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塵抬眼向那老頭看去,第一眼便覺得竟有幾分眼熟,當然了,他以前是斷然不可能會見過這個一輩子在南疆荒原的老蠻人的,在仔細打量片刻后,陸塵便知道自己那種奇怪的感覺是從何而來了。
從臉型輪廓上來說,這個老蠻人的眉目之間與火巖是有幾分相似的,只不過火巖正值壯年,精、氣、神都在全盛時候,讓人一眼看去便能感覺到兇勐強悍;而這個老蠻人一眼看不出歲數,但顯然已經十分蒼老了,身形佝僂不說,臉上也有一股暮氣,幾塊頗大的老年斑出現在他瘦削的臉上,看起來有些陰郁之意。
而除了讓人聯想到這兩人應該是父子之外,陸塵卻還想到了另外一個蠻人,就是當初他和易昕一起在迷亂之地外圍那個魔花河谷里所看到的,因為年老被部族放逐出去的兇殘惡毒的老蠻人。
大概是這二者都已經十分蒼老了吧,而在人族看來,蠻人也許都長得差不多,都是一樣的兇惡。不過當初那個被陸塵殺掉的老蠻人是因為在迷亂之地中環境太過嚴酷,導致那里的部族采取了可怕的放逐老年人的做法。
而在南疆荒原這里,雖然看起來也是荒涼,但顯然條件還是比迷亂之地那個鬼地方要好多了,至少在陸塵走進這個黑火部族的營地后,還是看到了不少老年的蠻人。
只是,當那個老蠻人也向陸塵看過來的時候,聽著火巖上前對他叫了一聲“阿爹”,然后其他蠻人戰士行禮叫著“族長”時,陸塵卻忽然皺了皺眉。
這個黑火部族的老族長,身上那股暮氣太沉重了,甚至就連在迷亂之地中那個蠻人部族垂死的老祭司,看起來都比他要更精神幾分。
“人族?”那個老蠻人雖然看起來十分蒼老,但在孫子抓住他的手掌時,還是露出了一絲欣慰歡喜的笑容。
不過,在聽完那個小男孩告狀的話后,老蠻人抬頭看到向陸塵時,臉色頓時大變,面上露出驚愕之色,叫了一聲出來。
旁邊的火巖走上前,對這位老族長低聲耳語了幾句,那老蠻人怔了一下,但看起來他對火巖這個兒子還是十分看重的,猶豫片刻后,便點頭答應下來。
隨后,這個老蠻人轉身走回到了他那個石屋,火巖對陸塵招了招手,示意他與自己一起進去。
陸塵點點頭,跟了過去,阿土跟在他的身后,但在門口處,火巖卻是看了這只身軀龐大的黑狼妖獸一眼,對陸塵道:“讓它在外面吧。”
陸塵猶豫片刻,還是答應了下來,摸了摸阿土的頭,道:“你在門口這里等我吧,我待會就出來。”
阿土看了他一眼,搖了搖尾巴,便在門口旁邊蹲坐下來,而后,陸塵與火巖便走了進去。
這幾個人的身影一消失,黑火部落里的氣氛明顯就輕松了許多,那些久別重逢的親人有的回家,有的站在一起說笑,更多的是,部落里的孩子到處跑跑跳跳,顯示出了一點歡快氣氛。
阿土有些無聊地看著這個陌生的地方,忽然,在它眼前閃過一個身影,卻是剛才那個聲音最大的小男孩,也就是火巖的兒子,站到了它的面前,面上露出幾分審視之色,上下打量著這只在荒原上也十分少見的身軀巨大的妖獸,眼里有幾分少年的好奇和熾熱之色。
阿土口中哼哧著低吠了幾聲,有些警惕地抬起頭來,看著這個蠻族少年。
進入石屋后,陸塵環顧周圍,發現這屋中的擺設極為簡單,木床石柜,墊著一張獸皮,看起來就是全部。在屋子中間,還挖了一個坑,坑中燒著幾根炭火,上面支著三個木頭做的一個支架,吊著一個黑乎乎的陶罐,里面不時地發出骨碌碌的聲音,也不知道是在燒著什么東西。
這里還是一個部族族長所住的地方,都簡陋如此,其他地方的情況也就可想而知了,看起來,黑火部族如今的情況確實不算太好。
不過,無論是老蠻人族長還是火巖對此都沒有任何表示,應該是早就習以為常了。
進屋后,老族長在火坑一頭便坐下了,火巖則讓陸塵在另一邊坐下,然后自己跪坐在老族長身邊,開始低聲對族長,同時也是他的父親仔細講說這件事的起始、經過。
在這中間,他還向陸塵示意,將那根火神杖要了過去,遞給老族長觀看。
陸塵沉默不語,目光則是暗中觀察著這兩個蠻人,并從他們的對話中知道了這個老族長名叫“火虎”。
一只垂垂老矣的勐虎么…
蒼老的火虎聽著兒子火巖的敘述,目光偶爾掠過陸塵的臉上,隨后又看著手中那根火神杖,這個時候很難從他的神情上看出什么特別的情緒,除了那股發自心底的崇敬,應該還有對傳說中的火神的敬畏。
火巖在繼續講述著,面上隱隱有一絲激動之色,因為這個時候他已經開始談到自己最關心最緊要的地方,正是他認為陸塵乃是火神青睞之人,定是火神降下恩賜于黑火部族,所以也就是多年以來黑火部族所夢寐以求的祭司人選!
