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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一節 祝我生日快樂

  朱慶東想要在空中用那把手槍自殺。這種想法來源于一部看過的電影,里面的反派就是做出了這種瘋狂舉動。只有死亡才能贏得對手的尊敬。朱慶東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他必須用實際行動在對手腦海里留下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

  想法是好的,可是真正想要做到卻很難。尤其是在高速下墜的時候,舉槍對著腦門扣動扳機真的很困難。朱慶東甚至連抬起胳膊都來不及,就完成了從空中落下的動作。他重重摔在地上,大腿折斷了,肩膀緊接著撞擊地面,整個右肩塌陷下去,胸口出現了明顯的凹痕。

  手槍被遠遠摔飛,朱慶東現在也根本用不上那件武器。痛苦、屈辱,以及強烈的復仇欲望支配著思維,奄奄一息的朱慶東仿佛被注射了興奮劑,依靠沒有受傷的單腿從地面跪立起來,像瘋子一樣對著謝坤放聲狂笑。

  “你還是殺不了我,這里一切都是我的,是我的!我是這里的王,直到臨死的時候我還擁有這里。就算你把農場搶回去,也是以后的事情!哈哈哈哈!我是王…我才是這里真正的王!”

  謝坤已經舉起手槍瞄準了朱慶東眉心。

  聽到這些話,他緩緩放下持槍的手,深深地看了渾身上下滿是鮮血的朱慶東,把手槍插回槍套,冷漠地搖搖頭,轉身離開。

  朱慶東已經瘋了。

  無論導致他變瘋的原因是跳樓大腦受創,還是此前目睹血腥殘忍產生的刺激,都已經不重要了。

  對普通人來說,跳樓其實就是自殺。雖然朱慶東沒能在跳樓過程中對自己開槍,可是他受了重傷,內臟已經被碎裂的骨頭穿透。一般人可能看不出來,可是謝坤這種殺人如麻的卻再清楚不過。

  沒必要與一個即將死去的瘋子徒費口舌。

  既然他認為這里是他的,在瘋狂與混亂中享受著最后的權力時光,就應該把這種毫無意義的尊貴留給他。

  不管怎么樣,朱慶東畢竟是一個人類,不是兇尸。

  看著謝坤逐漸遠去的背影,朱慶東忽然失去了控制身體的能力。他重重后仰摔倒在地上,仰望著遍布烏云的灰暗天空,眼眸深處的光彩正在消失,嘴里卻在不斷輕聲低喃:“…我沒有輸…我…這里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

  遠處,俘虜們正被武裝跟隨者押上卡車。

  謝坤感覺臉上有一絲冰涼。

  伸手一抹,指尖觸到了一點潮濕。

  抬起頭,看到陰霾的天空中正在降下雪片。不太多,洋洋灑灑,卻是大雪即將到來的前兆。

  這是一個受到詛咒的世界。

  我并不孤獨。

  我還有朋友。

  謝坤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楚感受到寂寞,也同時感受到溫暖。

  也許是因為雪花帶來的冷暖刺激對比。

  可是他相信,頭頂這片烏云總有一天會散去,太陽終將會出現。

  低下頭,看著腳下這片被血水浸泡的土地,謝坤眼角露出一抹憂郁的微笑,自言自語。

  “生日快樂。”

  烏蘇城。

  付旻很喜歡今天的晚餐:那是一段美味的香腸,兩公斤的標準裝,半透明的腸衣摸上去很光滑,湊近鼻孔,就能聞到濃郁的胡椒和大蒜香味。

  食品加工廠生產的香腸有好幾種。按照不同客戶的需求,臘腸和的數量最多。尤其是后者,深受廣大顧客歡迎。付旻也喜歡,尤其喜歡那種肉餡灌注得非常緊密,各種佐料攪拌均勻,自然發酵以后最多不超過半個月的新鮮貨。

  每個人對于食物的理解概念各不相同。有人認為當天做好了就能吃,也有人喜歡把放在陰涼通風的位置擺上好幾個月。付旻卻喜歡把放在鍋里蒸熟,用刀子切開再食用。他尤其喜歡用脆嫩的生菜或者萵苣葉子包著吃,就像和平年代用太極圖案做為國旗的那個國家。

  粉紅色肉腸斷面看上去就讓人很有食欲。在蒸熟過程中吸收了大量水分的肉泥散落在菜葉上,黏糊糊的,就像泥漿。可是味道和口感毫無挑剔,摻雜其中的整粒胡椒倒是有些麻煩,偶爾不小心被嚼碎了,立刻在舌尖與口腔內部釋放出很不舒服的麻醉感。

