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起喝起!”林保國端著酒杯,臉紅得發黑,一個勁兒地催促著。
“我真不行了,你要想喝,和小飛喝不行嗎?”老潘推辭,順便把燕飛推了出來。
“我不和他喝!”看著林保國醉醺醺的,都不怎么清醒了,卻還能記得酒桌上有他惹不起的人在,可見燕老板的酒神之名是何等的深入人心。“他就是酒缸,酒桶…和他喝沒意思…”
燕飛在旁邊嘿嘿一笑,也不吭聲。
千杯不醉這個詞,用在別人身上那是夸張的修辭手法,用他身上就只能叫實話實話。鄉里邊現在凡是有事和他喝酒的,都是一句話:“我干了,你隨意。”
這真不是客氣,是真讓他隨意。想喝就喝不想喝也沒事,端著杯子碰一下意思到了就行——酒桌上碰到這種人,就是無解的、神一般的存在,誰腦子被驢踢了和他拼酒?
但是,從另一方面說,酒桌上有這么個熟人也放心,至少你不用擔心都喝醉了沒人管。
老潘也知道林保國這會兒的情況,也不多勸他,就那么陪他慢慢喝著,時不時地偷偷趁林保國不注意,把酒杯里的酒倒進旁邊的大杯子里——反正燕飛是笑瞇瞇地只看不說,林保國也喝的醉眼迷離的。
別人升職都是喜事,高興!
可是到了林保國這里,從知道這個消息的那一刻起,他的心情就一直挺復雜的。
一來自己的水平自己也知道,說起來他上班時間雖然不算短,但是一直在小鎮上,也沒破獲過什么大案子。雖說是個所長,論經驗豐富肯定談不上,和市里縣里一些老刑警比起來,那就是新嫩。
二來則是人們不是常開玩笑說,工作三要素,錢多活少離家近。林保國三岔河鄉這地方待習慣了,他也不是多有雄心壯志的人,就在這兒挺好。雖然錢多肯定談不上——他那點工資還沒媳婦每個月掙的多。
但是至少后兩條都占了,而且這工作干著也輕松——現在鄉里人心氣都挺高,有了盼頭人心就齊,都是向著致富奔小康的生活使勁兒,作奸犯科的事情也少,民兵隊伍又搞的好,他這個所長的工作,說起來真不是一般的好干。
三來就是無論他調到那兒去,一時半會兒媳婦也不可能跟著自己去,再說孩子現在還小,他是真有點舍不下。
喝著喝著,林保國瞪著都有點發紅的眼珠子,看著燕飛嘟囔了起來:“說起來都怪你,沒事你就讓我代你領功勞。現在好了吧,領來領去把我給領走了,以后去了別處,哪還有這么舒服…”
燕飛也不吭聲,吃好喝好隨手從旁邊拿一本書翻了起來。
三人現在在老潘的家里,老潘這里能有什么書,燕飛隨手拿的這本,就是一本比自己年齡都大的《民兵訓練手冊》。
翻看了幾頁沒什么意思,又找了一本,一看是本什么養生秘笈。這個倒是可以看看,自己肯定用不上,但是家里父母長輩們用得上。
喝悶酒就是倒的快,沒多大一會兒,林保國就被燕飛和老潘抬著扔到了沙發上,老潘這才有功夫和燕飛說話:“來了新所長,不管對不對你胃口,咱們還和以前一樣就行。要是新所長是個掌控欲強的人,咱們還能省點心。”
“你保國舅現在是掛著你舅媽和表弟,等以后他就知道,像他這么年紀輕輕的,在所長位置待了這才幾天就能升職,那是多大的運氣。他說什么你也別往心里去…”
燕飛直翻白眼:“看你說的,我還能和他一樣嘛!”
