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問,“他家里有人生病了嗎?”。
老太太道,“她媳婦吧,好像是肺什么問題,反正具體毛病,外人也不清楚,這都有七八天家里沒人了,你是他家親戚嗎”。
“是親戚,嬸子,知道哪個醫院嗎?”,李和還是要去看看,既然來都來了。
老太太手一指,“好像是二院,你去看看吧,出門左拐兩個路口”。
“謝謝你了啊”,李和就帶著毛孩下了樓。
他沒開車,就準備先停在這里,走路暖和暖和身子再好不過,二院離這里也沒多遠,他上次送李愛軍的醫院就是二院。
到了醫院門口,他想著也不能空手,就在門口的商店買了二袋麥片,還有二斤柑橘,柑橘干癟癟的,沒有一點水分。
接近年底,醫院里也沒少人,人走來走去,腳帶進來的雪花,在地上形成了一片片的水漬。
既然知道是肺病,他就直接去了住院部,按著牌子指示去了呼吸內科。
整個三樓是一條長長的回廊,兩邊都是一間間的病房,李和抓著好幾個護士問,“知道方向家屬在哪嗎?”。
一律都是搖搖頭。
毛孩道,“我來找吧”。
他就伸著腦袋瓜子在一個個病房里找,不一會兒就興奮的道,“師傅,你擱這呢”。
從病房里出來一個穿著黑色襖子的中年男人,戴著黑框眼鏡,一臉的疲倦和憔悴,很是驚詫的問毛孩,“你怎么來這里了?”。
毛孩指著李和道,“我跟著老板來的”。
李和向前伸出手道,“你好,方向同志,我是李和”。
他握著方向的手,感覺是冰涼的,沒有一絲的體溫。
“哦,你好,李和同志,原來那個印刷廠是你的”。
李和道,“不好意思,你一直這么幫我,我都沒露個面,真的失禮了”。
“客氣,客氣,這里比較亂,咱到走廊里的椅子上坐會吧”。
李和道,“不用,我們來看看嫂子,聽說嫂子生病了”。
“這”,方向很是為難,“她是肺炎”。
李和笑著道,“不能就這么攆我走吧”。
成人肺炎以細菌性肺炎最為常見,而不屬于傳染性疾病,不會引起傳染,所以倒是不以為意。但是抵抗力的低的小孩子就不好說了,就是成人感冒,小孩子也要離著遠點。
“那請進”,方向就把李和請了進去。
病房里六張床鋪,都是滿了人,旁邊都是家屬。
方向媳婦在里面的一張床鋪,因為肺病怕人厭惡,中間還用一個白色的簾子拉起來做了隔擋。
女人面色枯黃,但是五官端正秀氣,見李和帶了禮品來,勉強笑著道,“跟咱家老方既然是朋友,哪里用這么客氣”。
她心里有點感激的,就是親戚朋友嫌棄她這病,都是很少來的,就是來了也是站的遠遠的,深怕立馬就能傳染上了,哪能像李和這樣自在的站在床頭說話。
李和見她氣息很壯,想來也是沒什么大礙,“醫生有說什么時候出院嗎?”。
方向給媳婦拉扯了一下枕頭,然后才道,“快了吧”。
女人卻道,“哪里快了,這都住了半個月了,就沒個準話”。
李和道,“沒事,不是什么大病,一準能好的”。
閑聊了一會,女人道,“有什么事,你們出去聊吧,我就先躺會”。
她是有眼力的,人家不一定是單純就來看她的。
方向給她重新蓋好被子,剛帶著李和出病房,一個護士就喊住了他。
“病人家屬,要交費了”。
方向面色一囧,低聲道,“知道,知道”。
幾個個人在樓底下走廊的背風處抽起了煙,李和道,“看你壓力挺大的,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方向嘆口氣道,“不用,不用,謝謝了,挺好的。就是你那個廠子我沒法再去幫忙了,這里實在是走不開了,就是孩子我都送到姐姐那里幫著照看的”。
李和道,“嫂子沒單位嗎?”。
“有,只是生病以后沒再去了”。
“不是有記賬單嗎?還催你交什么費用?”,李和忍不住問道,一般有單位的人,生病了只要到單位拿一張三聯單或者支票,往醫院一壓,什么住院費、醫藥費,統統免由單位記帳單給醫院,不用個人出錢,沒工作的家人單位報一半醫藥費。要交住院費的一般都是外地過來看病的。
