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大墟之中的陽光一點兒都不炙熱,反而有些寒冷。
何劍穿著一聲灰衣,雙目渾濁,手中拿著一柄十寸長的刻刀,依然平淡無奇,說話也無抑揚頓挫,身上氣息若有似無。
可就算歐陽明用強橫的精神力探測,依然看不出他的深淺。
長壽巷中,斷大師雖然喜歡在人前表現,卻也沒有壞心思,而且古道熱腸。江盈榕與黑龍江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實力也達到靈者巔峰,小傾城天真爛漫,可愛喜人。這幾人,歐陽明都能看出個一二。
唯獨何劍看似平淡,卻猶如深潭一般,無論是修為來歷都神秘無比,根本難以揣度。
“走吧!”何劍聲音平淡,就如一位見慣風浪的俗世老人。
“何前輩,我們該往哪邊走?”歐陽明笑著問道。
“先出城吧,天一黑,黑暗中就會有東西跑出來,那些東西可不好對付,我們得提前找到落腳點才行。”何劍把玩著刻刀,輕聲開口。
歐陽明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黑暗中的東西有多難纏。
當初,他帶著小蠻走了幾天,自然知曉大墟之中有多兇險,可謂遍地危機。
步子一邁,便跟在何劍身后走了出去。
小蠻在院中,左手拿著刻刀,右手拿著一個未成形的木雕,雕刻的正是歐陽明。從門縫中看著兩人漸漸遠去的背影,重重吸了口氣,心里也有一種淡淡的惆悵。
江傾城從屋中走了出來,圓珠亂轉了兩圈。
聲音溫柔如水,道:“哎呀,小蠻,來陪姐姐玩怎么樣?”
小蠻不理,認真地雕著木雕,竟給人一種正襟危坐之感。
“你很沒有禮貌耶,我在跟你說話你沒聽到嗎?”江傾城掐著腰,小聲吼了一句。
小蠻依然不理,把木雕之上的木屑抖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江傾城:“…”
小蠻,依然沉默不語。
江傾城胸部向前一挺,但看到那“又小又弱”的胸脯之后,又怯怯地縮了回來,還慌張地朝兩邊看了兩眼,見沒人注意,這才長舒一口氣,聲音低了下來,一臉神秘道:“小蠻,我跟你說哦,只要你跟我玩,我就帶你去抓魚,還有摘黃瓜,連黃瓜屁股都不苦的那種,怎么樣。”
小蠻臉上的冷淡之色終于淡了幾分,多了一點這么年紀該有的熱切,他抬頭,仿佛是自言自語地道:“我還沒吃過黃瓜呢…”
“那快走吧!”江傾城大喜過望,主動拉起了小蠻的手。
小蠻怔了片刻,卻沒有掙脫。
“好涼啊,還有很多傷痕。”江傾城小聲嘀咕,拉著小蠻一起跑了出去,在她心里,既然比他大,那肯定得保護他啊,并且,她心里還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小心思,就算是江盈榕都不知道,這是她成長之中的秘密。
房間之內,江盈榕細心地縫補著衣物,見到這一幕,重重地嘆了口氣。
心中暗道,小蠻心中執念太深,怨念太重,傾城與他走這么近,是好是壞?我已經失去丈夫了,她現在就是我的世界,我的全部啊。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一老一少兩道人影正在荒涼的大地之上疾行,正是歐陽明與何劍。
何劍手中刻刀“咔擦”一響,笑著問:“瑜老弟,你覺得何為劍?”
歐陽明搖了搖頭,苦笑道:“我只是施法者,哪懂什么劍啊。大概就是拈花摘葉,天地萬物,皆可為劍之類的吧!”
何劍深看了歐陽明一眼,嘆息道:“瑜老弟,你不實誠啊,你與姬琦一戰之時,我可還為你加油助威的呢,現在你說不懂劍法,我可不信。”他狠狠一瞪眼,顯得氣勢十足。
歐陽明心中腹誹,平日里沉默寡言,三錘打不出個屁,怎么今天話這么多了?
他可不知道,何劍在他身上感受到回劍峰之上的氣息,這才一改常態。否則,以他的性子,可不會說這么多話。
雖然心里這么想,但嘴上卻低沉道:“我確實不懂劍法,在槍法一途之上倒略有心得。”
何劍似笑非笑,說:“那你便說說什么是槍,槍、劍、刀、戟…這十八種武器,看似各有不同,其實殊途同歸,說開世間萬物總逃不過大道至簡這幾個字。”
歐陽明笑得沒有一點城府:“何前輩能說出這種話,可不簡單。”目光一凝,輕聲道:“槍就是槍,死物而已。”
何劍瞳孔微微向內一縮,感慨道:“能明悟這一點,你就算學劍,也一定事半功倍,這世上的東西,本沒有那么復雜,復雜的是人心。”
正說著話,一間酒館出現在兩人視野之內。
何劍說:“走,喝口酒暖暖身。”
歐陽明自然滿口答應。酒館之外黃沙漫天,風暴肆虐,酒館之內卻安靜祥和,燭火昏黃,就像宣紙被時間沉淀自然散出的顏色,暖暖的,柔柔的。
大墟之中沒有好酒,全是濁酒,但兩人卻喝得很開心。
何劍抿著嘴,眼睛全部瞇了起來,一張臉扭曲在一起,爽朗一笑,道:“這酒夠味。”
歐陽明陪著喝了一杯,在嘴巴中品鑒了一下,實在有些無言以對。
大墟之中,雖然有著極為強大的戰斗力,但是在其它方面,距離靈界,卻還是有著不小的差距啊。別說是與靈界相比了,就算是與下界比較,這酒水也不過如此。
過兒半響,何劍隨意地問道:“瑜老弟,不知你可曾遇到過劍道宗師?”
