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一貓腰,“陛下信任老臣嗎?”
趙禎恨不得把這幾個老貨都踹出去,夠了啊,還來!?
可是,明知道是個坑,趙禎也得往里跳,沒辦法,有賈昌朝在前面比著。
他要是敢說“不信”,那要失臣的,區別對待這就是不公。
把頭偏向別處,昧著良心答道:“信....”
“信?”
范老爺的套路和老賈還是不一樣,直起腰桿,疑然出聲。
“老臣怎么覺得,陛下并不信任老臣。”
趙禎氣的一翻白眼,恨不得唐宗漢武一起附體,發個狠把這幫欺負人的老家伙都咔嚓了。
可惜沒辦法,當了一輩子受氣包,一朝雄起好像也不現實。
歪在龍椅上,疲憊的揪著眉心,“朕自然是信得過范卿的。”
范仲淹緩緩搖頭,表情凝重至極。
“陛下要是信得過老臣,就不會問老臣以為如何。”
“涯州用兵,是揚威蠻夷,還是逆上越權,自有朝廷法度衡量。是對是錯,亦當由陛下圣心獨斷!”
“老臣以為如何?是何道理?此為誅心之問啊!”
趙禎屁都崩不出來一個,臉憋的通紅,還成他的毛病了。
那邊賈昌朝也是暗比大拇指,范老爺離朝十多年,當真是寶刀未老啊,臨時加戲都能有這水平。看來,叫他來真是叫對了。
如今他和范仲淹一削一打,配合的那叫一個舒服。以前為了汝南王家里的幾個飯桶,老賈哪有這樣的待遇?
上前一步,拱手而禮,“陛下!范公是中正之人,這么問,卻有欠妥。”
趙禎哭笑不得,“朕不是那個意思,朕只是想聽聽范卿的意見。”
范仲淹當然知道趙禎不是那個意思,可是,事到如今,為了那個不省心的小瘋子,也只得當一回小人了。
“陛下這是在逼臣”
那邊,老賈立馬變成了個捧臭腳的,“此話一出,讓范公如何自處?”
“朕沒”
“臣三十六歲入朝,在陛下身邊三十余載,難道還換不來陛下的真心信任嗎?”這是范老爺的。
賈相爺一歪腦袋,“范公這么說,就有些失了公允了,陛下只是一時語失。”
范老爺則回,“可君之輕戲,臣不可不重。”
賈相爺則道,“這殿上又沒有外人,陛下又已言明非是那般意思。依老夫看來,范公還是莫要上心了。”
說完,看向趙禎。
趙禎得了臺階,立馬附和:“對對!這殿上沒有外人都是自己人,朕才全無顧忌,如此發問的嘛。”
“范卿....”
說到一半兒,趙禎頓住了,一下反應過來。猛一拍大腿,鼻子都氣歪了,指著老賈和范仲淹就罵開了。
“你們兩個老家伙,怎么越扯越遠了?”
不是在說那個小瘋子發兵交趾的事兒嗎?怎么說著說著就跑偏了?
“沒什么可說的!”
范仲淹面色凝重,有了之前的緩沖,有些話現在也可以明說了。
“老臣還是那句話,唐子浩是對是錯自有陛下圣心獨斷,老臣聽陛下的!”
“不過....”
重點在這個不過。
“不過,老臣同樣也相信自己的弟子。”
“他是忠的!”
趙禎心里也是日了狗了,你說我吃飽撐的,問你干嘛?繞了半天,沒一句有用的。
習慣性的看向第三人——王德用。
只瞅了一眼,趙禎就心虛的收回了目光。
還是別問了,這尊老神要是再瞄一次柱子,那可就熱鬧了。
那邊王德用一直沒出聲兒,就等著趙禎問呢。
現在你不問了,那王爺爺自己也得說啊。不過還好,王德用可沒瞄柱子的打算。
“陛下”
現在追究唐瘋子是忠的還是瘋的,已經沒有意義了。
“別忘了,交趾的賀歲使節現在還在京中沒走呢。”
趙禎一愣,對啊,怎么把這個茬給忘了?
使臣還在開封,涯洲那邊兒就已經打過去了。這事要是傳開了,不光是交趾的問題,周邊各邦兔死狐悲,一起鬧將起來,可是不妙。
要知道,不光是交趾來使,交趾以南的占婆國(占城)、西面的大理國,再往北一點的吐蕃,這幾個小國的使臣也都在開封。
大宋近幾年日漸強盛,周邊諸國感覺壓力日盛,隱有聯合之意。此事若是一個處理不好,大宋西南可能就沒那么太平了。
讓王德用這么一說,趙禎汗都下來了,哪還有心思管唐奕,急急吩咐李孝光,速傳文彥博覲見。
“陛下!”范仲淹一拱手。“咱們還是來說一說,唐子浩越權用兵的事情吧!”
“該罰,還是要罰的。”
趙禎這個膩歪喲,惡狠狠的剜了范仲淹一眼。
“范卿啊,朕剛剛確實是無心之舉,愛卿就讓朕清凈清凈,可好?”
