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退了?”林保國在派出所的宿舍迷迷糊糊被人叫醒,聽說了水位消退的消息,頓時一個激靈就清醒了過來。
“是真的林哥,水退了!”喊他的向長青難得的臉上也露出了激動的深情。“昨天半夜還不明顯,到凌晨就明顯得多了。主要是西河的水位下降明顯,三岔嘴那里的河水都出現倒灌現象了。看這情況,咱們這里今年還真躲過去了…”
挨著養牛場交匯的三條河中,也就西河比較大,西河里的水位一退,其他兩條河的危機也迎刃而解。雖然不知道以后還會不會下雨,水還會不會漲上來,但是至少目前看來,水淹小鎮的危機暫時是沒有了,這就是好消息。
遇到這樣的大水誰也沒辦法,能多支撐一天就多支撐一天。根據以往的經驗,三岔河鎮每年漲水也就是七月初,熬過了這一陣子,后面的水位就很難再漲上來了。
當然今年的大水已經不是經驗所能估計,不過大家還是這么忍不住會這么想,畢竟誰也不想一直想自己的家泡進大水里去。
林保國拎起衣服就往外走:“走,看看去!”
向長青的摩托車就沒熄火,兩人跳上摩托車就直奔西河碼頭。
凌晨時分天還不亮,不過水位下降那么多,肯定能看出來。碼頭上人多的很,見到林保國過來紛紛打招呼,都是滿面笑容:“林所長來了,水退了,退了…”
這時候水退了三個字,已經足夠表達大家的喜悅之情了。
林保國樂了半天,才想起來拿起對講機,這對講機都是臨時配備的,刺啦了半天才接通:“有鄉里的人嗎?水退了通知陳鎮長沒有?”
“都通知了,我就在寨口,老潘我們都在這里。”里面傳出來了陳鎮長的話。
林所長這幾天是最辛苦,他年輕,值夜班就多,現在才發現,原來他還是得到好消息的最后一個認。想了一下,他又問道:“燕飛在不在?燕飛在不在?”
“燕老板人沒在,聽說他昨天就在沿著河溜達,不知道這會兒溜達到哪兒了!”老潘笑呵呵地趁機告黑狀。
沒想到話音剛落,對講機又傳來幾聲刺啦聲,接著一個聲音響了起來:“誰說我不在,我就在養牛場后邊,潘叔你別誣賴我。我半夜從河里撈了一頭大肥豬,還活蹦亂跳的,正讓人殺豬呢!今天我請客,都來吃殺豬菜!”
“哈哈哈…”對講機里也不知道誰哈哈了兩聲,顯然是笑老潘這告黑狀的被抓了現行。
林保國覺悟高:“你怎么搞的?撈出來的東西就是你的嗎?看你這覺悟,虧你還是老板呢?你缺這頭大肥豬嗎?先別殺,留著我打聽打聽,是上游哪個村子的大肥豬沒看好跑出來的,是誰的你還人家!”
燕飛極其不爽:“你去找,只要你能找到,該多少錢我給還不行?現在豬肉都快下鍋了,你能讓它再活過來?”
是真不爽,辛苦這么久了,以前都是默默無聞做好事,就這次動靜大了點,沒想到有人送了頭豬給自己,總算是自己也沒白辛苦他回來前也發現了岸邊村里人擺的香案,香霧繚繞之中,他也知道了這肥豬的來歷,所以收的是心安理得受之無愧。
林保國氣結:“好,都聽著的,你可別賴賬。等我找到哪個村子的肥豬丟了,你記得把錢給人家!”
“你放心,我說出來的話一口唾沫一個坑,堅決不賴賬。要是賴賬我把椅子吃了…”燕飛順口就來。
老潘的笑聲傳來:“老林,燕老板都說了不賴賬,昨晚上你說的話,可也別賴賬啊!”
停了一會兒,林保國的聲音傳來:“回頭再說,這邊有點急事,我先去問問上游哪個村子的豬丟了!”
