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我們需要好好聊一聊
沉重的眼皮將雙眼覆蓋，朦朧的意識依然在掙扎，然而努力想要睜開雙眼卻沒有得到一絲回應，仿佛身體已經不屬于自己，沒有光芒的黑暗逐漸吞噬著最后的意識。
但依然還能夠感知到的來自世界的溫度，便是活著最好的證明。
呵，活著。
還活著。
理所當然地，少年還活著。
意識到自己還活著，倒也沒有劫后余生的慶幸，因為少年本就不相信自己會這般死去，他早已為自己的死亡設定了結局——當死亡來臨的那一刻，他將坐在冰封的王座上笑著迎接永恒的長眠。
但依然活著，并不代表滅亡的樂章已經停止，因為決斗似乎還沒結束，他拼盡全力的誓約勝利之劍應該完美擋住了少女的劍魂之劍，他仍舊活著便是最好的證明，但疲累得連眼皮都睜不開的他無法判斷這一劍到底有沒有取得了他想要的勝利，抑或者連那少女的一根發絲都沒有撩斷。
這場用生死來判斷勝負的決斗直到某一方死亡或者棄戰而逃才會結束，作為對手的那個少女有一顆堅硬冰冷的心臟，憐憫和仁慈與她絕緣，若是她還有足夠的力氣，定然不會手下留情，哪怕對手已經意識昏迷徹底失去了戰斗力，成為了待宰的羔羊，她依然會斬下屠戮的劍鋒，那雙讓他有些在意的冰藍色眼眸訴說了這樣的事實。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必須睜開眼睛，重新站起來，再次舉起手中的長劍！
然而為了戰勝而不僅僅是抵擋住少女的那一劍，少年的誓約之道壓榨他體內所有的力量，此時此刻，他體內的力量已經徹底枯竭了，連一絲殘留都沒有，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擠不出來。
試圖用聲音來判斷此刻的處境，卻駭然發現，身處的黑暗并非只是丟失了光明，聲音似乎也都消失了，三萬觀眾嘈雜的聲音，伙伴們交談的聲音，那少女毫無情緒的聲音，拂過天地的風的聲音，全都消失了，無聲的死寂，仿佛身處于空曠無垠的宇宙。
若非裸露的肌膚依稀能夠感知到世界的溫度，若非模糊的意識如風中殘燭的火光依然，他甚至以為自己已經身處于死后的世界。
逐漸地，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隨風而起，緩慢地飄向蔚藍的天空，慢慢地，意識的指尖觸碰到了柔軟的白云，被陽光浸染的云靄將靈魂包裹，溫暖的觸覺仿佛全身沐浴在溫泉之中，安逸舒適的感覺像一首輕緩悅耳的安眠曲。
少年仍在掙扎，仍在反抗著“昏迷”，但不聽使喚的身體和無法反抗的疲累正慢慢地將僅剩的意識抽離。
強撐著的意識讓靈魂感到了深深的疲憊。
如果就這樣昏睡過去，似乎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一瞬間的念頭將最后的骨牌推倒，僅剩的意識終于全部倒塌。
少年即將陷入沉睡。
“小心！”
一道疾呼聲突然響起，刺進了被封鎖的耳扉，寂靜的世界如同玻璃的囚牢，被砸得支離破碎。
這是誰的聲音？
疑問從腦海里冒出的剎那，在“昏迷”的深海里窒息的意識忽然得到了一絲的口氣，差點沉睡的少年猛然驚醒。
與此同時，一股極度強烈的危險預感浮上心頭，心臟如同被長針扎了一下。
他預感到了死亡。
會死！
如果再不做點什么，這一次他將死去！
少年并不畏懼死亡。
但卻不愿就此離去。
因為，屬于他的故事，明明才剛剛開始。
“本王，怎么能夠死在這里！？”
疲憊得近乎麻痹的靈魂，忽然發出了嘶吼般的咆哮。
石小白猛然睜開了眼睛！
睜開眼睛的瞬間，來不及適應突如其來的光明，朦朧的視野里便看見了一道如同長劍般的黑色光束朝著自己的右眼疾射而來！
黑光的尖端鋒利如刀劍，閃爍著森冷的光澤，宛如眼鏡蛇的獠牙，帶著致命的氣息。
縱使石小白的硬度遠超常人，但眼睛依然是堪稱致命弱點的脆弱之處，若是被這道黑光徑直射中眼睛，后果不堪設想。
必須躲開這道不知從何處射來的黑光，但貫徹了所有信念的誓約勝利之劍，切實地讓他付出了與那不可思議的足以抵擋住劍魂之力的力量相匹配的代價，沒有直接昏迷已是萬幸，力量徹徹底底地枯竭，連動彈一根手指都不能也是必然的結果。
無法動彈，連稍微扭轉一下脖子的力氣都擠不出來了！
這已經是無能為力，不得不承受的絕對的結局。
“開什么玩笑！？”
從不曾屈服于“絕對”的少年內心咆哮著，不知是從哪里涌出了一絲近乎于零的力量，仿佛已經干枯成沙漠的荒土里突然冒出的一滴水珠。
石小白在最危急的時刻終于憑借著由意志擠壓出來的微不足道的力量，稍稍扭了一下脖子，微微偏過了頭。
“碰！”
黑光從石小白的太陽擦過，割出了一道淺淺的傷口，砸在地面，刺穿了一個深不可見的坑洞。
