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1節 破碎的魘境

　　名為小小紅的幼崽骷髏，轉眼間就跑到了一片黑木林。

　　黑木是一種奇高無比的樹，在這片完全由黑木構成的森林中行走，人類就仿佛是進入了小人國一般。加之黑木枝葉繁茂，遮蔽了天色，整個黑木林幽森的宛如鬼蜮。

　　桑德斯漫不經心的走在林間，無視了黑木林中時不時閃現的身影。

　　這些身影看上去就像是鬼魅，速度奇快，眼睛發著綠光，在漆黑樹林中很是駭人。不過桑德斯卻很清楚，這些鬼魅身影其實就是一種真幻戲法，用來監控林間異動的。

　　這種熟悉的手法，毫無疑問是蘇彌世的手筆。

　　“只是戲法級的真幻鬼影，看來蘇彌世這次受傷的確很嚴重啊。”桑德斯在心中暗忖。

　　很快，小小紅就帶著桑德斯來到了一條岔路上，停了下來，轉過頭看向桑德斯，似乎想表達什么。

　　桑德斯看了一眼便知道，這條所謂的岔路就是一種幻術上的心理暗示，讓人將當下選擇壓縮到走左邊，還是走右邊。

　　但實際上，這兩個選擇都不對，這里的出口并不是岔路。

　　桑德斯逆著岔路的方向，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指輕輕一點，本來密布的黑木，像是活了一般，倏地分出了一條羊腸小道。

　　小小紅興奮的抱著玫瑰花環，朝著這條路奔去。

　　接下來的十分鐘，桑德斯面臨了多次這種岔路的選擇，有的附加了心理暗示，有的岔路是真的，有的岔路通向一些危險巢穴。想要在這宛如迷宮的黑木林中，尋找到正確的道路，必需要精通幻術，以及了解施術者的心理。

　　這對桑德斯而言，非常簡單。

　　在又一次的選擇了一條正確之路后，桑德斯看到了一座亮著燭光的林間小屋。

　　桑德斯沒有走到小屋里，而是繞過小屋，輕輕敲了一下屋子背后那個插著斧頭的樹樁。長滿紋理的樹樁截面，像是水波一般閃爍了下，瞬間形成了一個漆黑通道。

　　小屋依舊是陷阱。這里，才是最后的大門。

　　桑德斯跳入地洞后，又在小小紅引導下，往下走了約莫百米，終于看到了位于地下河道畔的一處溶洞。

　　溶洞深處有一棟被墨色薔薇藤蔓纏繞的城堡。

　　這個薔薇城堡是一種特殊的魔力小屋，從風格來看，顯然是出自芙蘿拉之手。

　　在城堡的前方，有一個殷紅色的嬌小人影。

　　她穿著一身紅色長裙，頂著黑色頭紗，未著鞋履，光腳低空懸浮，手持一把華傘，幽幽的向桑德斯飄來。

　　近處一看，正是許久未見的芙蘿拉。

　　小小紅看到芙蘿拉時，興奮的跑過去，朝著她的懷里一跳…然后消失不見。

　　小小紅消失后，芙蘿拉背后緩緩出現了一個én骷髏，它向著桑德斯輕輕點頭，然后攀附在芙蘿拉的身后不再動彈。

　　芙蘿拉看到桑德斯的時候，表情與眼神中都帶著一絲激動，唯有在行禮的時候，克制住了心中的情緒：“導師。”

　　桑德斯卻是從頭至尾平靜無波，淡淡的點點頭，沒有詢問任何多余的事，也不打聽他們為何還留在紅疫信徒的輻射區域，直接掠過她，走向了城堡內。

　　“蘇彌世在地下室的沸血浴池里。”芙蘿拉顯然很清楚桑德斯的性格，趕緊跟了上來，一邊走一邊道。

　　桑德斯：“自傳訊給我之后，他這些天的情況怎么樣？”

　　“只要不再動用沾染了魘幻的術法級幻術，目前無妨。”

　　桑德斯挑了挑眉：“這樣說來，你們這幾天并沒有遇到紅疫信徒。”

　　芙蘿拉：“半個月前，極端教派有派遣過一隊異端裁決所的教士，來這附近以紅疫信徒為目標，進行歷練。他們吸引了紅疫信徒所有的注意力，暫時沒有時間來尋我們。”

　　桑德斯淡淡道：“那你們運氣倒是不錯。”

　　極端教派時不時會派遣異端裁決所的巔峰學徒，去魔神信徒出沒區域以及異界生命的領地歷練，由正式主教牽制對方頂層的超凡者，讓巔峰學徒去清掃各類信徒。這種歷練死亡率極高，每一次歷練都是九死一生，而最終活下來的會成為異端裁決所的紅袍教士。