老潘用呵呵兩聲回應。
回頭再說的意思就是我要賴賬,這位大所長昨晚上可說過的,要是水位能退,他就吃椅子,和燕飛的輩分要顛倒過來,問燕老板喊舅的…
這肥豬都不是三岔河鄉的,甚至都不是湯河縣的管轄內的村子的丟下河的,林保國電話打來打去,還是沒問出來到底是哪村的肥豬丟了。
思來想去他也不笨,就繼續往上游派出所打電話問問到最后,回過來的電話都是兩個字:沒丟!
其實這件事還是有知情人的,燕飛制造‘奇跡’的那段河的管事的,對這頭肥豬的緣由一清二楚。只不過當有人打電話問,是不是他負責的河段附近有村落丟肥豬的時候,這位管事的回答的斬釘截鐵:“絕對不是我負責的這段范圍丟的!”
開玩笑!
我能承認嗎?
打死都不能認!
現在都不是一個村落的人在那個香案前上香了,我現在跑過去,告訴他們說你們上供給龍王爺的肥豬,被下游的人撈了上去,要不要給你們送回來?
這話要是問出來,只會有兩個結果。
一個結果是那個村里的人,堅決不認那頭肥豬是自己丟下去的,原因很簡單:我們的肥豬已經被龍王爺收走了!
另一個結果,是這些人們都開始恐慌起來:給龍王爺的肥豬,他老人家竟然沒收?這可如何是好?難道他嫌棄我們的貢品太少,不管咱們了?難道要送頭牛下去?
如果是前一個結果還好,無非是他這個管事的再被村里人指責一通:你都看見龍王爺收走我們的肥豬了,還來這么問是何居心?
如果是后一個結果,人心不穩,萬一鬧出來什么亂子,他一個小管事的,擔得起這責任嗎?
所以這頭肥豬,絕對不能是自己負責的這河段里掉下去的…
林保國郁悶無比,還真奇了怪了,難道這豬是更上游的地方沖下來的?
不過上游那個鄉就不屬于湯河縣管轄,只是因為兩個鄉挨著,他才知道那邊所里的電話,再上游的話,他就無能無力了。
磨磨蹭蹭都到了中午,肚子都開始咕咕叫。
算了,不想了,反正這殺豬菜再好,那豬都是來歷不明的,我這么忙,那是堅決不去吃的林所長昨晚說話太滿,今天實在是不好意思去蹭飯了!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說躲就能躲過去的,剛給自己找好借口,電話就響了,向蕊的聲音傳過來:“保國,在干嘛呢?今天水退了點,你也該松口氣了,過來吃飯吧!大家都在等你,你還不過來?”
林保國頓時就覺得屁股底下的椅子上,好像長出來釘子了,讓自己怎么坐都不舒服起來:“那個…”
“不忙就趕緊過來吧!就等你了!”向蕊催促完,順手就掛上了電話。到底是兩口子,林保國一遲疑,她就知道那人是在想借口,壓根就不給他說借口的機會。
養牛場這里人多得很,不但陳鎮長在,小趙秘書在,老潘他們都在。忙碌這么多天,天天提心吊膽的,別提多累人了。昨天水忽然漲起來,凌晨水又忽然退了點,這一上一下的,大伙兒那心臟都快承受不住了。
現在燕老板要請客,哪有不給面子的,都來了!
林保國到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就坐,只差他一個。
快到養牛場的時候,他才想起來,今天本來說是讓燕飛先轉移些牛的,結果因為水消退這么個好消息,愣是給耽誤了。
不過他識趣地決定不再提這個問題肯定有人已經提過了,昨晚上和幾個人說好的,今天燕飛這里沒動靜,不用說,肯定是燕老板拿水都退了的借口,又不打算轉移養牛場了。
他想的一點沒錯,吃飯的人很多,不過倒是都沒再提讓養牛場搬家的事兒。
水都已經退了,至少短時間內還是沒問題的,等問題嚴重了再說吧!
