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奕上嘴唇碰下嘴唇,一個字——打,下邊的人卻要撓頭了。
楊文廣被唐奕又是“殺人一還十命”,又是“屠一城滅十城”吵的熱血沸騰,外加被什么黎人、宋人繞的稀里糊涂,就答應了用兵。
可是,一出營帳,楊文廣就后悔了,心累不已的揉著太陽穴。
先不說私自發兵這個事兒能鬧多大,京里面會是如何反映在楊文廣看來,那是賈子明的問題,不是他一個武人需要考慮的。
可是,楊將軍有一個問題忘問了:
“怎么打?”
交趾從唐末脫離漢人統治已經一百多年了,且這期間,不論五代亂世,還是大宋新立之期,都曾經想征服這些百越人的后裔。
這百年間,對交趾用兵也非沒有先例。事實上,先例還不少。
可正是這些先例讓楊文廣一點信心都沒有,無它,就沒贏過!
交趾獨特的地理環境,使得“征服”一詞對這片土地來說,并不是那么容易實現。
其與大宋接壤的一大片區域全都是煙瘴老林、崎嶇山地,別說打了,不適應嶺南毒瘴的宋軍連穿越這片山地都是問題。
涯州軍雖都是黎、儂士卒,善于山地戰,又不懼瘴氣。
可是,只要拿出地圖就不難看出,即使這些阻礙都不成問題,單單是那條漫長的補給線,就足以讓任何一個為將者頭疼不已了。
唐奕說的輕巧,可怎么打?楊文廣心中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此時見賈相爺滿面愁云的出得營帳,楊文廣又急急折了回去。
“大郎,怎么打?此事當從長計議!”
“什么怎么打?”唐奕一時沒反應過來。“海上殺過便是,還議什么議?”
“海上!?”
楊文廣瞪著眼珠子,“你說的輕巧!”
從海上打過去,在楊文廣這里根本連考慮都沒考慮。
一來,登陸作戰在這個時代歷來不是兵家上選。既要應付海上之敵,又要陸上作戰,在沒有遠程火力掩護的情況下,絕對不是好辦法。
再者說,交趾人也不是吃素的。
想想儂智高,就是被交趾人逼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又是納貢,又是稱臣,縱有的狼兵在手,還是被打的滿地找牙,無奈之下才反的大宋。
還有,現在的交趾可不是后世的越南,三大港口任你登陸,沿著海岸線一溜都是城市,任你燒殺報復。
現在的交趾,就是個鳥不拉屎的野人聚居地。
海邊兒根本就沒有城市,除了一個王城升龍(河內),還有靠近大宋的宋平兩地,算得上是個“城”,別的地方連打劫的價值都沒有。
海上打過去,既不保險,也沒什么可打,在楊文廣看來,唐奕這就是個外行。
“對啊!”對此唐奕回答的依舊是那么想當然。“就是直取升龍城。不然為劫兩個乞丐窩,我折騰什么勁兒?”
“”楊文廣無語。
“你要孤軍深入直取升龍?”
這就不是外行了,這是找死!
升龍是什么地方?那是交趾的王城。
先不說城堅壘厚,有歷經數代人堆砌起來的堅固城防。單是所處之地,就不是說打就打的。
其所在,地處紅河與蘇瀝江的交匯地,水系發達。涯州軍必須要在紅河河口孤軍深入內陸,這才有可能把艦隊開到升龍城下。而這條慢長內陸河道的任何一處,都有可能成為交趾人阻擊大宋的戰場。
哪怕涯州軍順利抵達了升龍城下,但升龍的城防不可能瞬間被擊潰,交趾人完全可以借助紅河與蘇瀝江上游的河運向升龍增兵,亦可在下游攔截宋軍的補給船隊。
這樣一來,別說屠城報復,楊文廣都不敢想,一但陷入持久戰,或者來路被阻,涯州軍能不能回來都是個問題。
“呵呵。”對此,唐奕只是賊賊的一聲奸笑。
“楊伯父見過奕配制火藥,可還沒見過大炮吧?”
大炮一響,什么特么城墻不都是紙糊的!
“大炮?”
“對!”唐奕笑的更是猥瑣。
“大炮!”
“曹老二!!”扯著嗓子叫曹覺。
“去野豬島抬一門小鋼炮兒來,給楊伯父見識見識。”
這邊,楊文廣在糾結怎么打;另一邊,賈昌朝也沒好到哪兒去,則在糾結打完了怎么收拾。
這是個問題,而且是個大問題。
坐船從涯州回開封這一路,賈相爺愁的頭發差點沒掉光了,可還是沒想明白,他到底要怎么幫那個瘋子把這事兒擺平。
這可是逾越皇權,直接用兵啊!