　　紅袍教士屬于極端教派中戰力最強的，他們對上紅疫信徒，倒是給了芙蘿拉與蘇彌世喘息的時間。

　　“你還打算繼續去追查血融？”桑德斯第一次正視芙蘿拉。

　　后者沉吟了片刻，點點頭：“是的，這是我的機會。”

　　桑德斯面無表情的點點頭，沒有對此做任何評價。其實看到芙蘿拉沒有離開紅疫信徒的區域，他就猜到她的選擇了。

　　他特意問一句，只是想知道芙蘿拉的決心。

　　見芙蘿拉毫不退讓，桑德斯表面不顯，內心其實是贊同的。既然決定追尋真知之路，每一次的機會都不該輕易放過。

　　當然，不顧危險的單純莽，也是不對的。不過桑德斯很清楚，芙蘿拉并非是那種無腦之人。

　　很快，在芙蘿拉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了地下的沸血浴池。

　　濃郁的血腥味，伴隨著硫磺刺鼻的氣息，以及蒸騰的白霧，鋪面而來。

　　透過濃濃的霧氣，桑德斯看到了蘇彌世。

　　他并沒有在血色浴池里，而是穿的非常正式，坐在浴池外的桌子旁，外罩著一個潔凈力場，一手拿著茶杯，一手在翻閱著桌面的皮卷，宛如優雅的貴族公子。

　　芙蘿拉輕輕一揮手，周圍的血氣、白霧瞬間消失不見。

　　蘇彌世也是這時，發現了門口的來人。

　　“導師。”蘇彌世眼神閃過亮光，站了起來，向桑德斯行禮。

　　桑德斯點點頭，算是回禮。

　　沒有過多寒暄，桑德斯直接詢問起了蘇彌世的現況：“你現在還能激活魘境嗎？”

　　蘇彌世遲疑了一下：“魘境已經破損了近八成，目前已經不能自主激活。想要強行激活的話，需要魘石來輔助。但，激活之后，估計魘境會繼續崩潰。”

　　桑德斯從扣子空間里取出一塊高品質的魘石，丟給蘇彌世：“激活看看。”

　　蘇彌世自己一個人是肯定不敢激活魘境的，因為不是估計，而是一定會崩潰。但此時有桑德斯在旁，他倒是多了幾分底氣。

　　拿起魘石，緊握在手上：“麻煩導師了。”

　　話音落下，蘇彌世便使用了魘石。

　　隨著魘石中的魘界氣息灌入體內，蘇彌世立刻開始激活殘破的魘境。隨著一道道虛幻之影在蘇彌世身周顯現，他的面色開始變得蒼白起來，額頭上青筋暴起，雙眸也開始飄出血紅。

　　芙蘿拉作為局外人，也能看出蘇彌世現在的情況極其不對勁，她有些擔心的看了眼桑德斯。

　　桑德斯卻并沒有將一絲注意力放在蘇彌世身上，而是好整以暇的觀察著周圍的虛影。

　　虛影看上去像是一片巨大的黑色淵洞，在淵洞之內，時不時閃現怪異之影，這些影子雖然只是輪廓，但以桑德斯的閱歷，能夠清晰的看出影子所代表的身份：羊角惡魔、蛇尾魅魔、火焰魔、熔巖巨魔…骨翼惡魔等等。

　　這些都是深淵惡魔族。

　　出現的時候，帶著恐怖的惡魔威壓。只是，這些惡魔的虛影在呈現沒一會兒，就徹底的破碎。

　　就連背景的黑色淵洞也開始分裂。

　　唯一沒有破碎的，是一只暗金石像鬼的虛影。雖然沒有破碎，但隨著蘇彌世的激發，它身上也開始出現了裂紋。

　　“可以了。”桑德斯看到這里，已經確認了蘇彌世的情況。

　　蘇彌世下意識的呼出一口氣，想要停止激活魘境。可此時，他卻根本停止不了，只能感受到無盡的痛苦從大腦中傳出，附著于思維空間的魘境開始一點點的剝離，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般。

　　在蘇彌世驚慌的時候，桑德斯背后出現了一道影像，這道影像是黑夜高塔。輔一出現，就包裹住了蘇彌世破碎的魘境，并慢慢的施以力量恢復。

　　蘇彌世眼里閃過感激之色，他很清楚的知道，這是桑德斯的黑塔之魘境。他在消耗黑塔魘境里的魘境主體，對他的魔淵魘境進行修復。

　　這種魘境主體的交匯修復，對桑德斯的魘境傷害非常大。

　　半晌后，蘇彌世終于收回了魘境，但破碎程度已經達到接近八成五。

　　蘇彌世大口喘著粗氣，強壓住精神上的刺痛，看向桑德斯，他并沒有說話，但布滿血絲的眼睛中卻帶著詢問：我還有救嗎？

　　“導師，他的魘境能修復嗎？”芙蘿拉這時也開口問道。蘇彌世這一次也是為了他們能逃脫紅疫信徒中的神眷者追殺，才多次使用魘境，而導致本就受傷的魘境接近破碎。這讓芙蘿拉也不好受。

