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四點鐘,宣傳隊的人就已經起床,開始廣播前的準備工作,只不過,今天的廣播與大梅山廣播臺的日常廣播有所不同,因為大梅山廣播臺的日常廣播,面向的是華中的普通百姓,而今天的戰地廣播,面向的卻是日軍。
梁一笑走進臨時演播室,對一個正在調試設備的女兵說道:“優子,有什么問題嗎?”
“哈依。”那個女兵便趕緊站起身,先向梁一笑深深一鞠躬,又說,“處長,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開機廣播。”
梁一笑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說道:“現在還早,等再過一個小時。”
“哈依。”名叫優子的女兵再次鞠躬,然后坐回到了廣播設備的前面。
從演播室出來,梁一笑又把外間正在寫稿子的一個女兵叫到了面前,問道:“婷婷,昨天晚上我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你記一下。”
名叫婷婷的女兵立刻停下筆,抬頭問道:“笑笑姐,你說吧。”
梁一笑說:“我們還要在廣播中增加一個傾告欄目,對,就是傾告。”
“傾告欄目?”婷婷沙沙的把名字記下,然后問道,“具體怎么一個傾告法?”
梁一笑說:“就是找一些老兵,讓他們對著麥克風說出他們深藏內心的心理話。”
婷婷說道:“笑笑姐,這個已經有了,老兵有話說,可不就是這樣的傾告欄目?”
“婷婷你又糊涂了不是,這是戰地廣播,不是咱們大梅山廣播臺的日常廣播。”梁一笑白了婷婷一眼,又接著說道,“這次的戰地廣播,面向的是對面的鬼子,讓我們的老兵,跟對面的小鬼子說幾句心里話。”
“那能有什么好話?”婷婷掩嘴笑道,“肯定是上來就罵娘。”
“不能罵娘。”梁一笑搖頭說,“這個關得把好,讓我們的老兵,掏心掏肺的跟對面鬼子說幾句肺腑之言,而且,一定要文明用語,找那些文化程度較高的,表達能力強的,可不能找你們家叫驢那樣式的。”
婷婷吐了吐小舌頭,哦了一聲。
待梁一笑轉身走了,婷婷才敢沖著梁一笑的背影做了一個鬼臉,然后小聲說道,我們家叫驢怎么了?我們家叫驢雖然長得不夠帥,好像也沒怎么上學,可是他懂得體貼人,每次當我不開心了,他還會挖空心思的哄我開心,好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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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點半,小野十六和秋田乙一就頂著寒風爬出了帳篷。
不是兩人想要這么早起床,而是因為他們要配合隨軍記者擺拍照片。
步兵第一零八聯隊的聯隊長宮田治郎,已經把小野十六、秋田乙一奮勇作戰的英雄事跡上報給了師團部,師團部又上報華中派譴軍司令部,河邊正三在得悉這個消息之后,當即便決定拿小野十六、秋田乙一當典型。
不過這一次,不再是反面典型,而是正面典型。
于是,在征得了華中派譴軍司令官西尾壽造的同意之后,河邊正三便下達命令,將小野十六還有秋田乙一兩人的軍銜連升了四級,從上等兵直接晉升為少尉,這在一貫論資排輩的日軍可謂是十分罕見,消息傳開后,立刻驚動了隨軍的記者。
所以這幾天,不斷有各路隨軍記者前來找兩人,先采訪,再拍照,有些要求比較高的隨軍記者就會提出要求,要求小野十六和秋田乙一擺一個造型,今天將要采訪他們的是朝日新聞的記者,來頭極大,提出的要求也最多。
朝日新聞的記者提出要求,要以大阪師團炮兵聯隊進行集群炮擊的場面為背景,替小野十六及秋田乙一拍一組戰場照,以此展現出那種撼天動地的暴力美學,小野十六和秋田乙一不懂得什么暴力美學,但是一定要跟媒體搞好關系這個道理還是懂的。
今天,大阪師團將正式開始攻打蒲城,野炮兵第一零四聯隊的第一輪炮擊時間,定在凌晨六點鐘,炮擊時間四十分鐘,炮擊結束之時,參與進攻的步兵也已經吃好了早餐,正好趁著體力最為充沛之時發動進攻。
所以,小野十六還有秋田乙一就得在凌晨五點半鐘起床。
步兵第一零八聯隊的軍營就緊挨著一條河,秋田乙一用鋼盔盛來河水,供小野十六和他兩人洗漱,小野十六有聽廣播的習慣,而且隨身帶了收音機,趁著洗漱時,小野十六順手就打開廣播,然后習慣性的開始了調臺。
小野十六一般就只聽朝日、帝國、大東亞幾個廣播電臺,不過,當調頻器掠過一段陌生的頻段時,收音機里忽然傳來一個悅耳的女聲,竟然是日語!小野十六便來了精神,再轉動微調施鈕,收音機里的聲音便立刻變清晰起來。
“第一零四師團的勇士們,早上好。”
“今天是蒲縣戰地廣播首播的日子。”
“首先,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水原優子。”
“跟你們一樣,我也是個日本人,來自東京千代田。”
聽到這,小野十六和秋田乙一便不由得產生了錯覺,還道是大阪師團的廣播臺。
小野十六忍不住回頭對秋田乙一說道:“我們師團長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懂事了?居然想到弄一個戰地廣播臺來排解我們的寂寞以及無聊?”