  吃飽了以后就需要活動來揮灑體力,讓身體里積蓄的營養物質盡快消耗,不至于累積起來變成脂肪。這個道理適用于人類,也同樣適用于兇尸。

  是的,付旻就是一頭兇尸,也只有兇尸才能得到食品加工廠出產的人肉香腸。

  這座城市里有很多的樂趣。

  電影院已經建成,雖然片子都是和平年代拍攝的舊貨,兇尸們卻很感興趣。它們需要吸取更多來自已經毀滅世界的文明,也正在學習著像人類一樣去生活。現在,無論在城市里的任何一個商業區,都能看到琳瑯滿目的商品,霓虹燈把夜晚照亮,只是人流量不太多,遠遠沒有和平年代那么熱鬧。

  這座城市里有角斗場,那是專門為兇尸設置的娛樂場所。為了尋求感官上的殘忍暴虐,以及來自腎上腺素的強烈刺激,兇尸從人類俘虜當中挑選出最強壯者,扔進角斗場互相比拼,就像古羅馬自詡為“文明”的那些家伙,在放縱狂歡中揮灑著病態秩序。

  付旻打電話約出了自己的女友。

  那是一頭身材高挑的雌性兇尸。

  淡灰色皮膚摸上去很光滑,卷曲的頭發看上去顯得凌亂,也讓人覺得可愛。人類文明的遺傳因子在它的身上得以揮發,雖然不太明白高跟鞋和超短裙的意義,卻很清楚這些服裝對雄性兇尸具備的誘惑力。大紅唇膏是所有兇尸的最愛。雄性喜歡從雌性嘴唇上看到這種顏色,雌性喜歡涂抹這種顏色,然后從雄性兇尸眼睛里看到饑渴強烈的占有欲望。

  兇尸的身材幾近完美。身上和臉上都沒有體毛,甚至雙腿中間和腋下的毛發數量都很少。灰白色的肌膚帶著透明感,牙齒潔白,纖長的四肢呈現出優雅的勻稱比例。

  如果只是從側面或者后面望去,這的確是一種令人充滿幻想的美麗生物。

  豎瞳和獠牙徹底破壞了這種美感————沒有任何人類會把這兩種特征當做是美麗的代名詞。那意味著死亡和暴力,殘忍和冷酷。無論任何國家,任何種族,任何典籍與傳說,都把這兩種特征當做是惡魔產物。吸血鬼、食人魔、啃骨者、喜好腐尸的妖怪…總之,那意味著邪惡,意味著與人類為敵。

  付旻很喜歡自己的女友。它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從什么時候產生了“愛情”這種概念。尖銳的獠牙并不妨礙兩個人接吻,通過舌頭之間的糾纏,會產生前所未有的刺激。

  每次親熱都會如此。也許,兇尸的荷爾蒙分泌數量比人類多得多,需求也更加旺盛。

  那女孩有個父親,天知道這種奇特的家庭概念究竟是從什么時候出現。不過,兇尸顯然沒有和平年代人類世界對于年輕女孩的嚴格家庭管理制度,也絕對沒有“晚上十點必須回家”之類的戒律。每次親熱過后,付旻總會在那個女孩身上留下自己的體內噴射物,腥濃的氣味很明顯,斑斑駁駁的殘留痕跡用紙巾根本無法清除。

  女孩的父親肯定看到了這些東西,也聞到了氣味。可是它自始至終沒有對女兒與付旻之間的交往發表言論。

  也許它什么也不知道。

  也許它沒有關于生育和性別道德方面的邏輯思維。

  也許在兇尸看來,這一切都很正常。

  付旻像往常一樣順利約出了女友。兩個人…哦,應啊說是兩頭兇尸,手挽著手在大街上漫步,一直走到了距離最近的商業區,走進了燈火通明的商場。

  這是一家新開的商場,店員全部都是人類。

  身穿嶄新制服的門童單手背在身后,非常殷勤地拉開玻璃門,朝著付旻與它的女友鞠躬,臉上洋溢著熱情微笑,嘴里用最謙恭的口氣問著“晚上好”。

  一個身穿短裙的年輕女子快步走上前來,微笑詢問著付旻是否需要幫助。她是商場里的導購員,就像和平時代的做法,帶著客人在各個柜臺之間轉悠,費勁口水吹噓各種貨物的精妙之處…當然,只有在最頂級的奢侈品店里,才能看到這種情況。

  付旻拒絕了這些服務。

  它沒興趣購物,女友也是一樣。

  已經毀滅的人類世界留下了很多文明遺物。其中包括很多關于“愛情”方面的指導手冊,甚至配有非常清晰的影像畫面。

  具體的產地,好像是某個島嶼國家。

  談論已經毀滅的世界毫無意義,但是“文明”這兩個字的魅力在于延續。尤其是其中的精髓,真是很值得花費一生心血去探尋,去研究。

  付旻覺得自己就是一名孜孜不倦的探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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