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琴房正對著陽臺,由一道玻璃幕墻隔開,窗簾半拉半掛,依稀可以看見窗外的夜色。
陽臺非常寬闊,護欄是造型別具一格的羅馬柱,鋪著明亮的大理石地面,角落里有幾盆萬年青。中間放著桌椅,上面還打了一把遮陽傘。
玻璃幕墻由電腦控制,可以全部打開,當客人在陽臺上喝咖啡觀賞風景的時候,琴房里的人在彈琴,感覺亦是相當的美好。
云青霓坐在鋼琴前打開蓋子,突然覺得有些害羞,說:“彈得不好,你不要笑我啊。反正今天就當是班門弄斧啦。”
宋保軍心想送假酒的人要剁手,我若是敢笑,恐怕滿嘴牙齒都保不住。嚴肅的回答:“鋼琴講究靈性而不在乎技巧,你盡管彈,不需要在乎別人的看法。”
“那我開始了哦。”
十幾個躲在小樹林里閑聊的彪型壯漢聽到二樓陽臺傳來叮叮咚咚的鋼琴聲,一個個驚得面面相覷,有人嘴里的香煙直接掉在了地上。
“我沒聽錯吧,大姐為那個男人彈琴?我還沒見過大姐主動為誰彈過琴呢。”
“什么這個男人那個男人的?以后機靈些,得叫大姐夫了。”有個禿頂的中年漢子望著對面陽臺明亮的燈光和《長《風《文《學,ww≤w.cfw→x.ne♂t玻璃倒映的人影,目光灼灼:“聽聽這是什么節奏?《水邊的阿狄麗娜》,多優美啊。小山,剛大姐打電話給你做什么?”
“沒什么。”田默山淡淡搖頭。
“你們說大姐是不是真的愛上那個男人了?”有人湊過去小聲說道:“我看不成哪!那男的感覺太年輕,白白凈凈的,瘦得像小雞一樣,我看他架都沒打過,就會花言巧語騙人。大姐怎么可能愛上那種人呢?”
禿頂漢子說:“大姐終究是女流之輩,喜歡小白臉很正常,你道是我們這幫糙漢子天天喝酒打架滿嘴粗話,三天兩頭不洗澡嗎?大姐要的是品味,品味你懂不懂?”
“不管怎么樣我絕不答應!”有人斬釘截鐵的說:“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姐陷入愛情的陷阱,那個男人一定是‘血族’派來勾引大姐的,想讓我們公司分崩離析,這種陰謀我見多了。”
禿頂漢子在那人后背狠狠來了一巴掌:“你只是小說看多了。大姐連市長家的公子都看不上,‘血族’有什么本事?”向田默山道:“小山,你接觸過大姐夫了,他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田默山沉吟道:“不管他怎么樣,倒是品格我可以保證。”
“這話怎么說?”
田默山看看眾人,道:“那天晚上我去音樂學院接大姐回家,在大學門口看見有個老太婆倒在路上,周圍很多觀眾沒人敢上前扶一下。”
“這和那家伙的品格有什么關系?”
“宋先生上去扶了,旁邊的人提醒他說要是被老太婆訛詐怎么辦。他說了一句話讓我很震撼。”說到這里,田默山閉上嘴巴又看看大家。
禿頂漢子胃口被吊得老高,追問道:“到底什么話你他媽快接下去啊,你評書的?還有且聽下回分解不成?”
“宋先生說:要是她訛我,我拿她當親娘養一輩子。”
眾人聽了這話頓時目瞪口呆,隨即不少人當場罵道:“原來是個二腦子!人家訛他,他倒當別人親娘養,這不是傻的么!不但傻,還傻得特別厲害,簡直無藥可救!”
田默山嘆了一口氣:“所以價值觀取向不同,認知也不同,我跟你們有什么好說的?”
“那大姐也不可能憑一件學雷鋒的好事就愛上個腦殘人士吧?”
田默山道:“別的我不太清楚,聽說宋先生才華橫溢,很受娛樂圈音樂教母涂芬的器重…”
有人猛然打斷田默山的話頭:“才華橫溢能當飯吃?我們這個行當刀口舔血,你彈一輩子鋼琴也抵不過別人當頭一刀。”
有人小聲說:“但大姐始終要嫁人的。”
大家慢慢靜了下去。
寂靜的夜里,只聽二樓琴房斷斷續續的琴聲以及大姐時不時發出嬌俏的笑聲。禿頂漢子忍不住說道:“我已經很久沒聽大姐笑得這么開心過了。”
“是啊,大姐的笑聲真迷人,我要醉了。”
“反正也不是為你笑的,醉個屁的醉。”
“座山雕,你偏要打擾老子的興致,我忍你很久了!”
