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間里的混亂,并沒有傳到外面。
何大山一瘸一拐爬上樓梯,偷偷跑到旁邊地面上的陰暗角落里,看看四周沒人,這才蜷縮著身子,避開設置在醫院主要通道位置上的監控設備,沿著墻角,迅速繞到了大樓背面。
那里有一道小門,就是通往地下防空洞的入口。
整幢大樓實際上建立在一個傾斜的坡面上。從最高處到坡底的落差超過十米。從這個入口進去,相當于停尸間通風管道的中下位置。何大山從后腰褲袋上解下一串鑰匙,打開門鎖,迅速鉆了進去。
這里已經很舊了。圓拱形的墻壁表面大多已經滲水,深綠色的苔蘚密布其中,腳下的通道卻相對干燥。沿著長長的坡道,何大山拿出手機,點開手電照亮功能,心驚膽戰的一路往下,很快走到了防空洞底部。
陳婆靜靜地躺在地面上,手腳朝著極其詭異的方向彎折。四散摔開的碎肉到處都是,身體下面是一大片鮮紅的血跡。
她的衣服從中間分開,胸口有一條醒目的裂縫。何大山用手機燈光照過去,看見了隱約透出來的心臟,還有粉紅色肺泡。
這女人顯然是上半身先墜地,摔裂了心臟致死。
她肯定是死了。何大山站在旁邊發了好幾分鐘呆,陳婆一動不動,顯然是死透了。
尼瑪的,人死了不要緊,問題是我怎么辦?
房子是肯定沒了,錢也沒了。
何大山覺得很是恐懼。無論如何,陳婆從上面停尸間里掉下摔死來這件事,自己都負有相應的責任。如果被人知道是自己做的,那么醫院里那個正式編制的名額就根本不要想了。說不定,還得被開除,然后被警察當做殺人犯抓起來。
至于陳婆吃人肉…尼瑪的,誰會相信這種事?
到底該怎么辦?
他惶恐緊張地抬起頭,四處張望,希望能夠找到某種靈感。
忽然,視線落在三米多外的一堵墻上。
上一任醫院領導在位的時候,何大山曾經陪同著來過這里。院方曾經考慮過把這里改造成為新的倉庫,只是地下滲水的問題一直沒辦法解決,事情也就擱置下來。何大山知道防空洞里有一套夾墻。據說,這是大革命時代建造的通風設施。
對啊!夾墻…就把尸體放到那里面,不會有人發現。如果找到適當的機會,再想辦法弄出去。
何大山把手機放在高處能夠當做光源的位置,抓住陳婆的雙手,拼著吃奶的力氣,拖著尸體朝夾墻方向慢慢走去。
這婆娘真他嗎的重。以前抱著她上床的時候,怎么沒有發現這一點?那時候她很輕啊,老子橫抱著就能扛起來,怎么現在突然重了很多?
何大山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這些事情。他咬著牙,把陳婆尸體從側面一條縫隙塞進了墻壁中間。做完這件事,他感覺自己快要虛脫,渾身上下大汗淋漓,手腳也一陣發軟。
地上的各種雜物也不能留下。包括衣服碎片,還有摔落的鞋子,統統都要扔進去。
做完這些,何大山從旁邊抱起幾塊閑置的木板,把那道縫隙死死塞住。為了讓表面與夾墻看起來沒什么區別,他又從置物架上拿起一罐從前用剩下的廢油漆,在木板與墻壁之間抹了抹。
地上的血跡實在沒辦法處理。不過,這里很干燥,滲水的位置也是在通道上方。只要過一段時間,自然也就變得顏色淡化,沒人能看得出來。
最重要的是,這里平時根本不會有人進來。自己手上也拿著鑰匙。
嗯,還有停尸間那邊,也需要立刻過去收拾。至少,要把辦公桌什么放回原位,不能讓人發現異常。
何大山感覺快要累死了,活像一條到處奔忙的狗。
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在冷清無人的樓道里,他忽然想起了老家那邊的婆娘。
要是她在就好了。
這些體力活,應該交給她來做才對。
每月發工資的時候,總是讓人高興的日子。
拿著裝有實習工資的牛皮紙信封,劉天明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這段時間感覺很糟糕。
網絡上的那個神秘人徹底消失了。無論自己發出什么樣的問題,無論在任何時間呼叫,都沒有得到回應。
還有,陳婆失蹤了。
這件事情在醫院里引起了小范圍的議論。院方沒有在停尸間里找到陳婆,家里也沒有人,打電話也聯系不上,說是不在服務區。
很多人都認為陳婆是主動辭職。這年頭,這種事情太多了。都覺得這份工資收入太少,都想要輕松快樂的生活。各種辭職理由都有,總之就是一句話:老子不想上班,現在不是單位上開除我,而是我抄單位的魷魚。
劉天明覺得事情不會這么簡單。
陳婆與自己之間約定過,每天晚上去給她打針。怎么可能會突然之間毫無理由失去了聯系?