范仲淹還想再說,“可是”
“沒什么可是!”趙禎煩躁的一甩手。“眾位愛卿,且退下吧。”
本來還想讓這幾個老家伙幫著出出主意,可現在卻是一點心情都沒有了,直接下了逐客令。
至于唐奕用兵這個事兒,讓這三個老頭兒一鬧,雖然趙禎心情很是不爽,但也想明白一個道理——
那就是,楊文廣!
只要楊文廣還在涯洲,就出不了什么亂子。
況且,對唐奕,趙禎現在自己也分不清是怎么個心情。
與其說是猜忌,倒不如說是晚輩不聽話,挫動了皇帝心里的無名之火。
殿外。
待殿門一關,賈昌朝心虛地回頭看了一眼,抬手就在腦門兒上抹了一把,好險啊!
幸虧范仲淹和王德用都不是俗人,不然,那就不是擦屁股,是打屁股了 轉頭拱手,正要與范仲淹和王德用恭維幾句,卻是一下子愣住了。
好吧,兩個老人家一人拽著曹國舅的一條胳膊,也在那兒擦汗呢。
至于曹國舅,兩只胳膊被人拽著倒不出手來,只能任由冷汗成溜的順著額頭往下淌。
雖然是一句話都沒說,可是曹佾也嚇的夠嗆。
特么越權用兵,這是多大的事兒?
偏偏自己稀里糊涂就被賈子明擺了一道,跑來給唐奕“站臺”,這特么日后怎么跟姐夫解釋?
苦聲看著老賈,“賈相爺,下次可別這么玩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卻是提醒了范仲淹和王德用。
兩個老頭兒立馬眼睛一立,瞪著老賈。
“賈子明,事先倒是通個氣啊!”
老賈苦笑,“事先說了,那就是另一番局面了。”
“哼!!”范仲淹直起身子。“若非王公最后把注意轉到交趾使臣身上,看你今日如何收場!”
嘿!!
老賈來了脾氣,“怪老夫嗎?要怪也怪你教出那好弟子,坑人害己!”
“我”
“行啦。”王德用好言相勸。“你們兩個都吵幾十年了,不累嗎?”
這兩個就是天生的宿敵,對著干的時候吵,現在混到一個坑里了,還是吵。
“當務之急,是想想怎么解決交趾那邊的壓力。”
“若是處理得當,那小瘋子還好過些;若是處理不好,陛下終還是會怪罪下去。那今天這場可就是徒勞了。”
范仲淹眼睛一立,“正好,就該讓他吃些苦頭,省得越來越不像話!”
老賈聞言,送了范老爺一個大大的白眼珠兒。
馬后炮!剛才怎么不說呢?護犢子還非要裝的大義凜然,賈相爺就見不得這份“虛偽”。
不接范仲淹的話頭兒,倒是與王德用說話頗為恭敬。
“王公放心,交趾那邊,不是什么問題。”
“哦?”王德用疑聲。“何以見得?”
賈昌朝道:“子浩進攻交趾,也不是為什么攻城掠地,意在團結黎、儂兩族,多半就是做做樣子。”
“且交趾除了王都升龍,皆是荒蠻之地。交趾王的掌控力本就不足,就算子浩在交趾沿岸大肆攻伐,也不過就是殺幾個海盜蠻民,無甚大事!”
這件事的關鍵在于官家,只要官家不怪罪越權用兵的事兒,別的都不是問題。
“再說了”
說到這里,賈相爺面露超然之色,“打發幾個番邦使節這等小事,文寬夫要是還做不來,那就不配做這個宰相了!”
這話說的,好像在他賈相爺眼里,文扒皮水平差遠了。
沒想到,那邊范老爺一背手,也來勁了。
“老夫相信,寬夫這點能力還是有的。”
曹國舅在邊兒上聽著,心里不由生出一個怪異的想法:
得虧了這兩個老頭兒,一個在涯州,一個在京城,要是天天聚在一塊,估計唐奕就不是假瘋,而是真瘋了。
有一點賈相爺和范老爺說的沒錯,對付幾個番邦使節,文扒皮還是不成問題的,根本不用別人操心。
趙禎憂心忡忡的把文扒皮叫過來,把這事兒一說,文彥博樂了。
“陛下安心,不算事兒!”
出了福寧殿,文扒皮直接帶上一營御前侍衛直奔諸國使臣進駐的館驛。
到了地方,二話不說,直接就給圍了。
這可把各國使臣嚇了一跳,怎地?賴著不走,大宋怒了?
這可是慣例啊,吃大戶嘛,賀歲使住個半年,正好和賀壽使交班兒。
驚慌之下,一問才知道,原來是來捉拿交趾使臣的。
交趾來使也是冤啊,一沒偷,二沒搶,三沒耍橫,老老實實稱臣,怎么還弄出這么大陣仗?
果然,館驛之外,大宋宰相文彥博義正言辭,高聲宣旨:
“天家圣諭!”
“交趾王背信棄義,不顧善交,進犯我昌化軍路,屠城劫掠,其行難恕!”
后邊說的什么,交趾使節一概沒聽進去 好大一頂帽子,壓死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