雖說高興歸高興,可水一天不完全退下去,大家伙兒就一天不敢放松,這酒喝的也是克制的很。
說來也是巧了,到了下午,上午因為燕飛停下轉移大水而漲起來的那點水,居然真的又消退了一點。雖說退幅小的很,卻已經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
到了晚上,水勢徹底開始穩定消退了起來,許多人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
第二天的時候,鎮子向西的那條路已經完全露了出來,鎮上的危機徹底消除,人們就開始散開來,挨個村子查看損失情況。
水退的還算早,只有地勢低得很的地方,莊稼損失了點,不過還來得及補種,就是收成肯定受影響不小,但是總勝過顆粒無收。
小趙秘書也總算松了口氣,這次書記交待給自己的兩個任務,不管過程如何,總算是都有個圓滿的結果,他可以回去復命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而且黑子一直牽掛的事兒,也有了結果。
陳英軍打了電話過來,燕飛一接通,這廝就和喊親人似的:“飛哥,聽說你那里也漲水了,沒事兒吧?這兩天我就過去,把你的東西給送過去,你這幾天不出門吧?”
燕飛笑著道:“沒事兒,水漲到大門口了,沒進來又退回去了。你那邊沒事兒嗎?要是忙的話不著急,反正東西放你那也丟不了!”
“一定得去!”陳英軍說的堅決的很。“你是不知道,這東西放我這里,天天有人來打聽,我是吃不香睡不著,生怕有個閃失。這兩天我把事情安排一下就出發,明天不到后天一定到,珍珠和錢都保證完好無缺地送到,你還有什么事兒吩咐沒有?”
燕飛能有什么事兒,直接道:“行,你過來吧!我基本上天天在,快到的時候給我個電話就行。”
“好咧!”陳英軍答應一聲,忍不住又問道。“飛哥,黑獅在你那怎么樣啊?”
“好得很!”燕飛說的格外自信。“我怕它參加過斗狗,身上留下什么內傷,讓人帶走幫著調養一段時間,你這兩天來,恐怕見不到了。不過等你再看到,它肯定得更精神。”
“那我就放心了!”陳英軍松了口氣。“雖說以前把它當成搖錢樹,可養了這么久,這一下子見不到了,還真有點想。”
燕飛哈哈大笑。
以前參加過斗狗的黑獅,就算屢戰屢勝,可身上也難免有不少傷疤。而且恐怕還有看不見的內傷在,所以燕飛一回來,他就以讓人幫調養的理由,把黑獅送進了恐龍世界里養著。
恐龍世界的環境比現實世界好的多,放里面養上一段時間,肯定對黑獅只有好處沒壞處。
說完這事兒,燕飛接下來就有點無所事事了。
竹林那邊的大棚就算沒塌的,暫時也收拾不了,地上都是淤泥積水,而且那些棚子原來搭建的時候就是圖個快,現在土墻的大棚已經倒塌了幾個,磚墻的地基被水泡過,雖然時間短,可也不安全了。
而且別處的水消退,可是進竹林的那小路上的那個低洼,就是離大橋和公路不遠的那地方,還過不去人。
暫時只能那么扔著,等水徹底消退,等路上能通行之后再讓人過去收拾。
剛沒閑半天,正在想用個什么借口,去老徐家把媳婦給拐出來,結果就碰到了一件事兒。
是林保國打過來了一個電話,口氣不怎么好:“小飛,槐樹溝那邊出了點事兒,你要有空過來一趟,和你具體說說?”
“什么事兒?”燕飛心里就感覺不妙,這又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兒?