歐陽明剛要搖頭,腦海之內立即浮現出那背著劍匣一劍將回劍鋒掠走了的老人,卻依然回答,道:“沒有,我曾經也想用劍,一襲白衣如雪,長劍拖在地上,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多霸氣啊!卻也沒得到像樣的劍訣,等到現在,槍法已經小成,也就不想學了。”
何劍點了點頭,雙目渾濁,不知在想些什么。
翌日,天剛剛大亮,兩人冒著黃沙,向前疾馳而去。
忽然,一陣濃郁的血腥味從十數里處傳來,歐陽明臉色微冷,速度一下爆發到了極致,向著前方追了過去。
何劍也不說話,眼中陰沉如水,心中隱隱有種猜測。
過了盞茶功夫,一座殘缺的神像出現在兩人眼前,這神像沾滿鮮血,還有一個詭異的符號印在上面,從中斷開。而在神像之后,是一座荒涼的村落,寒風嗚咽,村落被血霧縈繞,濃郁的血腥味傳了出來,一股死寂之感回蕩而開。
“快進去看看!”何劍的聲音無比急切。
“嗯!”歐陽明重重點頭,心中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鮮血,遍地的鮮血。
幾乎快把村落淹沒,土壤都被染成深紅色。
到處都是殘肢斷臂,頭顱上的面容都極度扭曲起來,瞳孔下陷,就像在死前見到了最恐怖的畫面一樣。
白骨、五臟、六腑…隨處可見,甚至連三歲小的孩童都被掛在桅桿之上,睫毛上還沾著一滴淚珠,一臉驚恐。
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升騰而起,歐陽明的雙拳緊緊握緊。雖然他并不認識這兒死去的眾人,但任何人看到這悲慘一幕,都不會無動于衷。
天鳳之火熊熊燃燒,以他為核心周圍十丈之內的空氣瞬間扭曲起來,一道白色火焰沖天而起。
何劍瞳孔猛地收縮,心中驚駭萬分,心中暗道,這到底是怎樣一股力量,似能毀滅萬物,太狂暴了。
歐陽明聲音冰如同地獄中傳來的一樣,冰冷無比:“做此事兒之人,該死!”
何劍掃視了四周一圈,重重吸了口氣,聲音低沉,道:“做這事兒的不是人。”
“不是人?”
“是的,不是人,是異族。吸收了龍鳳血脈的異族,以人族為口糧,只要神像碎裂,他們就會趁虛而入,將人族丹田吞噬,錘煉自身靈氣,這種事兒,在大墟,每日都有發生。”何劍的聲音之中也帶著磅礴的殺意,就連胡須都翹了起來。
歐陽明沉默了半晌,嘶啞道:“血債血償,這些人不該死。”
他眼睛都紅了,一百多戶人家,得有多少人?就連孩童都掛在桅桿上,簡直不可饒恕。
何劍沉吟了片刻,低沉道:“瑜兄弟,你有劍嗎?”
“有!”歐陽明沒有猶豫,手腕一翻,取出一柄法器長劍,劍長三尺,寬三尺,雕刻著一朵精致雕花,散著陣陣寒意,雙手遞了過去。
何劍接過長劍,也不嫌臟,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彎曲輕輕彈劍在尖之上,一陣悠揚清脆的劍鳴徹響而開。
“好劍!”他眼睛一亮,取出一壺濁酒,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
留了一口在嘴里,“噗”地一下噴在劍刃之上,低聲道:“劍是好劍,可也需要開刃,更需要染血,這樣才有靈韻。今日,我就帶你殺敵,讓你染血!”一股鋒銳的劍意沖天而起,刺入云霄。
“老夫習劍數十載,以木雕琢劍,笑傲當代。呵呵,以靈者巔峰之境,在尊者手中走三招而不敗,從容脫身。”他的眼眸之中,光彩奪目:“老夫封劍多年,本以為可以避世不出,但沒想到,這劍…卻還有開封之日。”
這一刻,他不再是木雕老人,他是一代劍神。
這一刻,劍神提劍,又將掀起怎樣的波瀾?
何劍的劍,是不平則鳴,是蕩盡世間不屈。
每一劍都中正磅礴,讓人避無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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