沒有人報警。
何況,這種事情即便報警,警察也不會予以太多關注。這畢竟不是兒童走失或者拐賣。陳婆是個成年人,有著完全的行為能力。何況,無論工作單位還是住處,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開心的事情還是有的。
鄭小月每天中午都會過來一起吃飯。雖然誰也沒有主動說過什么你是我男(女)朋友之類的話,但彼此心里都明白,相互之間已經變得非常親密。
鄭小月說了,等到過年的時候,要約著劉天明一起回家。她不是本地人,只是學校考在這邊,所以實習也就趁著這里的方便。至于以后的工作,還是得要回到父母身邊。
這都是以后的事,暫時還不用考慮那么多。
“叮鈴!”手機響了。
劉天明點開屏幕一眼,是黃河的號碼。
“哈羅,吃飯了沒有?”
黃河的開場白還是放蕩不羈的風格:“我在警局里快要餓死了,你這個混蛋,托我幫你做事,連點兒好處都沒有。識相的話,趕緊去訂上一桌好菜,慰勞慰勞我可憐的肚子。”
從陌生到熟悉,劉天明已經習慣了黃河跳躍性的說話方式。他淡淡地笑笑:“沒問題!我請客,你買單!”
頓時,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哀怨無比的嚎叫:“我靠!你這個沒良心的家伙,簡直比周扒皮還狠。”
不等劉天明回應,黃河已經在電話里變換成正常說話腔調:“得!不跟你開玩笑了。說正經的,你上次托我幫你查的事情,到現在也沒有著落。”
劉天明微微點頭。他已經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只不過,從黃河嘴里說出來,還是讓他有些吃驚。這意味著,即便是借助警方的力量,黑色病人的身份仍然是個謎。
“找不到那個人的任何信息。”
黃河的語氣逐漸變得嚴肅起來:“城中村那邊的房東也無法提供幫助。這種流動人口實在太多了,根本無法管理。派出所那邊已經對租戶房東進行教育,也罰了款。這都是治標不治本。至于醫院的那筆錢,只有你自己想辦法解決,我是幫不上忙。”
“謝謝!”
劉天明嘆了口氣,說:“不管怎么樣,我欠你一個人情。”
“這句話聽起來舒服,這還像句人話。”
黃河在電話里“嘿嘿嘿嘿”笑了起來。很快,他止住笑聲,語調再次變得認真:“說真的,這段時間外面很亂,你自己多加小心。”
劉天明一怔:“很亂?”
黃河“唔”了一聲:“轄區里到處都是暴力傷人的案子,而且都是嚴重傷害之類的命案。我也是被搞得焦頭爛額,連個休息時間也沒有。你又是在醫院那種地方,還是自己多多留神。現在這些人啊,打起架來真是下得了手…嘖嘖!”
黃河的關心,讓劉天明有種微微的感動。他張口說道:“應該都是暫時的。這樣吧,有時間就過來找我,順便請你吃飯。”
“還是你請客我買單?”
“呵呵!你請客,我買單!順便給你介紹一下我女朋友。”
同樣的一句話,從不同的人嘴里說出來,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含義。
黃河在電話里“哈哈”笑了起來:“你小子看來是艷福不淺啊!那好,找個機會,好好掏空你的錢包。不說了,回頭見。”
收起電話,劉天明原本有些陰郁的心情,隨著黃河的那些話,也忽然變得晴朗起來。
他加快了腳步。
既然發了實習工資,就應該給鄭小月買點禮物。女孩子嘛,都需要哄的。
從財務科返回辦公室的路上,有一段是在兩幢大樓之間搭起來的空中通道。透過大面積的玻璃幕墻,劉天明看到了對面那棟樓位于斜下方的樓梯出口。
他忽然想起了設置在樓梯底層的停尸間。
自從陳婆失蹤以后,自己去過那里兩次,都沒有找到人。據說,現在那里的看守已經換了另外一個人。
劉天明停下腳步,低頭注視著下面來來往往的人流。
身體里有一種神秘的信號在涌動著。很奇妙,也很復雜。
我應該到下面去看看。
不知道究竟為什么,劉天明腦子里產生了這樣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