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不小,有正廳、后廳、廂房、庫房、廊房、馬房,有的甚至有驛船,不論天氣,每天都有傳送重要急件驛使身背公文袋奔馳在驛道。
官員公差出行,可按官階高低免費享受驛站提供的食宿招待,參議是正四品,待遇當然不錯,只是此時就著幾個簡單酒菜飲酒,四十多歲臉上帶著老色,眉角的皺紋很深。
這時一人上前:“大人,剛才有一個道人遞一個檔案過來。”
這人是中年漢子,在遞檔案時有些緊張,額有些汗,不自覺摸了摸衣袖里十兩銀子,為了十兩銀子,挨頓罵也值得了。
“什么道人的檔案?”參議啞然一笑,看著下人就說:“你收了多少銀兩,來給我遞檔案?”
下人兢兢戰戰,連忙跪下:“大人,我,我。”
下人摸著手里的銀子,帶著結巴,說不出話來,見這模樣,參議擺了擺手:“罷了,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可老爺我升了參議,管了水利,說是升了,可錢不歸我管,人不歸我管,就掛著一個名義,苦了你們了,你說我到任后,門前冷清了多少時間了?”
大徐制工部設都水司,郎中一人,正五品,員外郎一到二人,從五品,而參議正四品卻只分管一省水利,可見窘迫。
聽著參議的這話,下人淚水差點涌了出來,小聲應著:“大人,是一年又六個月了。”
“哎,一年又六個月,開始時還有些人,現在覺得我是閑官,就不肯上門敲鐘,真是可惡。”參議喝了酒,臉通紅罵著。
罵著一會,怒氣平了一些,才笑著:“看看,送著上來是什么東西,莫非是城中道觀想找關系?可是我是閑職,能作著什么?”
跪著下人此時想要說著一些安慰老爺的話,可說不出口。
參議也不以為意,把酒杯隨手一放,拿起檔案翻了起來,只是才看了一眼,就是一驚,把檔案反復的翻看起來,眼神中帶著一些驚詫,又欣喜若狂,手有些顫抖起來。
“老爺,這可是記著什么不好事?老爺贖罪,老爺贖罪,我不該貪著銀錢。”下人連忙磕頭。
參議沒有聽著下人求饒聲,站了起來踱了幾步,才醒悟過來,又把手中的檔案仔細看來。
看著看著,參議突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子上酒壺都跳了起來,傾的酒水一片,大笑了起來:“別磕頭了,快,跟我去羽城府。”
“羽城府?”這下人有點蒙,這府隔了很遠是應州的角落了。
“對,不要通知地方官府了,我們微服去。”
羽城府·玉峰亭 這山離府城并不遠,百米左右,這時春天,草木長出綠葉,此時天下著小雨,顯的晦暗,參議穿了蓑衣拾級而上,看起來是普通中年人,果見著一亭,這時并沒有人觀賞,一個人也沒有,參議并不著急挖著,指著玉峰亭說著:“前朝此府遭水災,知府上書懇求減租兼停錢糧,朝廷批準奏請,降旨免一年糧。”
“隔年知府建亭,名玉峰亭,已紀念皇恩。”
說著四望,見雨點而降打成一片,參議鳥瞰雨景,滿目悵惘,不知過了多久,才嘆了一聲:“按照資料上的記載,就是亭前,你挖著看看,是真是假,立刻就見分曉了。”
“是!”這下人早備著工具,就挖了起來,運氣非常不錯,挖了三尺,突就挖到了點。
“慢點,慢點!”參議一看,剛才的養氣鎮靜頓時就沒有了人,湊上去看著,見著是一個木盒,木盒普通,腐爛了一半了。
參議一喜,說:“快,快打開。”
下人告了罪,把木盒掀開,里面已沒有腐爛的臭氣,只見一個骷髏在內,看著骷髏,參議長長吐出了一口氣:“果沒有騙我。”
“老爺,里面還有一塊銅牌?”下人取出,小心翼翼遞給了參議,參議見著滿是銅繡,但字跡還可辯,上面寫著“游擊”
“哈哈,這案子大了。”參議長笑:“跟我回去,我要上報總督,請得王命棋牌將別的尸體尋著,再一舉將這犯官擒拿。”
說到這里,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顯是恨極了。
安吉府·監獄 根基大青石,墻是石墻,兩側獄間用木柵隔成大小不等的號子間,中間是一條通道,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是在監獄中彌漫,讓人覺得一陣的惡心。
此時在惡臭中又添了血腥氣息,讓人作嘔,白曾看著面前的幾個人,這些女人本來都有著顏色,現在不知道用了多少刑,肯定又被獄卒經手過,衣衫藍縷不能蔽體,汗污血漬濁臭不堪,個個面無人色,有個腿上過刑,腫得碗口粗,腳趾都剝掉幾個。
看著這模樣,白曾問著:“招供了沒有?”
