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大子。”甚少說話的董浩突然說了這么一句讓李和摸不清頭腦的話,而好像只有他一個人在糊涂,張兵和何龍卻是大概聽懂了,還不住的點頭。
李和問,“什么意思?”
“嗯?”張兵想不到這話有什么好解釋的。
“大子跟這事有什么關系?”李和都懷疑自己的腦子是不是酒喝多喝壞了,為什么只有他一個人聽不懂。
這下卻換成了另外三個人迷糊,董浩更是疑惑的道,“我什么時候說過大子?”
李和沒好氣的道,“不是剛剛說的嘛?”
董浩道,“我說的是大子。”
“對啊,你說的就是大子。”
“我說的是大子。”董浩說的有點急了,但是在努力的在做到字正腔圓。
李和繼續一臉懵逼。
張兵大笑,“他說的是大騙子。”
李和得了董浩肯定的神色,無奈的道,“你這口音差別的也太大了。”
眾人哈哈大笑,連何龍都跟著發笑,一下子緩解了剛才車里沉悶的氣氛。
先到何龍的飯店門口,李和讓他先去跟吳春燕打個招呼,然后等著他重新上車,帶著他回了家里。
飯菜已經擺在桌子上,看來只等著李和了。
何老太太本來抱著李怡正逗弄的高興,陡然看到何龍,一下就變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冷嘲道,“能耐啊,還曉得回來。”
何龍悶著頭不說話。
李和給何芳打了個眼色,何芳會意,笑著道,“吃飯吧,說那么多干嘛,他自己不是孩子了,男人喝點酒怎么了,用不著那么逮著不放。”
“咱倆再喝點。”李和拿了酒,和何龍一起喝起來。
何老太當著女婿的面,也不好對兒子太過分,只能嘟噥兩句,才算作罷。
只有吃好飯以后,李和兩口子回了屋,老太太才抓住何龍憶往昔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孩子的不易,過往的寒酸和凄苦又被她一股腦的扒拉出來,總之目的只有一個,希望通過憶苦思甜,能讓兒子明白今天生活的來之不易,不要犯糊涂走錯路。
許多道理何龍自己都明白,老太太再說出來就更使他不耐煩了,何況今天本就丟了大臉,更是讓他心煩氣躁,但是面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老娘,他重話絕對不好說,要不然他大姐也會加入這場征討大會,他絕對有可能被冠上不孝順的名頭。
李和洗完腳后發現何龍還沒走,就對何芳道,“時間不早了,不要再讓你老娘說了。”
何芳道,“不說就不漲記性,還得說。”
李和無奈的道,“都是兩個孩子的爸爸了,真不是半大孩子,還能由著你們說?男人也要臉面的。很多道理他都明白,只是反應慢一拍而已,加上”
“他”何芳正準備反駁,但是李和的話一回想,她又覺得是對的,因此重新回到客廳,對著老娘勸解幾句,趁機把何龍攆走了。
然后她又把兩個孩子安排好,現在李覽已經獨自睡一個屋,至于李怡還是跟著她一起睡,所以這把李和苦的不行,兩口子中間夾著孩子,沒有一點是能光明正大的。
等著李怡剛被哄閉眼,李和加上兩百個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伸出一只手,卻被何芳啪嗒一下打掉。
“什么意思。”李和壓著嗓子,非常沮喪。
“等下。”何芳一個轱轆翻起身,從床頭的抽屜翻出一封信,丟給李和,“你的。”
“我的?”李和好奇,現在這年頭還能用這么落后的通訊方式,雖然在其他人看來還是很普遍,但是在他這個圈子里基本是已經斷絕了寫信的必要。
“自己看不就曉得了。”李怡突然一個動作,何芳以為把她吵醒了,因此不敢再動,只能慢慢的躺下,有節奏的拍著閨女的后背。
“老四的?真是稀奇。”李和一看名字都不禁笑了,“這丫頭真是病的不輕。你還沒拆封?”