差一點差一點點就葬身此地了。
即使是心性堅韌的石小白，也難免生出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
“本王怎么可以死在這里？”
沒有被劍魂之劍斬死，反而因為力量枯竭而被一道平時可以隨意防御或閃避的黑光殺死，對于驕傲的少年來說是太過憋屈的死法，大概也是因為如此，所以他的求生意志異常地強烈。
然而，突如其來的危機根本沒有給予他任何的時間，危險感知再次敲響警鐘，石小白瞥過視線看去，只見四道黑光從天而降，這一次，分別刺向了他的眼睛，脖子，左胸，以及兩腿之間的關鍵部位。
見識了黑光洞穿地面的力量，石小白毫不懷疑自己的眼睛會被刺穿，或許脖子和胸口的肌肉硬度可以稍微阻擋一下，但疲軟狀態下的某個部位大概會慘不忍睹。
然而，此時此刻他已經連稍微扭一下脖子的力氣都沒有了，更別說移動身體去躲避這四道黑光。
縱使意志再強烈的掙扎也無法挽救此刻的局面，因為他的力氣確確實實徹底地用盡了，況且這四道黑光顯然并不是這場危機的終點。
這一次，是真正的絕境。
忽然，少年的嘴角緩緩咧起一道微小的弧度，如此輕微地變動臉部的肌肉顯得極為艱難，所以這個笑容倍顯僵硬。
但他確實笑了，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瞬間，沒有因掙扎而猙獰，而是釋懷一笑，輕蔑一笑。
微笑面對絕望，這是石小白在經歷過那場名為“拯救小胖子”的絕望之后得到的領悟。
他甚至沒有閉上眼睛，認真仔細地注視著從天而降的四道黑色光束，包括那道朝著眼珠直刺而來的黑光。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變得緩慢許多，他能夠看清黑色光束降落的每一幀，清晰地捕捉到黑色光束每一個剎那的變化，這并非錯覺，而似乎是在最危急的時刻覺醒的某種不可思議的動態視覺能力。
只不過這個能力的突然啟動顯然也是無濟于事的，即使徹底看清了黑色光束的軌跡，但沒有力氣閃躲，又有什么作用？
就在此時，忽然一陣狂風將少年單薄的衣衫掀了起來。
石小白驀然瞪大了眼睛，在那緩慢播放的世界，竟有一道身影突然沖到了他的身旁，速度之快連處于這種狀態下的他都無法看清大概。
“碰！碰！碰！碰！”
只見一道璀璨的金光從視野中劃過，碰撞聲便剎那間響起，那四道黑色光束在半空中炸碎成了漫天齏粉。
四濺的風沙吹進了眼睛，但石小白沒有閉上雙眼，因為此刻映入他眼簾的是一道纖細的身影，寬松的白色長袍遮掩住了她的身姿，璀璨的金色頭發比陽光還要耀眼。
李晨曦！
那雙澄澈如洗，卻毫無情緒的冰藍色眼眸的主人！
從一開始便聲明要斬殺三王并付出了相應行動的面無表情的英雄王！
正與他進行生死之戰的不死不休的敵人！
這個擁有美麗名字的少女竟是此刻出現在他眼前，斬碎黑光拯救他的救命者？
她，不正是最想殺他的人嗎？
石小白驚疑之余，立刻又有數道黑色光束朝他飛刺而來，這一次不光是從天而降，竟由四面八方襲擊而至，而且這數道黑光似乎比之前還要粗壯一些。
但黑光襲來的瞬間，身前的少女立刻便揮動了手中晨耀之星，劍氣掃出，劍風卷起，黑色光束瞬間就被斬得支離破碎。
她不僅救了他一命，似乎還準備繼續保護他，再仔細回想一下，那聲讓他驚醒的“小心”，似乎便是她的聲音。
這是怎么回事？
石小白微微有些懵了，不僅因為這個本該毫不留情殺了他的少女突然反其道而行，更因為他終于發現此時此刻所處的世界似乎并不是超凡之塔的第七層世界，因為明媚的天空中，居然有兩顆炙熱的太陽！
這里是哪里？
誓約勝利之劍和劍魂之劍碰撞之后，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她為什么要保護他？
疑惑浮上心頭，石小白微微顫抖著嘴唇，靠著這短暫的時間里恢復的一絲力氣吐出了微弱的聲音。
“什...什么情況？”
簡單的四個字卻其實蘊含了大量的疑惑。
站在石小白前方的少女微微顫動了一下耳朵，顯然捕捉到了這微弱的聲音，她再次一劍掃過，斬碎又一次襲來的黑色光束。
“情況很復雜。”
少女轉過身來，微微俯下身子，低頭與石小白的目光對視，輕聲道：“情況相當復雜，一兩句話說不清楚，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聊一聊。”
石小白愕然，萬萬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似乎看見少女在說出這句話時，嘴角起了一絲若有若無，只維持了剎那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