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盛夏無所不熱。
凌晨,天剛麻麻亮,方醒就被熱醒了。
他滿頭大汗去外面弄了井水洗澡,然后打個噴嚏,趕緊叫人弄了一大碗面條。
大清早,大熱天吃湯面,吃完自然是一身汗。
“老爺,陽武侯來了。”
一見面,薛祿就抽動著鼻子問道:“什么味?”
方醒打個嗝說道:“面條。”
“來一碗。”
薛祿也不見外,兩人隨后坐下,方醒見他頭發斑白,就勸道:“那些事情可以交給西寧侯去做,您何苦自己去奔波呢!”
“南邊的情況復雜,本候也得到下面去親自看看,不然心中沒底,到時候誤了大事,那真是臨死前給自己找麻煩!”
薛祿極為豁達,方醒自然不能潑冷水。
兩人商議了一陣,等面條來后,方醒去了門外,因為劉觀也來了。
三人隨即就開始商議事情,隨后兩人一起離開。
方醒送到了門口,看著他們離去,回身吩咐道:“讓陳默來,柳溥…也來吧。”
那兩人也住在這個大宅院里,很快就趕來了。
方醒看著很輕松,于是兩人也跟著輕松了下來。
坐下后,方醒拎著把蒲扇在扇著,緩緩的道:“北邊已經清理干凈了。”
“是啊!”
陳默不知道方醒說的是什么意思,下意識的就回應了一下。
方醒繼續說道:“北方清理好了,南方在觀望,可不能讓他們觀望太久,否則北方那些士紳就會鬧騰起來…”
什么?
陳默和柳溥一起驚呼了一聲,兩人相對一視,柳溥說道:“德華兄,此事…是朝中的意思?”
方醒微微搖頭,柳溥倒吸一口涼氣,他再大大咧咧,可也知道這種突然襲擊代表著什么。
而陳默卻是喜氣洋洋的,他覺得自己能參與其中,那就是皇帝的心腹待遇,以后前途無量啊!
現在是早上,可溫度已經高到讓人坐著就流汗的程度。
方醒扇了幾下蒲扇,說道:“消息絕密,陛下甚至都把咱們給計算了進去,你們說說,此事下了多大的決心?”
柳溥的第一反應讓方醒有些失望,他遲疑道:“朝中那些重臣應當不會泄密吧?”
方醒淡淡的道:“泄不泄密在其次,可誰敢冒險?一旦風聲透露出去,你可知是什么結果嗎?”
柳溥想都不用想,說道:“南方大亂。”
方醒交代了背景,就吩咐道:“柳溥你要多跑跑,去陽武侯那邊多看看。”
柳溥應了,滿面通紅,顯得極為興奮。
方醒看向陳默,說道:“你…”
陳默此刻心中火熱,一種參與到某個神秘大事中的感覺讓他興奮異常,就忍不住說道:“興和伯放心,管他什么士紳官吏,下官保證讓他們服服帖帖的。”
“是啊!你的手段倒是不錯。”
想起陳默的洗澡,方醒不禁笑了笑,說道:“做大事,首要就是消息靈通,而若論消息,錦衣衛和東廠都比不過那些青皮,陳默…你去和那些青皮攀攀交情。”
陳默苦著臉答應了,方醒隨即就召集了軍中大將議事。
李隆是第一個來的,他現在被閑置了,據說沒什么怨言,隔一段時間就寫一份請罪反省的奏章,很是知趣。
第二個來的是宋琥,他本以為李隆被閑置后,自己能乘勢而起。可誰曾想皇帝居然派來了薛祿。
若是旁人宋琥都敢陽奉陰違,經常擠兌一番。
可那是薛祿啊!
薛祿第三個到,一進來那雙老眼就盯住了李隆,沉聲道:“此事重大,事泄的代價可知道嗎?”
李隆還不知道是何事,但方醒既然叫人來召喚自己,那肯定是有戲,所以他正色道:“不管何事,既然隱秘,李某自然會守口如瓶,若是泄密,死無葬身之地。”
薛祿面色稍霽,勛戚的身后就是家族,最舍不得富貴的就是他們。除非是有人能造反成功,否則他們現在不敢背叛,頂多是陽奉陰違罷了。
他的目光轉向了宋琥,眼中的煞氣驟然大盛。
“西寧侯可想首鼠兩端嗎?”
宋琥滑頭,并無自家老子宋晟的本事,襲爵后戰功了了,才被朱棣弄到了金陵來當看門狗。
而薛祿卻是朱棣家祖孫三代都信重的大將,哪怕爵位一樣,可地位卻天差地別。
所以宋琥不敢怠慢,抱拳道:“宋某不敢。”
“諒你也不敢!”
薛祿坐下后,對方醒點點頭,說道:“薛某托大了,興和伯主持吧。”
方醒微微欠身,表示對這位老將的敬意。
他和李隆等人的交往充滿了算計和威脅,而薛祿卻無需這些,只憑著自己多年的威信就能讓他們俯首帖耳。
方醒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一個人,后來那位養寇自重的李成梁,然后就笑了。
這是哪跟哪啊!
他在微笑,很自然的微笑,于是對他抱著警惕的李隆和宋琥也放松了些。
“各地衛所可都通知到了嗎?”
“已經通知到了,同時動手,只是誰監督?”
“錦衣衛和東廠的人。”
“那就好。”
方醒和薛祿的問答讓李隆和宋琥有些發蒙,心中漸漸發寒。
各地衛所…
這是要對哪里動手?
方醒的目光轉動,漸漸變冷。
“陛下旨意!”
三人馬上起來,門外進來了東廠在南方的大頭目李敬。
李敬拿著圣旨,放低了些聲音,“.…...南北一體,北方初安,時機已至…”
“.…..南方田畝多有不法投獻,致生民多艱,朕實痛之…令興和伯方醒…”
“陽武侯薛祿…”
“.…..即刻清理南方田地,還乾坤朗朗…”
旨意念完了,李敬見方醒一直在盯著李隆和宋琥,心中一驚,生怕自己栽在這莫測的局勢中,就笑道:“咱家一直想來恭賀水師大捷,只是事多。能擊敗泰西聯軍,我大明兵鋒所向無敵,區區士紳,不過是頃刻覆滅…”
李隆和宋琥也附和了幾句。
方醒想起這兩人上次的態度,不禁覺得權利誘人,皇權依舊能壓制勛戚。
“士紳中有不少忠君愛國之輩,要把他們區分開,要大力的宣揚他們的高風亮節,要告訴整個南方,那些偷竊國財的士紳只是少數,明白嗎?”
這是要內部分化!
方醒在出發前就和朱瞻基商議了很久,此刻整個大局都在腦海中一一翻動。
“那些士紳把控鄉里,勾結官吏,猶如跗骨之蛆,所以不動手則以,一旦動手,必須要在整個南方同時開始,要用雷霆之勢…”
在座的都是武將武勛,李隆數次參加北征,而宋琥也算是家學淵博,自然都知道殺伐果斷的道理。
方醒的目光幽深,右手并指如刀揮下去,“敢于武力反抗的…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