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和堡在黑夜中看著黑不溜秋的,城頭上點了些火把,一些軍士在來回巡查著,還有固定的人在注意著外面的動靜。
第一晚方醒點了孫煥山的將,把他得意的不行。
早早的吃了晚飯之后,他就帶人上了城頭,然后各處巡查。
夜風凌冽,吹的墻頭上的大旗獵獵作響。
遠方的天際有些詭異的明亮,能看到幾朵白云。
“都打起精神來,被人摸了就能睡一輩子了!”
孫煥山一路吆喝著,看到懶散的就過去踢一腳,罵罵咧咧的。
“再沒精打采的老子把你丟下去!”
軍中就服這一套,你若是文縐縐的去和軍士交流,那些人背后會罵你是傻卵。
“急什么?”
孫煥山聞聲側身,就看到方醒一個人上來了。
“伯爺,大戰在即,您不該一個人在堡內行走啊!”
孫煥山瞅瞅后面,才發現方醒一個家丁都沒帶,不禁就埋怨道。
方醒走到墻邊,雙手撐著城磚,看著遠處的泛白異象,說道:“和此前比起來,明日不算是大戰,都放松些。”
孫煥山摸摸懷里的小酒囊,心虛的道:“伯爺,下官就怕他們夜襲。”
“夜襲是個問題,所以多關注,暗哨明哨一旦更換,如果對方已經靠近興和堡,那必然會發現,所以多叮囑他們。”
孫煥山看看天邊,搖頭晃腦的道:“這天氣一看就不對,晚上估摸著會黑。”
天邊的泛白漸漸被黑夜代替,四野空曠。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方醒看了良久,說道:“我的判斷,明日肯定是決戰,而聯軍并無把握,所以多加小心,發現問題馬上讓人去稟告我。”
孫煥山應了,方醒轉身,看到那些軍士都在看著自己,就微笑道:“明日咱們把那些茍日的打出屎來!”
回到家中,無憂已經睡著了。
小孩兒睡著后臉蛋紅撲撲的,呆萌呆萌的。
方醒伸手摸摸她的小臉蛋,然后連同被子把她抱起來,去了張淑慧那邊。
“夫君…”
張淑慧有些詫異,以前在方家莊時,他們夫妻的那張床夠大,偶爾無憂會偷偷摸摸的先拱進被子里,等被發現時都睡著了,于是三個人一起睡。
方醒小心翼翼的把無憂放在張淑慧的身邊,給她蓋上被子,然后說道:“晚上我睡前面。”
張淑慧知道了方醒的意思,就低聲道:“夫君,若是有事您說一聲,妾身好看著。”
一旦外面交戰,堡內肯定會被驚動,到時候各處忙亂之下,就怕有人想渾水摸魚。
方醒順手也給她把被子蓋好,說道:“這里是塞外,經歷過各種慌亂,他們的經驗足夠豐富,到時候有家丁在,還有鄧嬤嬤,除非是被攻破,否則不會有大問題。”
張淑慧點點頭,低聲道:“夫君小心些。”
“好。”
隨后方醒又去了小白那里,被癡纏了半晌,最后才去到莫愁那里。
“老爺。”
今晚是輪到方醒陪張淑慧,莫愁有些驚訝。
歡歡已經睡著了,就躺在無憂身邊。方醒坐在床邊說道:“讓你跟著受苦了。”
莫愁的經歷若是被記錄下來,估摸著也是個傳奇。
特別是她東奔西走,是這個時代少有的女性。
莫愁輕笑道:“我跟著老爺覺得安心呢!”
“是啊!安心…”
人的心不安定,就會惴惴不安,覺得沒個著落。
方醒輕輕把她攬在懷里,低聲道:“等這邊事了,我們就回京城。”
莫愁突然說道:“老爺,神仙居還沒開呢!等回去妾身就招人,然后和要弟一起盯著他們裝飾,慢慢的就…”
今夜果真如孫煥山所說,子時一過,天色就黯淡下去,連星宿的閃爍都看不到。
仆固和烏恩就在這黯淡的蒼穹下,看著遠處那如怪獸般盤恒在那里的興和堡,烏恩低聲道:“你認為他們可有防備?”
