意到，安格爾莫名的定住了。

　　且安格爾的眼睛呆滯無神，好像死人一樣，失去了光澤。

　　馮看到這一幕，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拍了一下腦袋：“糟糕，差點忘了這一茬。”

　　馮想伸出手觸碰安格爾，但就在手即將碰到安格爾時，他又停了下來：“不行，不能碰他。”

　　馮站起身，有些焦急的圍著安格爾轉圈，嘴里嘀咕著：“我剛才怎么就忘了說呢…黑帽子，怎么第一次就出了黑帽子？！”

　　“雷克頓當時怎么說的來著？對對對，意志的抗衡…安格爾既然能走到這里，意志應該很堅韌的，可以對抗吧？”

　　“應該可以吧？”

　　在馮自言自語的時候，卻是沒有注意到，安格爾的眼神逐漸變回了靈動。

　　安格爾回過神后，只感覺腦海一陣刺痛。

　　他一邊捏著鼻梁，一邊大口的喘著粗氣。

　　安格爾的喘息聲，也讓馮注意到了身旁的動靜，馮驚訝的看著安格爾：“你，你這么快就醒了？”

　　話畢后，馮似乎也覺得這句話有些不地道，趕緊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你沒事吧？”

　　安格爾揉著鼻梁，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回復道：“沒事了，休息一下就好。”

　　頓了頓，安格爾抬起微微有些疲憊的眼：“閣下知道，剛才是怎么回事嗎？”

　　馮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先說說，你剛才經歷了什么？”

　　安格爾回憶了片刻，道：“在黑霧出現的那一刻，我感覺眼前突然一黑…對了，之前我刻繪魔紋的最后一筆時，也出現了這種狀況。只是當時只有一瞬，但先前那一黑，持續了很長時間，在我的觀感里，仿佛過了快一個月…”

　　之所以說是“仿佛”，是因為安格爾蘇醒過來后，第一時間就與厄爾迷取得了聯系，根據厄爾迷的反饋，安格爾才知道，時間其實只過了十幾秒。

　　“然后呢？眼前一黑后，你又感知到了什么？”

　　安格爾在那片黑暗中，什么都沒感知到，但卻有很多毫無意義的神秘符號或者信息，沖入他的腦海中。

　　那些安格爾完全不明其意的神秘信息，就像是洪流一般，沖刷著安格爾的思維。

　　如果是常人，估計會被這些荒誕不羈的信息直接沖刷成瘋子。

　　但安格爾的感覺其實還好，因為他曾經被斑點狗吞下過肚，在斑點狗的肚子里他感知過海量的神秘信息。那些神秘信息，雖然安格爾無法讀懂，但就像是某種虛幻的印記，就這么深深的印到了安格爾腦海中，據此安格爾后來還創造了神秘具象物。

　　而此時安格爾經歷的神秘信息，完全是無意涵的，似乎就是為了沖刷人的思維，逼瘋人而存在的。

　　因為安格爾經歷過真正的神秘信息沖刷，這些毫無意涵的神秘信息，卻是完全沒有起效。

　　唯一帶給安格爾的副作用，便是接受的雜亂信息太多，讓他感覺大腦疲憊，有點想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