“來了再說,你先過來吧!”林保國說完就掛了電話。
騎上摩托車到了派出所,燕飛這才了解到具體情況。
槐樹溝那個村子不遠的路上,有個漫水橋。
漫水橋的意思就是每到下大雨,那小石板橋就得被水漫過農村這種橋其實還不少,因為條件限制,建橋也不可能都建大橋,而且大部分這種地方都是說河都有點談不上,只能算是水溝。能建個水沖不壞的石板橋就不錯,有些還是木橋。
事情經過也不復雜,有人牽牛從那橋上過,一不小心,牛蹄子滑了一下,掉下了水。
這人著了慌,就跳下去想把牛給拉上來。
結果牛沒上來,人也沒了。
平時水小的時候,這也就是個小水溝,水不深,水里岸邊都是水草。這一人一牛等被人發現的時候,都是被水草纏的緊緊的。
林保國為什么喊燕飛來,是因為這牛還是養牛場發下去的牛犢。
養牛的這家去年年底的時候,兩頭牛只給養牛場送去了一頭,留的這頭牛說是準備繼續養,以后下牛犢還能送到養牛場,沒想到現在連人也搭進去了。
死的這個還是家里的勞力,家里兩個孩子,大的是女兒已經出嫁到隔壁的村子,小的這個兒子上學還挺爭氣,是在縣里上的,不是一高,是九中。排名是第九,實際上比三岔河鎮上的這個中學要好得多,明年這孩子就要參加高考。
燕飛聽了也是不知道怎么好,據說這家留下的女人也沒說什么抱怨的話,只說是怪當家的自己不小心,現在連牛帶人都搭進去了,怪不得別人。
有人說了,這人也是傻,牛掉進去了就掉進去,喊人來救就是。實在救不了,不過是頭牛而已。
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這家人有個學生,平時要花錢,日子過的緊巴得很,有時候還要靠出嫁的女兒接濟。也就是去年給養牛場送回來一頭牛,家里生活才改善了點。
正好暑假里兒子放假在家,他們一家這幾天還在設想著未來,現在養一頭小牛一頭大牛,大牛還能下牛犢,將來兒子上大學甚至娶媳婦都是不用愁了。
這頭大牛,實際上都已經和兒子的未來掛上了鉤的。出現這種突發的狀況,當爹的怎么可能會眼睜睜地看著那牛被水沖走?
林保國的意思是,讓燕飛過去看一下。
還是那個原因,燕飛的養牛場讓農戶養牛,說的是合作養牛,實際上這些農戶,都把自己看成是給養牛場干活的,算是養牛場的編外工人。
現在人和牛一起出了事兒,那邊村里的人也沒敢直接找到養牛場問,拐彎抹角托了人來問一下,就問到林保國這里。
燕飛想了一下:“給五萬塊錢怎么樣?”
林保國遲疑了一下:“多了點吧?”
“人都死了,給五萬還多?”燕飛撇撇嘴。他也知道鄉里的這種情況,那些村里養牛的,出門一說起來,都說自己是給燕老板干活的。
既然那邊拐彎抹角的托了人來說話,一個是牛死了怕沒法交代,另一個恐怕就是想要點喪葬費,畢竟說起來也是為了救牛這是個說不清的事兒,但是農村里,人情大過天。現在人死為大,追究誰是誰非都沒什么意義。
林保國早考慮好的,就給他解釋了起來:“這事嚴格說也不能怪咱們,你不給有點說不過去,但是給多少都是人情。要是給的多了,我是怕別人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你也知道,在咱們這兒,五萬塊錢,這確實是有點多…”
燕飛再考慮:“那要不這樣?他們家不是有個孩子馬上高考嗎?我先給兩萬塊錢,將來他孩子要是考上大學,學費我包了怎么樣?”
林保國點頭:“這個行!”
“是不是還得我自己去比較合適點?”燕飛也是無奈得很。
錢他倒是不在乎,而是這種事兒,真是挺讓人無奈的。
最后這問題他白問了,他人要是去了,那家人肯定會覺得更舒服點,哪怕是只遞個禮錢,別人也說不出什么。
但是人要不去只讓人把錢送去,那就難免有人說三道四了。
總之這一趟,他也是躲不過去的。
人情大過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