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格爾看向瑩綠之樹時。
風,莫名其妙的變得更大了。
耳畔是呼嘯的風聲,吹起的火星與塵埃,迷了格瑞伍的眼。
在近乎難以睜眼的大風中,格瑞伍瞇著眼,從眼縫里看向不遠處的店主。
他動了起來,朝著瑩綠之樹走去,步伐堅定而緩慢。招搖的枝葉,以及幽幽的綠色逆光,勾勒出了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當風吹起店主那微微散亂的金發時,不知為何,格瑞伍隱約之間仿佛看到了之前的那道偉岸身影。
格瑞伍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
雖然也是金發,但店主的金發卻并不長,與那人有明顯的差別。那為何之前,它會看錯?
“難道說,店主的靈魂真的已經被那人取代了嗎?”
在格瑞伍默默念叨的時候,安格爾已經距離瑩綠之樹不到十米的距離。
看到這一幕,格瑞伍之前的恍惚,被另一個更大的疑惑取代:店主打算做些什么?
瑩綠之樹是一個大魔神的所有真靈之力匯聚而成,蘊含的力量足以覆海沉陸,哪怕現在看上去只是一棵不起眼的樹,但格瑞伍相信,深淵任何一個生命,若是有機會看到這棵樹,都會為之而瘋狂。
格瑞伍卻是不知道,其實,如今深淵里已經有很多目光看向了這里。只不過因為一些顧忌掣肘,到如今還沒有真正的動手罷了。
看著店主朝著瑩綠之樹走去,格瑞伍在心中暗忖:或許,店主打算將瑩綠之樹的力量占為己有…格瑞伍搖搖頭,也不能說是占為己有,無焰之主的真靈本身就是那人殺死的,而那人現在極有可能“附身”了店主,所以他只是在獲取自己的戰利品罷了。
格瑞伍雖然對于真靈之力也有貪念,但當它親眼見證了之前那一幕后,它卻是不敢去奢求,連魔神真靈都被秒殺,換作是它的話,估計對方吹一口氣,就被抹殺無數次了吧?
格瑞伍靜靜等待著安格爾下一步動作。
但安格爾此時卻停了下來。
他離這棵樹已經不遠了,之所以停下來,卻是因為身體每一處器官都在叫囂著。
安格爾知道,這是融合了“右眼”,以及之前肉身反復崩潰重鑄的后遺癥。說是“病癥”,其實也不對,只是因為身體素質提高的太快,導致精神意識、身體習慣以及發力平衡,都出現了一些問題。
若是回望之前他走過的路,可以清晰的看到,地面上時淺時深的印子,這都是他無法掌控力量的證據。
而他現在的腳下,不僅僅是一個印子,甚至出現了一條裂縫。
安格爾能感覺出來,自己如果稍微加一點點力,估計可以踩出一個深坑。
他可不想因為走近瑩綠之樹后,因為腳下力道控制不好,而導致出現某些意外。譬如,樹倒了…當然,安格爾覺得這可能性很低,瑩綠之樹并不是真的扎根在大地上,就算大地出現裂縫也不會倒塌。但樹可能不會倒,可他極有可能在解放綠紋的時候,因為腳底力量沒控制好,而出糗。
這里沒幾個人,出糗也無所謂。但在解放綠紋的時候,稍微一打滑,就會出現意外,畢竟構建這棵樹的基礎,可是魔神的真靈之力!一旦出了任何意外,安格爾都無法去承擔后果。
安格爾默默的停了下來,收束一切的心神,去盡力的掌控并且適應自己的腳步力量。
在安格爾進行自我調適的時候,遠處的塔抬起了頭。
塔也未曾想到,身體崩潰來的如此之快。他的計劃明明是帶走源火,然后點燃拜源祖壇,為族內留下可傳遞的薪火,然后再行歸寂。
可如今,在被無焰之主打的近乎半死后,塔的肉身就開始急速的崩潰,之前雖然丑陋的像是異形,但起碼還有個“人”的輪廓在,但轉瞬之間,塔如今幾乎已經變成了一灘爛肉。
就像是最低級的泥漿怪。
他這一抬頭的動作,只是微微用力,臉上的肉塊就像是腐爛的綠液,融化了。
他竭盡全力的看向安格爾的位置,想要開口說些什么,不過發聲器官已經壞了大半,只能發出嘶啞咿呀的擬聲。
“安格爾…”塔放棄了用嘴發聲,而是傳遞起了精神波動,“幫幫我…薪火,花雀雀,還有未來…”
“活該!”塔的精神波動,也被格瑞伍捕捉到了,它帶著憤怒看向塔,不過塔此時已經沒有精力再去理會格瑞伍。他的靈魂,即將墮入幽邃深淵,他只希望在死亡之前,能為族人做最后一些事。
塔能求的,也只有安格爾。
塔不斷的傳遞著精神波動,過了好一會兒,安格爾終于回過頭看向了他。
當塔與安格爾對視的剎那,他看到了一道冰冷的眸光,他的腦海突然一片空白,只覺得強烈的壓迫感襲來,讓塔下意識的低下頭,他想說的話,也被噎了回去。
安格爾微斂下眼,收回了視線。
