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發現以后全部殺光,而是采取騷擾兼放任的態度,點火焚燒一部分地里的莊稼,也不會把發現的幸存者定居點位置上報。
這種詭異的行為,其實是兇尸的要求————大規模圈養人類的做法并不合適,城市本身的人口容納率有限,日益進化的兇尸對人類態度越來越傲慢。它們更喜歡看到人類從文明狀態不斷退化,離開城市,離開鄉村,在死亡威脅下重新返回大自然。
這是一種有預謀的群體野化行為。按照兇尸的要求,從兩個月前開始,附從軍就停止了抓捕人類幸存者。對于已經發現的定居點,原則上不會主動進攻將其摧毀,而是以焚燒、填埋、污染水源等多種方式,對定居點周邊環境進行破壞,從而達到縮減農作物收獲,減少糧食產量的險惡目的。
只要缺少糧食,幸存者就必須尋找新的食物來源。尤其是在耕種環境遭到破壞的情況下,想要維持現有的種群數量,只能離開定居點,重新遷移到更加適于生存的地方。
附從軍不會把田地里所有成熟莊稼全部燒毀,而是留下極少數的糧食。遷移的過程中需要食物,兇尸也不希望野外的人類幸存者全部餓死。它們想要的只是人類野生化,變得更加愚昧,毫無智慧可言。
饑餓的人都很瘋狂。他們做事情不會考慮太多,一切行為都以填飽肚子為準。
瘋狂的事情做多了,善人就會變成惡人,更談不上什么智慧。就像遙遠古代那句有名的老話————倉廩足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如果長時間徘徊在饑餓線上,文明之光就會從人類身上逐漸退去,變成單純為了食物而存在的低等動物。
人類與猴子的區別,就在于此。
去年冬天,幸存者定居點遭到附從軍襲擊的時候,鄭小月出手幫了他們一把。她知道那些人缺糧,也對定居點里的食物存量心知肚明。她把去年該收的稅金改換到了今天收取,還拿出一部分團隊存糧,幫助那些可憐的人度過寒冬。
心存感激的人不一定都是好人。自己餓著肚子別人卻能吃飽,這本來就不平等。鄭小月所說的“嫉妒”,正是這樣。
“定居點的那些人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她!”
廖秋指著趴在地上不斷亂動的女人說:“她一直能吃飽,膚色紅潤,而且身材還有些微胖。要說是嫉妒心理,那些人當然也有。他們很快對她產生了懷疑,偏偏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不知死活。昨天晚上,她又騙了一個男人出去。當時有好幾個人看見,他們偷偷跟在后面,親眼看著她用刀子割斷了那個人的喉嚨。”
鄭小月轉過身,注視著廖秋:“然后呢”
廖秋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還用得著說嗎他們抓住了這個女人,一頓亂打,各種可怕的折磨,她受不了了,于是說了實話。那些人沖進她在定居點的房子,從床下面挖出來一大包血幣,發現她的水缸里裝滿了大米,還有數量驚人的面粉和土豆…光是那些東西,至少夠她吃上一年。”
鄭小月臉上表情變得釋然,不再追問。
如果光是找到糧食,以及殺人等問題,鄭小月還會心存疑慮,認為定居點里的幸存者可能會冤枉好人。可是從住處搜出大量血幣就不一樣了。那種東西只能從兇尸手里才能得到。
兇尸對人類幸存者非常吝嗇。即便是上繳尸體,換取的血幣數量仍然有限。只有按照它們的要求去獵殺人類,尤其是抵抗組織成員,數量眾多,才能得到對應的血幣。
一一大包血幣,估計都是小面額的那種。這與廖秋此前說過二十多名的死者數量倒也對應得上。證據確鑿,這女人真是毫不冤枉。
鄭小月放下酒瓶,從沙發上站起。她邁開長度驚人的腿,在房間里來回踱著步。女人用力仰起頭,只能看到她被黑色絲襪包裹,渾圓優美的足踝,以及踩在地板上發出響聲的高跟鞋。
大約過了兩分鐘,鄭小月停下腳步。她蹲下去,緩緩解開捆住女人雙手拇指的細鐵絲。
這舉動贏得了女人的好感。她的眼睛里流出淚水,神情也變得無比迫切。她不再扭動身體,盡量配合著鄭小月,等到她解開捆住胳膊的繩索,女人很想像平時那樣用雙手撐住地面站起來,可是被捆住的時間太久,肩膀已經發麻。就連雙手從背后移動到前面這種最簡單的動作,也引起了無法用文字形容的痛苦。
