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小月身上沒有武器。她自始至終就沒有想過要帶著武器進來。如果需要的話,有很多方法可以弄到槍。
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要在入營后納入統一管理,其實也就是上繳后銷毀。在女性管理者面前,鄭小月表現的很大方,也在“服裝申請表”上勾下了自己喜歡的款式類型————黑色文胸、緊身吊帶衫、連褲絲襪、高跟鞋…她很快發現來自周圍的一道道目光都顯得怪異。尤其是那些身穿淡藍色外套,身強力壯的女性管理人員,她們看待自己的眼睛里充滿了憐憫,也帶有一絲絲的鄙夷。
很少見過進了生育管理營還這么主動的女人。
不可否認鄭小月的確很漂亮,盡管生育管理營的美女很多,卻沒人能比得過她。
可是她喜歡的衣服…看看服裝申請表上勾畫的那些欄目,無論換了是誰都會下意識的將她與“壞女人”聯系起來。
身體檢測將在一周后進行。這是根據人類自身適應性做出的規定。幸存者在野外缺少食物,很多人營養不良。再加上被捕捉后受到驚嚇,精神極度緊張,入營時期就接受檢查會導致身體各項指數大幅度失衡。這種情況會隨著入營生活變得平穩而改變,只要食物充足,生活變得有規律,再來接受檢查,各項數據也會更加真實。
檢查是為了確認目標女性身體是否適合生育,以及子宮、卵巢等器官是否需要修復。這很重要。尤其是那些被確認有著強生育能力的女人,會得到重點照顧。
仰起頭,攏起濕漉漉的頭發,鄭小月看到了鏡中的自己。
赤裸的身體很誘人,無論曲線還是皮膚顏色,都是女人為之羨慕,男人為之瘋狂的最佳磁力焦點。
清澈的水滴很快被皮膚吸收干凈,留下一片白膩中不失健康的美麗顏色。
需要的衣服已經送來,鄭小月隨手拿起一件干凈清爽的棉質的襯衫換上,用毛巾擦干凈腳上的水,穿上鞋襪。
她要了兩套衣服————除了喜歡的那些,還額外要了一套便于活動的寬松運動衫。鞋子很合腳,是和平年代的正品“新百倫”。
鄭小月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迫切想要知道更多關于兇尸社會的強烈念頭。
沒有真正在混亂世界里生存的人,永遠不可能知道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兇尸正在代替人類控制這個世界。它們沿用了人類留下來的文明遺產,從廢墟上崛起。
房間里的擺設很簡單,不外乎是桌椅之類的家具。鄭小月一邊用干毛巾擦著頭發上的水,一邊在抽屜和柜子里翻找。
她找到了不少好東西。
有熱風干燥器(電吹風),也有梳子和剪刀。扎頭發用的橡皮筋和發帶擺滿了整整一個抽屜,鏡子下面的柜子里全是化妝品,從眼影到唇膏,一應俱全。
鄭小月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被送進生育管理營時,在大門口看見那排用彩色瓷磚鑲嵌在墻上,每個字高度超過一米的宣傳標語。
“熱愛自己,讓我們變得更加美麗。”
這的確是一句說的很妙的話。聽起來就像是和平年代關于愛情與生活的歌詞,
實際情況當然不是這樣————之所以讓女人們變得更加漂亮,是為了讓她們成為食物裝在盤子里抬上桌的時候,看起來要更加鮮美可口。
很多人類學者認為,人類文明的發展動力源頭是戰爭。只有利益糾紛才會引發戰爭,想要贏得戰爭的基礎,很大程度就是考究參戰雙方在武器研發方面的文明進度。大刀長矛打不過火槍,坦克飛機肯定要比重機槍的殺傷力強悍得多。武器的研究同樣衍生了大量民用品。這種科技影響從方方面面擴展到了人類生活的每一個細節。
兇尸的文明進程動力源很可能是食物。這些病毒怪物里,已經出現了第一批高級智慧進化體。
鄭小月仔細端詳著從房間里找出來的這些化妝品,發現包裝與和平年代曾經見過的那些截然不同。
這讓她不由得想起了一些流傳在幸存者之間,關于兇尸的說法。
“化妝品是可以吃的。”