何芳背著身子道,“既然寫信肯定不是什么急事,應該是電話里不好說的事情,你們兄妹倆的小秘密我還是不知道的好。哦,對了,對著老四少擺你老太爺的臭臉,好像都該欠著你似得。”
“這話說的。”李和沒繼續理他,只是展開信,想看看里面的內容到底寫了什么,這么神神叨叨的。
“親愛的哥哥。”這個親昵的稱呼,令李和十分的不自然,他是那種含蓄的人,同大部分的中國人一樣,喜歡把所有的感情放在心里面,不輕易表達感情。
但是老四突然在信里寫出來,他還是挺欣慰和感動的,他認真的讀了下去:
“我在這里一切很好,請不要為我擔心,在這里我像一只魚兒,暢銷在知識的海洋里,學校圖書館、院系圖書館和學院圖書館,永遠都不會缺我需要看的書”
“這里有許多無聊的party,也許真的像你說的,這是文化的隔閡,我們一群中國學生為了所謂的融合,通常會端著酒杯無聊的站在哪里,聽著尷尬至極的所謂幽默。最難堪的是還需要裝作聽懂的樣子,哈哈大笑,一整個晚上臉都要假笑僵了”
“但是,總得來說,這里值得我深愛,這里有著生物學和病理學、醫藥學等極為重要的知識領域的重大發現,在這里學習使我受益匪淺”
李和慢慢吞吞的看著,剛想點煙,才想起來閨女在屋里,只能放下煙,調整個姿勢繼續看。
“眼前臨近畢業,有一個問題困擾我已久,我想正式的征求你的意見。
你曾經笑著和我說英國人的奴性,雖然這是玩笑話,但是我在這里見識到的是規矩,足夠的隱私空間,不必在乎別人的眼光,沒有人會對我的生活品頭論足,我只需要專注于我的工作”
“忘記和你說了,我已經拿到了美國HHMI研究所的offer,我知道你會很生氣,可是我只是想證明一下自己的能力,只是想知道憑著我的努力我能夠走到什么地步,大概是不會去的”
“所以親愛的哥哥,請告訴我該怎么辦,一個聲音在告訴我,作為一個女性我應該有更高的追求,我需要在世界性的醫學平臺挑戰自己的潛力,另一個聲音在告訴我,我不應該辜負你的欺侮,我應該回國和你,和家人團聚,然后為中國的醫學事業做一份自己的貢獻,如果真的有了什么知名度,他們大概不會宣傳我的成績,反倒各種宣傳我怎樣自己受苦,生活多么清貧節儉”
遲來的叛逆期啊!
李和嘆口氣,把信疊好放回抽屜里。
他最終還是沒忍住,拿起煙盒和火機,光著膀子,出了屋,輕輕的帶上屋門。
在他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一個勁的吐著煙圈的時候,牛津正是陽光明媚。
陽光還帶著令人微醺的溫度,透過玻璃窗落在地板上,一排排書架斜影被拉長在地面,空中飛落著細小塵埃在光線里愈發明晰。
老四特意選了臨窗的位置,一只手抱著茶杯,一只手翻著書頁,這是跟李和學會的習慣。
“李,李。”一個高大的男孩子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進了圖書館,雖然可以壓低了音量,但是在空曠的圖書館還是顯得很響亮。
“代克明這里是讀書館,請小點聲。”老四即使是輕蹙眉頭,也是顯得那么俏皮可愛。
“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有點興奮。”被稱作代克明的男孩子不以為意,好像被責罵是挺光榮的事情,坐在老四旁邊,低聲笑著道,“你上次說你對文物是不是有研究你幫我看看這個茶壺怎么樣吧?“
“抱歉,我真的不會。”老四有點無奈,他只是跟著朱老頭學了一點皮毛,哪里有什么好顯擺的。
代克明不依不撓的道,“我從拍賣會上買下來的。你喜歡喝茶,可以用來泡茶的,上好的紫砂壺,名家所做。你就看看吧。”
“我真的不會。”老四再次重申。、
“你看看這個紫砂壺多漂亮,我特意為你拍的,陳鳴遠的束柴三友壺,稀世珍品。”好像沒聽懂李冰的話,還是堅持從手里的盒子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把壺,“壺把狀若虬屈的松枝,壺流有如橫生的梅枝,蓋紐又巧塑成一段竹節,更為絕妙的是,在樹干小洞中,還塑有兩只小松鼠。”
老四應付道,“那恭喜你。”
“謝謝。”代克明得意的道,“落拍價才34萬英鎊,你說我是不是撿著了便宜。”
老四還是勉強笑著點點頭,“挺好看的一壺。”
“所以我就送給你,你看看落款,陳鳴遠,清代的制壺大師。”代克明得到老四的夸贊愈發得意。
“謝謝,這么貴重的東西,我可不能收,你自己拿著吧。”老四還是拒絕。
“我就是特意拍給你的,你不用這么客氣。”代克明表現的很急切。
“真不用。”
“你拿著吧。”代克明把盒子推到老四的跟前。
“不要。”老四給推回去。
“請務必收下。”
“我真不能要。”老四有點著急了。
“就是我的一點心意,沒有其它意思的。”代克明再次把盒子推過來。
“這個壺是假的。”老四是真的被逼的沒法子了。
“假的?”代克明笑著道,“你就是不想收,也不用找這么個蹩腳的理由。”
“因為存世的真款只有一件。”
“是啊。”代克明信心十足的道,“就是這件。”
“真正存世的這一件真品在我哥哥手里。”老四含笑搖搖頭,一字一頓的道,“所以,你這一件肯定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