結果旁邊都開始說胡話的林保國居然還能聽見,在旁嘟囔:“我…我才不和你一樣…”
兩人看著林所長的樣子,真是哭笑不得。
送林所長回家的時候,向蕊對這個便宜外甥也是不知道說什么好了——老公能升職應該說大部分原因,都是托了這個外甥的福,是好事兒;可是一想自己現在這么忙,根本走不開,也是因為這個外甥。
還有就是,讓她去跟著林保國當全職家庭主婦,她自己心里隱約知道,那樣的生活,恐怕自己過不了多久,就得厭煩。
現在上著班多好,忙是忙了點,但是家里生活好不說,也能讓她有不小的成就感——就一個小小的中專畢業生,現在那些同學們混得好的,也不過是在個小單位上個班,她卻已經掌控著一家產值千萬的公司的財務,說起來自己心里也是很有點小得意的。
而且連娘家人都跟著沾了不少光,在村里有面子不說,好處也是不少。別的不說,至少二老就算在家里,她也能放心,村里愿意幫忙的人一大把,什么活兒都不怕沒人干。
這些都是生活中潛移默化的改變,平時她也忙的沒空多想。現在林保國要調走,她倒是想的多了點。一時間對燕飛這個老板的態度,也變得好了許多。
以至于當燕飛要走,她在后面囑咐燕飛喝了酒,騎摩托車慢點的時候,讓燕老板感覺極其不適應,摩托車都跑出小院到了路上,還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
林保國要調走這事在正式通知下來之前,也不適合大肆宣揚,燕飛自然也不會亂說,場里面除了自己媳婦,其他人他也都沒告訴。
本來想著替林所長保密兩天,正式通知就該下來的,沒想到這一保密,就一下子保了半個多月。
于是林所長這糾結的,一方面想要快點得到通知,知道自己的去處;另一方面又想最好晚點來通知,自己可以多和老婆孩子一起待幾天。
就在這一天天的糾結中,等到最終通知下來的時候,他的心情反倒是已經淡定無比。
燕飛倒是沒什么,就是這時間七錯八差的,到了這一天新所長走馬上任,鎮上的一些人給新所長接風洗塵的時候,老潘給他打電話,他卻是已經去不了了。
開學了!
賀教授兩口子在三岔河鄉也沒待幾天,就回去了省城,但是戚教授卻是一直在這里待到了開學。
主要是賀教授兩口子都看出來了,在三岔河這邊,戚教授的精神氣色,確實是一天天的好了起來,所以就算走之后,也一直在電話里也是勸說戚教授,反正燕老板那里人多,你能多待幾天就多待幾天——再加上燕飛也是誠心挽留,這一留就留到了開學。
現在燕飛就正開著虎頭奔,帶著媳婦和戚教授,還有兩個未來的大姨子,朝著省城奔去。
其實走之前徐小燕還在勸說燕飛,說省城那里交警多,路上查車也嚴格,建議他還是讓老歐幾個隨便誰走這一趟,免得到了省城遇到麻煩。
但是燕老板大大咧咧的,說那里現在路都熟,大不了咱們走小路,避開幾個交警多的路口就沒事了。再說了,萬一有情況,車上也不是沒駕照的——徐小燕的駕照都下來了,實在不行讓她開著走慢點,問題也不大。
沒想到事情就是不經說,快到地方的時候,在北環上燕飛就詫異了:“怎么這地方路口也有交警了?”
平時沒什么事兒的時候,這邊路上就算有查車的,也不會在路口。而且一般就算有交警,也主要是針對大車,不像現在他們看到的這樣,路口站了好幾個交警,旁邊還有警車候著,看起來就挺嚴格的。
徐小燕擔心:“要不咱們快點掉頭回去?反正前邊車還多著…”
“那不行!”燕飛立刻拒絕了這個建議。“現在掉頭,那不是明擺著咱們有問題嗎?反正這駕照糊弄一路了,再糊弄一次,能過去就過去,真過不去再說。掉頭還不如咱倆換個位置,讓你來開呢!”
徐小燕這才想到來的時候說過的這個問題,她的駕照是拿到手了,只不過開車的次數實在有限,一緊張都忘了這事兒。聽燕飛提醒才想起來:“那也行,你靠邊停下,讓我來開!”
燕飛又遲疑了,示意她看看這前后的大小車輛:“你看這么多車,你開著行嗎?”
徐小燕前看看后看看,還沒開口,她二姐也是知情的,徐小燕的那技術在鄉下還可以,車少路寬開慢點沒問題,現在這么多車,實在是有些不放心,就說道:“還是讓燕飛開吧!就算被交警查到,也比你開著好點。萬一你再開著出了什么事兒,多不劃算啊!”
那倒是,如果真想一下的話,現在就算是查到沒駕照開車的,也沒多大的處罰力度。其實問題真不嚴重,一般處罰也無非是罰款,多大點事兒啊!