已經無法考證究竟這句話的具體源頭。從阿拉木圖返回西安前,鄭小月一直跟在劉天明身邊。不夸張地說,她對這個全新世界的探究程度其實相當低微。除了知道喪尸與兇尸之間的進化歷程,鄭小月對兇尸的文明程度一無所知。幸存者就不一樣。尤其是那些距離城市較近,各方面被兇尸影響較深的幸存者,他們知道跟多關于兇尸的秘密。
是兇尸開發出了這些“能吃的”化妝品。這些東西的生產原料有米粉,以及輕微含量的礦石粉末。用無毒植物制成的香料氣味雖然沒有人類化工產品那么濃郁,卻也勉強可以用作代替。兇尸之所以耗費精力開發這些化妝品的真正用意,很大程度上類似于人類對食鹽、味精、辣椒、生姜等調料的使用。很簡單————它們可以讓人類變得更加漂亮,看起來也更好吃。
最重要的是,這些化妝品對兇尸不會產生任何毒、副作用。
在這個房間里,代表文明的物件還有很多。
冰箱里有很多飲料,塑料瓶裝,以及拉罐。其中一部分可以通過包裝判斷出是病毒爆發前的人類產品,另外還有一部分塑料瓶裝飲料沒有外包裝,文字介紹也很簡單。
桔子汁、蘋果汁、葡萄汁…僅此而已。磨砂效果的厚塑料瓶看上去很粗糙,就像和平年代黑作坊里生產的“三無”產品,甚至連“王老菊”這樣的仿冒包裝也懶得用。
鄭小月隨便擰開一瓶嘗了一口,頓時皺起了眉頭。
果汁香氣很淡,甜味卻很濃。甚至應該說是太濃了。就像和平年代那則關于面條和牙膏的視屏廣告:“這個果汁,甜到粘牙了。”
兇尸也喜歡糖。這一點,與感染初期的人類很相似。鄭小月想起了自己嗜糖的那個時候。那段記憶尤為深刻,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從營養學的觀點來看,食物自身含糖,與烹飪食物的時候添加糖這種佐料,其實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要天然得多,后者則可以通過工業生產的方法獲取。人類關于健康的文明理念就這樣被兇尸毫不客氣的強占過去。它們驅使人類奴隸種植甘蔗,用榨取的糖漿喂養當做食物的人類。滲透在食物血液里的多余鹽分和糖分只要尚未通過肝臟進行轉化,在體內以微量元素或者脂肪形式存在,就會比普通食物更加好吃。
鄭小月很聰明,她曾經聽說過關于兇尸對人類食物的某些特殊喜好。只是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在生育管理營里親眼目睹,而且成為其中的一員。
這里很干凈,整潔程度甚至令人發指。鄭小月在房間里轉了一圈,無論墻角還是窗臺,都沒有看到灰塵。手指輕輕摸上去,與物體之間的觸感無比真實。即便是在陽光下,也無法看到任何污漬 這表明每天都有人按時打掃房間,而且非常仔細,沒有遺漏任何角落。
食物必須是干凈的。這一點,與人類的營養學觀點完全一致。骯臟的食物會導致疾病,甚至有可能形成大規模的傳染。雖然目前還不清楚兇尸的具體疾病遠離,但是很多事情可以通過人類這個本源基礎推斷出來。就像禽流感,原本是發生在鳥類身上,可是這種疾病同樣能夠對人類造成致死效果。
房門從外面被輕輕推開。
這里的房間沒有門鎖,任何人都可以自由進出。因為整個營區無論管理者還是被管理者都是女人,區別只是在于相貌,還有身體的強壯程度。
走進房間的女人身材很壯實,個頭有些矮小,就像很敦實的輕量級摔跤運動員。她穿著一套白色的連身裝,顴骨很大,額頭與眉弓很突出,厚厚的嘴唇看起來有些性感,可是搭配五官放在一起,就顯得極其普通。
“你好!我叫馬琳,是你的護理師。”
馬琳剃著很短的頭發,當然肯定沒有男人那么短。頭發順著左右耳際攏過去,在脖頸位置形成緊貼皮膚的弧度。她臉上帶著公式化,或者應該說是刻板的笑容,沙啞的聲音與“動聽”之類的詞語毫不沾邊:“你好像剛洗過澡,感覺怎么樣?是不是很舒服?”
鄭小月點點頭,老老實實承認:“很久沒有洗過熱水澡了。這在外面是不可想象的。”
鄭小月猜想馬琳肯定是想說“漂亮”這個詞。但是站在她的立場,對漂亮女人顯然有著本能的敵意。因此,馬林只能換了一種說法,只是聽起來口氣很生硬,言辭之間轉換的也不是很流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