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就是圍墻,朱棣徑直走過去,大太監干咳一聲也沒止住他的步伐。
方醒不怕得罪人,就尷尬的道:“陛下,那邊是墻。”
朱棣嗯了一聲,站定回身道:“朕就喜歡你的這份心思,不遮掩,不畏懼,看到君王有誤,不像朝中的大臣總是要先衡量各自的利弊,才敢說話。你很好!”
方醒難得的臉紅了,吶吶的道:“陛下,臣只是傻大膽罷了,不值當您這般夸贊。”
朱棣難得有談話的興致:“傻大膽也好,就像是夏元吉,可他也會察言觀色,只是在錢糧方面口無遮攔,連朕都敢批駁。”
“朕聽聞你說過魏征之事,不過朕沒有李世民那般的小肚雞腸,朕的魏征也無需擔憂死后會被砸碑。”
這是朱棣得意的地方,他敲打臣子從來都是不動聲色。當然,黃淮和楊溥例外,這兩人他覺得朱高熾難以壓制,干脆就弄進詔獄之中打壓氣焰。
“藩王宗親當為國著想,以身作則,不可耽于享樂!”
朱棣目光陰沉,他想到了那些野心勃勃的藩王,在被自己削掉兵權之后的反應,不禁冷笑道:“朝中有人和他們勾結,這朕早已知曉,方醒,你說該如何改之?”
這個題目讓方醒有些糾結,他目光轉動,看到大太監的手微不可查的輕輕揮動,就說道:“陛下,終究是天家子弟。記得臣小時候,先父曾經告誡臣,說是救急不救窮,若是自己不爭氣,再多的眷顧也是白搭。”
朱棣玩味的看著方醒道:“那你認為該如何?”
方醒干咳道:“陛下,臣只是胡亂說說,若是能允許郡王以下的自食其力,那…臣失言了,陛下恕罪。”
朱棣負手而立,身影顯得有些孤單。
“朕說了自己不是李世民!”
這只是一個孤單的帝王,在徐皇后去了之后,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一瞬間,方醒脫口而出:“陛下,藩王人丁增長極快,此時朝中還能承擔錢糧,可以后呢?陛下,一百年,兩百年以后呢?”
說完方醒就后悔了,他垂首站在邊上,任由朱棣的目光掃過。
“朕知道了,你去吧。”
方醒如蒙大赦,一溜煙就走了,身后的朱棣就站在原地,看著地上的一點綠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元吉很得意,在宮門處攔截了方醒,喜氣洋洋的道:“玻璃燒出來了!”
方醒還在想著朱棣剛才的反應,就心不在焉的道:“那是好事啊!戶部又多了個進項。”
說到進項,夏元吉就滿臉怒色的道:“玻璃才出來,那些皇親國戚就來了,說是要給家里的窗戶裝上玻璃,還有一個更是荒謬,居然說要把游廊建造在水上,全部裝上玻璃!”
“好事呀!”
方醒納悶的道:“有生意難道還不好嗎?他們愿意要,多少都給,反正他們的錢多,不賺白不賺!”
夏元吉跺腳道:“可他們要賒賬!本官如何愿意!那玻璃進了他們家,這輩子戶部就別想把錢要回來!”
“臉皮那么厚?”
方醒也覺得這事奇葩了,大明的皇親國戚大多不差錢,可在玻璃上卻舍不得一個銅板,這是在挑釁夏元吉啊!
夏元吉搖頭道:“不只是臉皮厚,還說若是差錢了,就去求陛下,寶鈔不就是白紙嗎,多印些就有了。”
“蛆蟲!”
方醒毫不客氣的給這些臉皮厚的人下了個定義:“夏大人,此事萬萬不可開先例,否則后患無窮!”
夏元吉氣咻咻的道:“陛下現在心情如何?”
這是要去告狀了,弄不好今兒就要批龍鱗。
想起朱棣剛才給夏元吉的評價,方醒說道:“還行,不過要注意些言辭,別太激烈了。”
夏元吉一旦生氣了,經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要是激怒了朱棣,詔獄里又得多一位大臣,但關押時間最多不會超過三天。
夏元吉整理了一下衣冠,雄赳赳氣昂昂的道:“那本官這便去了!”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方醒目送著夏元吉,不禁喃喃自語,邊上守門的軍士正好知道這首詩歌。他臉頰抽搐,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心中已經把方醒當做了那種心如鐵石的人。
方醒左右看看,最后找了個干凈的地方坐下。
“老七,拿水來,再拿一本書。”
辛老七背著個皮包,他從里面摸出了一個保溫杯,還有一本封皮是物理的書。
方醒坐在坎子上,翻開書本,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那個守門的軍士馬上就改變了對方醒的看法。
瞧,興和伯這是在擔心夏大人啊!大冷天的坐在冷冰冰的坎子上等消息。
時間流逝,等方醒喝了半杯水,手中的書看了一半時,夏元吉出來了,灰頭土臉的。
“夏大人!”
方醒把書丟給辛老七,迎上去問道:“可是被呵斥了?”
夏元吉抹了一把臉,得意的道:“是被呵斥了,可看陛下的模樣,以后隨意賞賜寶鈔的日子沒有嘍!”
“那玻璃呢?”
“玻璃陛下倒是說了,就算是宮中要用,也得按照戶部的規矩來。”
夏元吉得意洋洋的道:“等本官回去收拾了那些人,若是有叫囂的,那就讓他們來找陛下!”
這就是一個做事的人,不善于謀身。也幸虧是遇到了朱棣,換一個帝王,夏元吉不可能在戶部尚書的位置上呆那么久。
兩人一起往外面走,一個太監在門邊偷窺著,等看不到人后,他轉身就跑。
孫祥在靜室里盤腿坐著,眼睛微瞇,手中的佛珠緩緩轉動。
人的六識在心靜的時候會非常的靈敏,平時聽不到的聲音,此刻卻如在耳邊。
孫祥的耳朵一動,睜開眼睛道:“進來吧!”
剛才在宮門偷窺的太監進來行禮道:“公公,方才夏大人和陛下發生了爭執,而后出宮時,興和伯一直在外面等候,兩人一同離開。”
孫祥覺得自己心如止水,一眼就看破了此事的由來。
“興和伯和夏元吉算是有些交情,夏元吉進宮和陛下爭執,他正好遇上了,等候一二有何可說的?而且那是在宮門外,在那些軍士的眼皮子底下,你覺得這有意思嗎?”
來人惶恐的道:“公公,奴婢愚鈍,差點犯下大錯,請公公責罰。”
孫祥冷哼一聲,擺擺手道:“要長進,不要整日就想著往上爬!去吧!”
“謝謝公公,公公果然不愧是孫佛,慈心一片,奴婢回去后就每日早晚凈口念佛,祈禱佛祖保佑公公一路高升…”
孫祥皺眉道:“少說這些,禮佛要心誠,心不誠只會有害!去吧!”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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