秋田乙一卻蹙眉說道:“可我怎么覺著,不像是我們的廣播臺呢?”
“接著聽不就知道了。”小野十六不以為意,一邊就著鋼盔刷牙,一邊繼續聆聽。
收音機里那個悅耳的女音仍還在繼續訴說:“大阪師團的勇士們,我覺得,我很有必要告訴你們,雖然我是個日本人,但是我的立場卻是站在中國人這邊的,我認為,所謂的大東亞圣戰根本就是一場侵略戰爭,這是一場非正義的戰爭。”
小野十六正在刷牙的手便立刻停在那里,滿臉的錯愕。
“是敵臺!”秋田乙一說,“小野桑,是大梅山團的電臺,快點關掉吧!”
“憑什么?”小野十六的動作只是稍稍停頓了一下,便又立刻恢復如初了,然后一邊繼續刷牙一邊說,“就只是聽聽,又有什么關系?”
“就是,聽聽又有什么關系?”另一個聲音忽然傳來。
小野十六和秋田乙一愕然回頭,卻看到他們的身后已經聚集了十幾個士兵,這十幾個士兵都在聆聽,絲毫不覺得聆聽敵臺有什么不對,這些大阪籍小商販的思維果然跟九州、四國這樣的荒僻之地的小鬼子大不相同。
廣播里的女聲再次響起:“雖然我們的立場不盡相同,但是我們來自同一個國家,也說著同樣的話,唱著同樣的歌,所以,暫時先讓我們拋開那些煩惱,先讓我們聆聽一曲美麗的櫻花歌曲吧,櫻花啊,櫻花啊,陽春三月晴空下…”
熟悉而又優美的施律便從收音機里款款流淌出來,小野十六、秋田乙一還有十幾個鬼子便紛紛跟著吟唱起來,緊接著,更多的鬼子被歌聲吸引,也紛紛加入進來,不到片刻,周圍便已經聚集不下百人,還有更多的鬼子正在聞訊趕過來。
在枯燥的軍營里,享受廣播還有音樂簡直是一種莫大的奢侈。
不少軍官雖然也都發現了,卻也懶得來過問,一者現在小野十六和秋田乙一也已經是少尉軍官了,他們沒有權力管理,二者他們也不反對讓官兵在戰前聽聽音樂,先盡可能的放松一下精神,這樣上了戰場后就能更加的精神百倍。
從某種意義來講,聽音樂,跟找慰安婦是差不多的。
一曲櫻花很快就播放結束,周圍的鬼子兵意猶未盡,小野十六和秋田乙一則更是意猶未盡,不過,沒時間了,野炮兵第一零四聯隊很快就要開始今天的首輪炮擊,朝日新聞的一個文字記者,還有一個攝影記者,也都已經過來了。
當下小野十六收起收音機,跟著記者來到了野炮兵第一零四聯隊陣地。
兩個戰地記者的時間卡的很準,幾乎是他們四個人剛到,野炮兵第一零四聯隊便馬上開始了炮擊,射擊諸元是昨天下午就已經標定好的,是通過高空觀測熱氣球測定的,所以不需要試射擊,上來就是大規模的炮擊。
這個時候,天還沒亮,一門門大炮在開火時,從炮口噴射出的烈焰極其醒目。
看著夜空下次第綻放的炮口烈焰,朝日新聞的攝影記者很快就變得亢奮起來,先抓拍了幾張全景照片,然后就開始給小野十六和秋田乙一擺拍照片。
攝影記者一邊給小野十六和秋田乙一擺造型,一邊說道:“小野桑、秋田桑,我跟你們說,這個照片一定要拍好,因為我們朝日新聞是面向全日本發行的大報,到時候,整個帝國所有人都會看到你們照片,如果不盡量拍英武些,你們自己丟臉是小事,損害了大日本皇軍的形象那才叫糟糕,真要是那樣的話,我會因此丟掉飯碗的。”
小野十六和秋田乙一便跟木偶似的,按照攝影記者的要求擺出一個個的造型,卻渾然不知,五百米外,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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