仆固左手控馬,孤零零的右手詭異的垂在身側。他看著遠方的興和堡,沉聲道:“防備肯定是有的,否則魔神早就被擊敗了。不過咱們是有備而來,若是被摸上去,那今夜魔神就成了鬼神。”
烏恩神經質的笑了笑,笑聲在寂靜中顯得有些刺耳。索性這里距離還遠,無虞驚動明軍。
“我的父王當年帶著大軍出征,沿途浩浩蕩蕩,前鋒到了亦力把里,中軍才出發,號稱百萬大軍。”
仆固搖搖頭道:“兵在精銳而不在多。”
“是這樣。”烏恩已經能用平淡的語氣來訴說著哈烈由盛轉衰的經過了:“和明皇的決戰幾番起伏,明皇之隱忍讓人束手無策,他能在前方幾度差點崩潰的情況下依舊冷眼看著,可最后卻能抓住稍縱即逝的時機發動反擊,親自沖陣,這等帝王簡直就是聞所未聞。”
“你們的老王依舊是英雄!”
仆固安慰了他,可烏恩卻搖頭道:“那是個更像是統帥的帝王,而魔神深得他的信重…我說了這些,甚至是自曝短處,只是想告訴你,在和他交戰時,切莫輕敵…”
“我從不輕敵,那是自取滅亡之道。”
仆固的眸子在黑暗中閃爍著野火,他說道:“肉迷需要在東方保持存在,而我就是那個存在。”
烏恩搖頭道:“希望吧,哈烈就這樣了,現在被夾在中間動彈不得,可笑我那些兄長們卻還在興致勃勃的爭斗著,等哪日你們或是明人打進來,我看他們還能爭斗什么。”
這話里有些怨氣,仆固不再搭話,只是看著前方。
前方…
在草原上很難布置暗哨,特別是在寒冷的春季,除非暗哨能支撐一夜,否則都有暴露的可能。
因為方醒判斷明天會是決戰,所以今天的暗哨被延長了時間。
可伏在草地上不動,堅持兩個時辰下來這人就僵了,今晚要三個時辰,那真的是人命了。
寅時初,看著毫無異狀的草地上開始了移動,一前一后。
而在他們的前方,同樣是一前一后兩個人朝著他們匍匐而來。
這就是更換暗哨的過程。
兩批人交錯而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新來的兩人摸到了位置,然后開始暗中活動手腳,尋找一個可以長時間不動的舒適地方。
其中一人剛找到個舒坦的姿勢,于是抬頭觀察。
一雙眼睛,好似發綠的一雙眼睛隱入了他的眼簾。
他下意識的張開嘴想尖叫示警,可對面卻伸出了雙手:一只手成拳重重的打在他的嘴上,把那尖叫扼殺在咽喉中。
而另一只手卻握住了他的脖頸,用力的一捏。
蒼穹黯淡…
“那是我國最出色的斥候,他們比豹子還要矯健,比老虎還要兇猛,比毒蛇還要悄無聲息…”
仆固的聲音很平穩,哪怕右臂的傷處傳來陣陣劇痛,可他依舊從容不迫。
烏恩低聲道:“是很厲害,看來是快摸到了吧。”
是的,最精銳的一組斥候已經摸到了離興和堡只有半里地的地方,一路上死在他們手中的明軍暗哨多達六人。
他們在草地上就像是毒蛇般的蜿蜒而行,身上穿著經過處理的衣服,能保證不容易被人發現,以及減少動靜。
前方的情況他們一無所知,而前方卻是聚寶山衛布下的暗哨。
張羽的麾下熟悉地形,而且對在草原上潛伏的經驗也更豐富一些,所以目前的暗哨布置就是他們的人。
兩人一前一后的向前摸去,因為擔心被發現,連眼睛都是瞇著。
仔細觀察了一陣,沒發現情況,當先一人就回身擺擺手。
這是讓同伴準備發出信號的意思。
回頭這一下,斥候的眼中全是自信。
然后…
一個黑影猛地撲了過來,壓在他的身上,同時身后有人尖聲喊道:“敵襲…”
被壓在身下的斥候反手就是一肘,可揮肘一半時,就覺得后腰一痛,然后全身的力氣都從那里泄掉了。
他后面的同伴毫不猶豫的爬起來就往回跑,絲毫沒有來增援的意思。
尖利的叫聲刺破了寂靜,城頭上陡然大放光明,接著各處明暗哨一起撤了回來。
“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