所以有些人骨頭犯懶不想干活了,找個理由生病,頭疼腦熱也找不出病因,小病大治,混休息,就往醫院一趟,這叫泡病號。
不過也看單位經濟狀況,單位窮的幾年報不了是很平常的。再說醫院基本上也只能治個小病,大部分和現在的社區醫院是一個水平。
“抗生素這類是必須用的啊”,方向無奈的說道。
李和問道,“那大概要多少錢?”。
他也是理解了,抗生素一類的藥物,都是要一定數量的,算是稀缺,哪怕是報銷,醫生總是用比較便宜的藥,想用好藥,那就得有關系或者有錢。
方向搖搖頭道,“跟你說這些做什么,想想辦法,總能熬過去的”。
毛孩在旁邊突然道,“我這也存了點錢,我給你應急”。
方向好笑的摸摸他腦袋,“你那才幾個大子,自己留著花吧”。
心下也是感動。
李和道,“方師傅,我跟你打個商量你看行不行?”。
方向道,“你說”。
“我是這樣想的。眼下嫂子生病,你又耽誤工作,經濟上也不寬裕,可越不寬裕越耽誤嫂子治病是不是?我還是想請你回印刷廠,做印刷廠的廠長,工資我一個月給你500塊。我可以預付你半年的工資”,李和倒不覺得這是乘人之危,如果直接借錢反而有點憐憫的意思了,兩個人的交情臉面也沒到這地步,畢竟是第一次見面。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眼下困難一點罷了”,方向想了想,還是放不下他的鐵飯碗,研究單位怎么一個月也有一百六七歲多塊錢,現在從親戚朋友借點,將來慢慢還就是了。圖著眼前的500塊就把飯碗扔了,不是明智之舉。
李和笑著道,“方師傅,你誤會了,我沒讓你辭職的意思,我是向把你從單位借調出來,只要你同意,所有的手續我來辦”。
“你是私人單位吧,這個借調可不好辦”,聽到借調,說方向不動心是假的。
李和笑著道,“跟你說實話,我名下還有一個家具廠,這是個集體企業,所以辦起來沒問題。”。
他現在也是發愁,手里的家具廠、鞋廠、磁帶廠、電器店、服裝店、物業,飯店都沒辦法做到有效整合,因為他連集團公司都注冊不下來,用香港遠大公司的名義來整合,他又不怎么大樂意。
“你就這么信著我,萬一虧錢了呢?”。
李和反問道,“虧錢你能信?”。
“行,我干了”,方向也是說完大笑,他也知道根本就是不可能虧錢的,許多單位要找國營印刷廠都是要托關系呢,只要工廠一開工,找他聯系業務的,還不是排著隊的。
李和從口袋里點出1000塊錢,交給方向,道,“這你先拿著,剩下的我讓毛孩下午給你送過來。而且我建議給嫂子找個護工,護工比你細心,你也能騰出空不是?”。
“不是這規矩”,方向急忙推開。
李和道,“早點用藥,嫂子就早點好,行了就這了,錢先給你了,就是算栓著你了,你也跑不了了”。
李和對方向人品挺滿意的,不過就是有點知識分子的窮講究。
“哎,那謝謝了,你去辦手續吧,我不會食言的”,方言想到媳婦的病情,最終還是接了。
“行,那你上去吧,嫂子看不到你人也該著急了”,李和就把方向推上了樓。
然后在樓底下又點著了一根煙。
“同志,醫院禁止抽煙”。
李和正在悶頭點火,聽著這吳儂軟語似乎很熟悉。
抬頭一看,一個護士正一臉凜然的看著他。
他看著這個女護士,圓嘟嘟的小臉,細彎眉,終于想起來了,不過卻是不敢認。
他上次送李愛軍來醫院,在走廊里抽煙,不就是挨了這個護士的訓嗎?
當時他還驚艷了一把,因為簡直漂亮的不像話。
可是幾年不見,這個護士倒是越發圓潤了,小肚子都起來了,再也見不到那種輕盈的骨感了。
李和真的想問,姑娘你這是怎么長的啊!
“時間是把殺豬刀啊”,平了山峰,蔫了黃瓜,殘了菊花,李和不禁唏噓,叼著煙就帶著毛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