她不由得張嘴慘叫起來,黑色長發也紛紛滑落,擋住了臉。
“你是個罪人。”
鄭小月伸手抓住她的頭發,毫不客氣的將女人頭部拎起,居高臨下,淡淡地說:“你也聽到了,我一直在幫你說話。因為我們有著相同的性別,我也一直認為女人之所以拿起刀子用暴力對付男人,首先應該是受到了來自男人不公正的對待。但是我錯了,這條法則至少不應該用在你身上。你殺了太多的人,而且不是因為饑餓才這么做。”
強烈驚恐思維籠罩了女人大腦。
鄭小月撕掉了封住她嘴唇的塑料膠帶。“嗤啦”一聲,女人疼得面部肌肉一陣抽搐。
“我…不是這樣的…他們…打我。”她的話含糊不清,嘴角流出令人厭惡的骯臟口水。
“她在撒謊。”
廖秋抱著雙手,靠在窗戶旁邊的墻上,懶洋洋地說:“定居點那些人審訊過她。那里有一個男人曾經當過警察,在訊問方面很有一套。她當時供認的死者姓名與時間都對的上…說真的,我也很怕濫殺無辜。今天過去的時候,我還專門給過她機會。如果是屈打成招,我當時就會給那些人教訓。可是事實就是這樣,誰也無法更改。還有就是那些血幣,出了殺人販賣尸體,的確找不到第二種來源。”
女人像爛泥一樣癱在了地上,瑟瑟發抖。
“求求你…我…我不想死。”
她淚眼婆娑,用無比哀求的目光看著鄭小月,仿佛她就是能夠拯救自己的上帝。
她自始始終也沒有反駁廖秋,也沒有否認。這就意味著,定居點里那些幸存者對她的指控并非空穴來風,也不是捕風捉影。他們有著足夠充分的證據,根本不容抵賴。
這是一個混亂的世界,也是一個為了私欲可以做出瘋狂行為的世界。但無論如何,邪惡就是邪惡,為了食物而殺人的行為也許能夠得到赦免,出賣自己同胞的惡行就絕對不能寬容。
鄭小月轉身離開。當她再次回到女人面前的時候,手里多了一支注射器。透過薄薄的管壁,可以看到針筒里裝滿了灰色液體。
“你得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贖罪。”
鄭小月頗為憐憫地看著她,左手用力按住女人的肩膀,右手拿著注射器,對準肩膀上裸露的位置狠扎下去。拇指按住針管活塞底部,將灰色液體緩緩注入女人的身體。
“這…這是什么”
女人心里充滿了恐懼。她戰戰兢兢的重復著問題:“你剛才給我打的針水,究竟是什么”
“你沒有繼續活著的理由。”
鄭小月把空針筒放在一邊,雙手抱住膝蓋,蹲在女人面前:“就算我饒了你也沒用。你已經回不去了。定居點里那些人不會放過你。他們想要你的腦袋,或者是把你切塊,然后剁成肉醬。吃人是不道德的,可是在沒有食物的時候,這就是一種正常行為。”
停頓了一下,鄭小月繼續道:“何況,你殺了那么多的人。就算他們不餓,你也逃不掉。”
女人徹底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恐懼很快轉化為驚悚,心臟高高提在空中,根本無法落下:“針管里的那個…是毒藥你要殺了我”
鄭小月詭異地搖搖頭:“那樣的話,就太浪費了。”
廖秋站在窗戶邊上,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
“就算是罪人,你也有屬于自己的價值。”
鄭小月感覺腦子略微清醒了些,酒精的麻醉作用正在過去:“如果換在從前,我可不回管定居點里的事情。不要說是你殺了二十多個人,就算你把那里的人全部殺光,跟我也沒有任何關系。”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需要你。你對我的用處很大,對我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女人神情茫然地搖搖頭。
她連一個字都聽不懂。
“不明白也沒關系,真的。”
說完這句話,鄭小月隨手抓住女人的肩膀,就像廖秋剛走進來時那樣,拖著女人穿過客廳,把她關進最里面的一個小房間。
那里的門窗都用鋼筋加焊過,非常牢固。門閂從外面鎖上,從里面根本打不開。
鄭小月的動作很快,把女人關進去的時候,并沒有忘記重新給她貼上封口膠,也沒有忘記用繩子把雙手捆緊。雖然捆綁程度沒有之前那么緊密,卻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