大姐和宋保軍一直聊到夜里十點多鐘。大姐興致很高,還拿出讀書筆記請宋保軍翻閱,完完全全當他老師一般看待。
身負三十二重人格超多天賦的宋保軍講解起來頭頭是道,時而幽默生動,時而深邃具體。
并不是文學素養高就能隨隨便便吸引云大姐注意力的,文學女青年思想向來與眾不同,你說的再好她不一定愛聽。只有宋保軍這種善于拐察色又不要臉的家伙才能弄懂大姐的心思。
比如講到《琵琶行》,他索性照搬姜老師的說法,引申各種專家解讀含義,大罵商人負心,不能給琵琶女帶來幸福云云。這話若叫姜老師聽去,恐怕找他當場拼命的心都有了這根本是見色忘師,雙重標準搞得太明顯了!
把云大姐唬得一愣一愣的,只嘆時光短暫,恨不能天天聆聽宋先生教誨才好。
吩咐田默山駕車送宋先生返校,云大姐一直送至庭院大門,兀自依依不舍的揮手。
宣德丙辰剛出巷口,十多個黑影攔住去路。
車頭大燈一照,分明是斷牙安、禿頂漢子座山雕、大頭明等人,擠在巷口中間,吵吵嚷嚷的不讓車子過去。旁邊幾個路人不敢靠近,遠遠的走開了。
斷牙安雙手抱臂胸前,硬生生站在車頭一米距離之處半步不讓:“山哥,你讓小白臉下來,我有話要問他!”
綽號叫做座山雕的禿頂漢子則叫道:“大姐夫,快下來啊,怕什么,我們又不會吃了你。”
有個金黃色頭發高鼻深目,明顯歐美人長相的家伙手里玩弄一把蝴蝶刀,開了又合,合了又開,用十分正宗的茶州腔普通話說:“喂,車里那個小白臉,你下車了我不保證一定會打你,但你如果硬賴著不下車,我保證你一定挨打。”
還有個滿臉橫肉腦袋碩大的男人使勁拍打車前蓋,說:“小白臉,不要幻想躲在車里是安全的!就算你今天能走得了,明天我們也查到你家的住址。”
一伙人明顯分作兩派。一派對大姐新交的“男朋友”充滿敵意,口口聲聲小白臉叫個不停。另一派似乎只有座山雕一人,對大姐的戀情持支持態度。
田默山打開車窗伸出腦袋冷冷的說道:“都讓開,你們真想造反不成?”
“什么叫造反了?大伙對大姐忠心耿耿,就是有幾句話問問小白臉而已,問完了自然讓你們走。”
田默山扭臉說:“宋先生別怕,我們硬闖過去。”
卻聽咔嚓一聲,宋保軍打開車門徑自下了車,向眾人走去,一邊走一邊掏出香煙叼在嘴上。
“哎,宋先生…”田默山急忙跟著下車。
座山雕當先靠過來,說:“大姐夫,你和大姐談情說愛這事我不反對,但大家都想聽聽你的想法。”
宋保軍對“大姐夫”的稱呼莫名其妙,一臉茫然。
這位外號座山雕的中年禿頂男人身軀甚是雄壯魁梧,身高一米九十以上,包裹在灰色緊身西裝里的肌肉脹鼓鼓的。里面沒穿襯衣,兩塊胸肌凸顯出來,毛茸茸的胸膛露在外邊。
再看看其他人,也都高大威猛,人人臉色桀驁不馴。宋保軍被他們圍在中間,越發顯得瘦小,十足的“雞立鶴群”。
昏黃的路燈照在宋保軍臉上,斷牙安的聲音說道:“大家都來看看小白臉長的什么樣子,其實也不算帥嘛,就是臉白了點。我要是收拾打扮一番,鐵定比他英俊。”
宋保軍不肯服輸:“等你補好斷牙再來和比我帥。”
大家哈哈大笑,斷牙安啪的閉上嘴巴,顯得既尷尬又惱怒。
金發男人站了出來:“小白臉,我們不想浪費太多時間,你究竟何人,接近大姐有什么目的?我們不太喜歡遵守法律,如果你的回答令我們覺得不滿意,可能會導致嚴重的后果。”
“好吧,我叫宋保軍,茶州本地人,在茶州大學進修。今天你們大姐叫我過來,主要是商談一樁大事。”
“什么大事?”金發男人追問。
宋保軍面對十多個壯漢的逼視毫無懼色,淡淡的道:“相信你們也看到了現在公司的困境,資金周轉不足,人員散漫,制度僵化,新業務沒有拓展,面對激烈的競爭,一直在吃過去的老本。你們知不知道從去年到上個月為止,公司財務虧損達兩千萬!整整兩千萬一分不少,我看過不了幾年你們公司就要遭到淘汰。”
其實這話說得甚是模糊,資金不足,激烈競爭,新業務沒拓展云云,套到任何一家經營不善的公司頭上,都有類似問題。也就是“萬金油”之類的套話,適用于大量場合。至于虧損的兩千萬,就是宋保軍信口胡謅了,料想這幫粗人沒一個是管財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