一個獄官諂媚的說著:“這些別看是女人,上了幾遍刑都不肯招供,現在都是暈了。”
白曾沉默了片刻,緊接才是嘆了一聲,說:“老爺還等著急,你們看這個事情怎么辦?”
獄官冷笑說:“官心如爐,要口供還不簡單,這是昨天文書寫成了,然后抓著手按了手印。”
一揮手,一個獄卒上前在桌上把口供一拿遞了上去,這獄官又說著:“別看這些女人現在這樣子,其實都是很有些顏色,而且練過武功,等會洗了洗,再給兄弟們用用,這滋味是難得,等用完了,就割了這些女人的舌,挑了她們的手筋腳筋,就說她們想逃獄或畏罪自殺。”
“要是死了呢?”白曾問著。
獄官一聽就笑了:“獄里哪有不死人?報個暴病也就結了,只要不是大人物,死就死了。”
副管事白曾聽了,突想起了河神廟內受審一事,看著遞上來口供,不由滲出了冷汗:“有些事不得不做啊,除非立刻出逃,可又置于家人于何處?”
這樣想著,接過了口供轉身出門。
知府衙門·書房 知府正在批示著文件:“河灘開墾是朝廷指示的事,這羅河灘我查看過,引出水來,就是良田,可開出幾千畝來,明年我來視察。”
寫完,副管事白曾在門外稟告:“大人,事情已辦妥了。”
知府接了口供,目光只是一掃,就冷笑:“好,好,去點了人,跟我去抄了那些道觀!”
“是!”
府衙數十畝,規格甚大,一聲號令,二班衙差就跟隨著,知府正要領人出門,突就見得一個牛車抵達,下來一人,知府看上去,這是一個不想見的人,穿戴整齊,是四品參議。
這人當初和自己爭斗,但自己靠著璐王得了知府的位置,把這人明升暗貶了去,多有怨恨,這時見著參議出現,知府也不怕,一怔就假笑著:“參議大人,什么時巡查水利到本府,也不通知我一下。”
這其實是暗諷參議不規矩,你要巡查水利,按照制度得通知府縣,哪有搞突然襲擊的道理?
聽了這話,參議也不生氣,目光灼灼,突斷喝一聲,“來人,革掉知府岳白的烏紗帽,拿下!”
“是!”后面頓時撲出了幾人。
“你敢。”知府大怒:“我是堂堂五品知府,不奉旨你憑什么革掉我的官帽拿我?”
這自然有講究。
革了烏紗帽就是保留了官籍,但革去職位,要是剝了官袍就是白身了,這已經是非常嚴重的事。
“我當然敢,我奉了總督的命,我請了王命旗牌!”參議獰笑一聲,只見后面有人舉起青色的王命旗牌,這時沖上前的人再不遲疑,一下就將著烏紗帽奪了,又把人按在地上。
知府跟著的衙差都連忙后退一步,副管事白曾更是驚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掀起了灰塵。
參議繞著知府踱了幾步,又至知府面前,看著跪下的知府,此時覺得心中大快,冰冷冷說著:“你的事了,總督已有命,先革了你的烏紗帽,上報朝廷處理。”
說完,又扔下一個折子:“讓他看。”
跟隨甲兵把手放開,知府身上滿是塵泥,還摔破了嘴皮,帶一些血,此時手有些顫抖,拿起來一看,頓時臉色煞白,冷汗頓時滲了出來,這是十幾年前到現在的心病,不想一日暴光!
良久才回過來神來,掙扎說著:“這是污蔑,沒有實據,就算是總督也無權革我,我要上折子參你們一本。”
參議緊緊咬著牙:“你可知道,我們已去了玉峰亭,挖到了人頭和腰牌,還有你家老宅,我請了總督的甲兵和王命旗牌,直接封了院子,挖出了十幾具尸體和甲衣,還有當時的軍中腰牌,你完了。”
聽著這話,知府一瞬間渾身癱軟,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參議冷笑:“這些年都是沒有動著尸體,想必你認為沒有人現,所以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知府就抽掉了筋骨軟肉一樣癱軟在地,這時裴子云領著女郎走入,知府看了人,突明白過來:“是你,是你,你們…”
“是我!”裴子云冷冷說,聽著這喑啞的聲音,連周圍無關的參議都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時裴子云上前靠近知府,附在耳旁:“你真當我們道人是軟柿子?舉頭三尺有神明,誰得罪了我們,除非是道德完人,要不誰能全身而退?”
知府的臉頓時變得慘白。
裴子云轉身:“走,我們去監獄接人!”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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