在無人看到的地方,他輕聲嘆息一聲。腳下的力量,稍微能掌控了,但他的眼睛…安格爾其實也不知道有什么變化,但無論是格瑞伍,亦或者塔,似乎都在與自己對視后出現不適。
看來,想要真正去消化完這一次身體的諸多變化,需要的時間還要很長。
不過,雖然之前塔沒有說什么,但安格爾大致也猜出來他想表達的意思。看他現在的樣子,安格爾其實并沒有生出同情,塔自己做的選擇,必然要承受這個選擇背后的一切變數。
更何況,塔當初將自己也牽涉進來,這是安格爾無法原諒的事。
但是看著塔的樣子,讓安格爾想到在黑城堡的墓園井下,那個天真爛漫的花雀雀,不禁嘆息。
當初他急需魂珠來救援托比,花雀雀在自身也需要用魂珠來維系靈魂不墮落的情況下,還大方的將魂珠想要送給安格爾。可見,花雀雀從本性根底上來說,就是一個十分善良的女孩。
也正因此,安格爾才會耗費心力,給花雀雀在井下布置了一個幻境。
花雀雀的情況已經很糟糕,幼年遭遇不幸,尸骨未寒,孤獨的在井下等待著黑暗過去。再看看塔如今凄慘的模樣,雖然都是他自找的,但安格爾現在也終于有些明白,為何拜源族在書中被稱為“最不幸的天眷一族”。
安格爾感慨過后,收起了內心的繁冗思緒,重新將目光放到了瑩綠之樹。
他邁出了腳步。
褐紅色的地面,露出淺淡不一的腳印,雖然依舊有些不平衡,但至少力道收斂了。
反正,他不需要立刻將力量運用到像平時那般舉重若輕,他只需要竭力的不讓自己出現意外即可。
一步步的,在塔與格瑞伍的注視下,安格爾來到了瑩綠之樹的旁邊。
安格爾近距離觀察這真靈之力構成的大樹,這才感覺到了龐大宏偉。同時他也發現,瑩綠之樹中散發的真靈之力,和之前灌入他體內的能量極為相似,應該是屬于同源。
風吹來,樹枝搖曳。
似在歡迎安格爾的到來。
在安格爾靠近瑩綠之樹的時候,他的右眼明顯出現了灼燙的感覺。
一道綠紋,直接顯現在瞳孔內。
這道綠紋,仿佛在催促著安格爾去觸碰瑩綠之樹的樹干。而另一邊,瑩綠之樹本身,也散發著讓安格爾想要親近的吸引力。
安格爾知道,這是綠紋的共鳴。
他眼瞳里的綠紋,與禁錮真靈之力使其變為“瑩綠之樹”的綠紋,本身就是一體的。所以,才會出現如此的狀況。
而促使這件事情發生的,自然是那個疑似莎娃的人。
在他留給安格爾的記憶中,絕大多數都是之前與無焰之主戰斗時的記憶畫面,雖然其中有一部分是他附在安格爾身上與無焰之主戰斗,但安格爾并不覺得有參與感,而是純粹將這些記憶當成第一人稱的電影來看。
但其中也有不是記憶的事情。
是那人留下的一道訊息,這道訊息很簡單:
解放樹上的綠紋。
雖然只是這一道簡單的訊息,但解放綠紋,卻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在他留下的訊息中,還有一些影像,這道影像表明了在這片大陸的上空,出現了一道幾乎籠罩整個大陸的樹影。
而這個樹影,就是瑩綠之樹的幻象。
這個影像,看上去似乎是一個“世界幻術”,但他留下這個影像并不是要教授安格爾幻術,而是在提醒他一件事:
樹影的出現,極其招搖,已經有無數的目光投到這里來了。
所以,他才會留下“解放綠紋”的信息。
當桎梏著真靈之力的綠紋被解放的時候,這棵樹會化為純粹的真靈之力,隨著大陸泛意識刮起的風,飄散到這片大陸的每一寸土地。
而這片大陸,本身是一座即將毀滅的大陸。
當真靈之力開始覆蓋大陸時,其中蘊含的能量,可以讓這片大陸重新煥發生機。
因為大陸新生,本身對深淵世界也是一個好事,深淵的意志集合也會幫忙。在這個時候,沒有任何外界的生命能踏足這片大陸。
可以說,在短時間內,從根本上杜絕了安格爾被其他強大存在發現。
畢竟,能覬覦,并且敢覬覦真靈之力的存在,實力都絕非小可。
這就是那人給安格爾留下的訊息。
當然,要不要做這個選擇,也是安格爾自己的意愿。
如果他實力足夠強大,自己將這些真靈之力一網打盡也可以。只不過,后續必然會面臨到外界的威脅。
安格爾思索了片刻,便決定遵循這道訊息的意思去做。
畢竟,他沒有任何辦法,能得到這些真靈之力,而且就算他真的得到了這些力量,后續的波瀾絕對會引來無數的尾巴,或許連魔神級的存在,都有可能來搶奪。
最為重要的是,無焰之主只是真靈隕落,本尊可還沒死,也極可能盯上這些真靈之力。
無論怎么想,安格爾都認為解放綠紋是最佳的選擇。
只不過,安格爾還是有些疑慮:既然如此,為何那人不自己解放綠紋?或者說,一開始就不要將真靈之力桎梏成樹狀,直接讓它歸于大地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