大家緊張,只不過是習慣性的心虛,覺得被抓的話會如何如何…
又跟著車流朝前走了一段,大家就都明顯感覺出來了,今天的車輛比以往多。然后徐小燕才想起來:“忘了,今天是開學,肯定車輛多呀!怪不得這里交警多,你看多了多少的外地車牌…”
大家都已經想明白了,燕飛硬著頭皮:“反正這么多外地車,就算查也不一定就查到咱們,別怕。別讓交警一看你一臉緊張的,說不定就會特意留意咱們的車了。”
這話不但是對徐小燕說的,也是對徐小燕的兩個姐姐說的。至于戚教授,這么點小事兒,他根本就沒放在心上,一直笑呵呵地看著這些年輕人做賊心虛的討論來討論去的。
再走一段,快到路口的時候,燕飛放心了:“就是正常的指揮交通維持秩序,沒事兒,你們看都沒怎么攔車,沒事了。”
其實一般沒事的情況下,交警也不會挨個攔車查證,特別像今天這情況,正是省城各大中學校開學的時候,外地來的車輛不少,而且都是帶著學生來的,要是挨個查車,那不是耽誤大家時間嘛!
結果燕飛這膽子大的,快到了看媳婦緊張,還傻呵呵地說:“你看,真沒事兒吧?不信你看看…”
說著走到了交警旁邊,他打開車窗喊道:“交警大哥,麻煩問一下,農校附近有個文安小區,怎么過去?”
有個小伙子交警立刻朝這邊走了一點回答:“從這里直走,第一個大路口朝東拐,走不遠看到一條往左拐的小路,路牌上寫著文安路的,進去不遠就是。你要是拿不準的話,前面路口還有我們同事,到那里你再問問。”
燕飛一臉笑容的表示感謝:“多謝交警大哥了,第一次來不知道路,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交警看他車慢,趕緊揮手。“別客氣,有事找交警,我們隨時為你提供服務。快點走吧,今天開學,車多了點!”
燕飛笑瞇瞇的一踩油門,加速開了過去。然后得意洋洋:“看吧,我說沒事就沒事兒!”
徐小燕氣得牙癢癢,那個文安小區其實就是姑娘租住的小區名字,她在里面住的時間可不短,燕飛都跑過去多少趟了。
再說現在省城這邊兩人的房子都有了,這廝還冒充初來乍到的找刺激,氣咻咻地沖他道:“你找事兒不是?萬一人家來一句,駕照拿出來怎么辦?”
“我有啊!”燕飛得意的很。“一路上我拿著老歐的駕照,不也應付過來了嗎?”
“那是因為都沒人查!”徐小燕不忿的很。“不說你了,回家再給你算賬,哼!”
一車人肯定得先照顧戚教授,要先把他送到學校。沒想到到了學校門口,今天這學校也嚴格了,虎頭奔可以長驅直入的好處都沒了。剛到校門口就被攔住了:“同志你好,由于今天來送學生的車太多,所有車輛都禁止入內,請你見諒!”
燕飛這次的理由可充足的很:“我不是送學生的,我是送老師的。來都不是一趟兩趟了,你都記不住我這車?這車登記過的。”
真是登記過,畢竟不是每一個門衛,看到虎頭奔就不管不問的。何況上次讓老歐來接人,老歐那家伙膽小,到了門口還是主動登記的。
旁邊還真有個門衛記得這車,這年頭這種車在路上跑的真不多,容易記的很。拉了拉剛才說話的那個同事提醒道:“真登記過的,我記得。上次是來接學校里的老師登記的,沒問題的。”
其實要是依戚教授的性子,這車不進才對,搞特殊化可不是他的性格。只是燕飛都開口了,再說就兩句話的功夫,門衛已經擺手讓車輛進去,他也就沒吭聲。
送了戚教授,再送兩個大姨子——要不說人是越來越膽大的,燕飛這家伙看省城交警雖然多,卻不是見車就查的,膽子也是真大了起來。
送完之后,又幫著她們提著東西幫忙送到宿舍。最后又轉了一大圈,才回到自己的家。
剛一進家門,他就樂呵起來:“看來沒照開車,也沒什么事兒嘛!”
徐小燕上來就擰:“我讓你沒事兒,下次在這樣,我就不坐你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