　　桑德斯冷淡的看了蘇彌世一眼：“我之前提醒過你，你當前的狀況最好不要動用魘境，近期先修整一段時間。你倒是好，真知境界還未徹底沉淀，魘境也沒修復，就再次施放了。”

　　芙蘿拉：“這是我的錯，是我邀請的他…”

　　桑德斯冷笑道：“他幫你是一回事，但動用魘境又是另一回事。他的魘境是在深淵得到的魔淵魘境，在魘境里殺死深淵惡魔，能一定程度修復魘境。他如今不能去深淵對付惡魔，但他跟著你調查血融的時候，發現紅疫信徒也沾染了深淵氣息，甚至還是魔神氣息…他怎么可能不心動。”

　　蘇彌世的想法在桑德斯眼中簡直一覽無遺。

　　桑德斯的話，也讓蘇彌世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顯然，蘇彌世是主動動用魘境的。

　　紅疫信徒死在魘境，有沒有修復魘境且不說，但卻招來了一群狂信徒，最后他自己魘境還差點破滅了。

　　蘇彌世低聲吶吶道：“我也沒想到，會有神眷者出現。”

　　見蘇彌世滿臉的愧疚，桑德斯冷哼一聲，沒有再對蘇彌世的行徑做評價。

　　“你現在的魘境已經在徹底破滅邊緣，幾乎只有舍棄魘境，修整幾十年，重新容納魘境這一條路。”桑德斯：“這條路也是最穩妥的。”

　　蘇彌世也知道這條路，但他很猶豫。

　　倒不是說他等不了幾十年時間，而是…等修整過來后，哪里去尋適合他的魘境？

　　魘境是極其特殊的半位面，需要魘界與現實世界進行交匯才有機會形成。而且，就算形成了，也不一定適合他。

　　所以，這等的可就不是幾十年，或許更長時間也說不定。

　　在蘇彌世糾結的時候，芙蘿拉問道：“導師，剛才說幾乎要舍棄魘境重整，既然是‘幾乎’，應該還有其他辦法吧？”

　　蘇彌世也抬起頭，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桑德斯。

　　桑德斯：“的確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讓遠超過你當前魘境等級的其他魘境，為你修復。”

　　遠超過蘇彌世當前魘境等級的其他魘境…蘇彌世一聽，臉色再次變白，這根本不可能。

　　芙蘿拉自身沒有魘境，并不知道這里面的等級比較，問道：“導師的魘境也不行嗎？”

　　“不行。”桑德斯頓了頓：“至少要不眠城的魘境那般等級，才可以。”

　　芙蘿拉對不眠城的魘境也有些了解。所謂不眠城的魘境，也就是不眠城穹頂之下的半位面，那是近乎真實的魘境，被一個強大的魘界生物掌控著，迄今為止，南域未曾有任何巫師組織敢踏足其內。

　　甚至，不眠城的穹頂蔓延到了整個永夜國。永夜國，如今真的變成了永夜，永遠見不了天日。

　　要這種層級的魘境，才能修復蘇彌世的魔淵魘境，哪怕芙蘿拉再不了解魘境，也知道這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空氣中瞬間沉寂下來，無望與無奈在蘇彌世的身周蔓延。

　　桑德斯沒有說話，靜靜的注視著蘇彌世。

　　蘇彌世的表情十分的頹喪，許久后，蘇彌世帶著絕望的口吻道：“那就剝離魘境吧…盡早剝離，也能早點回野蠻洞窟修整。”

　　蘇彌世說完后，便閉上眼示意桑德斯動手。

　　不過，桑德斯并沒有立刻有所動作，而是在蘇彌世心理壓力越發沉重的時候，沉吟道：“雖然我的魘境無法幫你，但有人的魘境，可以。”

　　蘇彌世眼睛倏地睜開，滿眼迷茫的看著桑德斯。

　　芙蘿拉也充滿不解的望過來，先前桑德斯可是說，至少要不眠城那般等級的魘境才能拯救蘇彌世的魔淵魘境…連桑德斯都無法承載這般魘境，誰，誰能容納這種龐大的魘境？！

　　在兩道灼熱而又疑惑的目光中，桑德斯輕聲道：“安格爾的…夢之曠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