思來想去,賈相爺一琢磨,這差事難辦,我還是走慢點吧,回去早了 好吧,賈相爺看清了一個事兒:他這哪里是回去給唐子浩擦屁股的,他特么是替他回去遭罪的!
不管是官家,還是朝臣,那點火氣肯定會一點不漏的都撒在他身上。
所以賈相爺覺得,還是慢點兒吧,等唐奕那邊打起來了,或者是打出個結果了,他也能少受幾天的罪。
不但走慢點兒,賈昌朝又琢磨著,是不是應該找幾個墊背的?
于是乎,本來就一個半月的船程,賈相爺足足磨嘰了三個多月。
開封城里的桃花兒都快開敗了,賈子明才不情不愿地進了京。
而且進京之后,老賈第一站不是去見趙禎,而是在回山下了船到了觀瀾里,拉上范仲淹和王德用就走。
“走,陪老夫去見官家。”
范老爺有點懵,這老賈怎么回來了?
可惜賈昌朝早就打定了主意,就沒打算告訴范仲淹和王德用他回來是干嘛的。拉上人就走,毫無道理可言。
三個老頭兒走到山門前,正遇上曹國舅。
“正好!”老賈登時就樂了。“你也一起吧!”
曹佾看看范老爺,又看看王老爺子,一頭霧水,張嘴還問呢:
“賈相爺怎么回來了?涯州出事兒了?”
他年前剛從涯洲回來,一切如常啊!
“沒事兒。”賈子明撒起謊來老臉都不帶紅的。“都挺好!”
三人面面相覷,都挺好?那你還回來干嘛?還急匆匆的拉著三人去面圣?
范老爺心說,估計沒什么好事兒,這老貨肯定是憋著什么壞。
可是沒辦法,已經和老賈走到這兒了,不去這老貨也不會干,硬著頭皮跟著老賈進城。
那邊兒,曹佾一看范公和王公都跟著走了,那他就沒理由不去了。
抱著跟去看看的心態,也跟著走。
此時,趙禎正在福寧殿小憩。
近來,這位大宋官家的精神頭兒越來越不好,經常夜不能寐,白天反倒瞌睡連連。
內侍來報:“范仲淹、王德用、曹佾,還有賈昌朝求見”
“讓幾位卿家進來吧!”趙禎無精打彩的擺了擺手,依然閉目養神。
過了半天才猛的一瞪眼,“誰求見??”
邊兒上的李孝光急忘應聲兒:“是范公、王公,曹國舅,還有賈相公。”
“賈子明?”趙禎一下就精神了。
他不是被那小瘋子弄到涯州去了嗎?怎么回來了?
“速速通傳。”
且不說趙禎了,三個老頭兒加一個國舅爺進得福寧殿。
曹佾、范仲淹、王德用齊齊向官家見禮,而老賈不但不拜,反而直接奔著大殿上的梁柱就過去了。
“眾位卿家,此來”
趙禎嘴里問著話,眼睛卻盯著老賈,心說,這老貨要干嘛?
“此來何意?”
范仲淹三人當然答不出來,他們也不知道“此來何意”。
齊齊看著老賈,意思是,陛下還是問他吧!
只見賈相爺來到朱漆梁柱之前,伸手撫摸,那叫一個深情。
“陛下信得過臣嗎?”
趙禎有點沒反應過來,不是應該朕問他嗎?怎么成了他問朕了?
再說,什么就信得過,信不過?
“愛卿這是”
老賈依然盯著柱子,也不作答,好像高位上坐著的空氣一般。
良久,終于戀戀不舍的放開那柱子。
退后數步,老腰一彎,前腿弓、后腿繃,腦門瞄著梁柱 “陛下信得過臣嗎?”語氣之中盡是絕然。
趙禎嚇了一個激靈,他要干嘛?撞死在殿上?驚的從龍椅上騰的躥起來。
“愛卿甚行!!何故如此?”
老賈沒動,還瞄著柱子,又問了一句:
“陛下信得過臣嗎?”大有你再不回答,我就一頭撞死的氣勢。
趙禎敗下陣來,心說,這都跟誰學的?
去了一趟涯州,怎么好的沒學來,耍無賴跟那小混蛋倒是挺像?
無奈道:“愛卿有話好說,朕自是信任愛卿的!”
說完,偏頭看向范仲淹和王德用,眼神之中盡是埋怨。
這鬧的是哪一出?
范仲淹、王德用,包括曹國舅,也是懵的。
哀嚎一聲,看我們也沒用啊,我們也不知道賈昌朝是什么套路,哪里想到這貨玩的這么“高級”?
而且,場面越是詭異,三人心中越是隱感不妙。
看來,這老貨憋的不是一般的壞,肯定是個大雷。
現在是腸子都悔青了,就不應該跟著他來!
果然。
趙禎那邊兒一說信任,老賈立馬一直腰兒,好像剛剛那場無賴戲碼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一樣。
“陛下果然是圣君明主,知臣之忠啊!”
得,這高帽子扣的,和著受你這無賴威脅才是不世明君?
趙禎徹底無語了,坐回龍座,哭笑不得道:“愛卿還是直說吧,若有逾越,朕不追究便是。”
等的就是這句話!
老賈立馬拱手,大禮及地。
“既然陛下信任老臣,那老臣的話陛下也自然是信的吧?”
“信!你說。”
趙禎真怕他這一說不信,老賈又要撞柱子。
“楊文廣是忠的”
實在沒那個耐心和他繞來繞去了,趙禎當然知道楊文廣是忠的,不然也不會派他去涯州。
“真接說正事!”
呼.....
福寧殿上八只眼睛眼巴巴的盯著老賈,只見他深吸一口氣:
“大年初一,交趾夷兵進犯昌化軍路,屠城劫掠,亡宋民無數。楊文廣領海南軍務,自不能縱之,兵發升龍,以振國威!”
我噗!!!
趙禎直接就噴了,騰的又躥起來,指著老賈的鼻子:
“你!你!再說一遍?”
“楊文廣兵發升龍,以振國威!”
好吧,楊文廣要是在殿上能吐血三升,特么跟我有關系嗎?
另一邊兒。
范仲淹聽罷,一翻白眼,差點沒暈過去。就說這老貨沒憋什么好事兒,當真是個大大的神雷。
曹國舅則是恨不得調頭就跑,就不應該來。
而王德用那個火暴脾氣直接沒忍住,爆吼一聲:
“小兔崽子,他大膽!!”
隨后,殿上就是一片死一樣的沉默。
老賈張嘴把鍋甩給了楊文廣,可是傻子都知道,楊文廣剛去幾天?楊文廣能有那么大面子把賈昌朝支使回京擦屁股?楊文廣有那么大的膽子兵發交趾?
這里面一句也沒提唐奕,可是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那瘋子做下的好事!
趙禎經過初時的震驚,慢慢冷靜下來,看了看范仲淹等人,又看了看賈昌朝。
不得不說,這就是賈昌朝高明之處。看似胡鬧的一出撞柱子,卻是先給趙禎墊了個底。
再者,把鍋甩給楊文廣而不提唐奕,雖然有點假,但是又起到了一層緩沖,趙禎此時還真不是那么太接受不了。
再再者,賈昌朝最聰明的一點,就是把范仲淹和王德用叫了過來,而且還沒告訴他們怎么回事兒。
他們在殿上的反應,是最最真實的反應,這又讓趙禎心下稍安。
原因很簡單,趙禎不放心唐奕的,不是他的瘋,而是他尾大不掉的根基。
而從范仲淹、王德用等人的反應來看,顯然他們并非早有準備。
一旦皇帝的主意力從“不放心”轉移到唐奕的“瘋”上面,那這個事兒起碼要好辦三成。
趙禎眼神微瞇,最后把目光落在范仲淹身上。
“范卿....你怎么看?”
他在給范仲淹出難題,或者說,把心里“不放心”還是“瘋”的最后一點搖擺甩給了范仲淹!
“唉!!”
范仲淹長嘆一聲,個中苦楚實難言表。
怎么攤上這么個不省心的東西!
抬眼見官家正玩味的看著自己,范老爺一咬牙,瞅了瞅剛剛賈相爺瞄著的那個柱子....
老腰一彎,腦門兒朝前 “陛下信得過老臣嗎?”
答應了別人的章推,寧可更新也是要還的....《逆行我的1997》都市文,今天上架。
作者很靦腆,不好意思跟蒼山張嘴,還是委托的別人。
大伙支持一下。
另外,催更的,我對不起你們,好嗎?
我的腰啊,真的挺不住。
蒼山還沒生娃,給兄弟留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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