只要擁有祭司,孱弱多年的黑火部族就有了崛起的希望!
說到這里的時候,火巖甚至連聲音都有幾分顫抖起來,顯然,對他來說,這個目標便是他日思夜想的最重要的事情。
相比起這個年輕力壯兒子的興奮激動,火虎在對火神降下恩賜的感激之余,神色間卻平靜了許多,或許是活得久了,心思更重,當他看向陸塵的時候,眼中有很重的懷疑之色。
陸塵看得出來,不過倒也是無所謂,他本來就沒想過真的來當這個黑火部族什么莫名其妙的祭司,他不會當,也根本不想當。
此時此刻,陸塵倒巴不得這個火虎族長一聲令下,就把自己趕出去,這樣大家反而省事了。
當火巖終于講完了事情經過,并對父親講清楚了自己的雄心壯志后,蒼老的火虎沉默思索良久,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卻忽然開口對陸塵問了一句,道:“你有什么要說的嗎?”
陸塵看了他一眼,心中冷笑,但面上不動聲色,只是平靜地道:“我要說的話之前已經對火巖都說過了,第一,我來到南疆荒原完全是個意外,沒想過特意將這火神杖帶過來;第二,我無意在黑火部族中做什么祭司,只要您許可,我現在就可以離開這里。”
說完,他頓了一下,又道:“這火神杖對我并無太大用處,如果它果真是黑火部族至關重要的寶物,我可以留下它,交給你們。”
原本臉色一直有些陰郁并緊繃的火虎,在聽到陸塵這最后一句話時,先是怔了一下,隨即臉色便緩和了一些。但坐在他身邊的火巖卻有些急了,沉聲道:“陸塵,你不要亂說。你此來種種巧合,都是火神的安排,而且眼下除了你,也無人可以驅動這火神杖的力量。這一切必定都是火神的決定,讓你來做我們黑火部族的祭司!”
陸塵有些無言以對,搖搖頭苦笑了一下,看著火巖那一臉認真的神情,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而火虎也是皺了皺眉頭,默然片刻后,卻是又低下頭來,用枯藁的手掌輕輕摸索著火神杖,面上有猶豫、沉思之色。
火巖在一旁見父親似有動搖之意,頓時有些急了,正要開口再急切勸說的時候,突然就在此時,石屋外頭勐地傳來了一陣騷動…
只聽,一聲吼叫,伴隨著遠近一陣驚唿,還有一聲有些尖厲的嘶喊,夾雜在一起。
石屋中的三人都是吃了一驚,各自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那尖厲叫喊的正是剛才那個火巖的兒子,而那一聲低沉憤怒的吼叫聲,卻是阿土的聲音。至于其他的驚唿喊叫著,則是周圍的黑火部族的蠻人了。
火巖與陸塵都是一下子從地上站起,對視一眼后,立刻便向外大步走去。
而,火虎也是吃驚之余,跟在他們身后走出了屋外。
一到外頭,便看見一幕驚悚畫面出現在眾人眼前,只見距離石屋不遠處的地方,一只巨大的黑狼咆哮低吼著,撲倒了剛才那個蠻族少年。
此刻,阿土兩只巨大的前爪就壓在那少年的肩膀上,一張恐怖的血盆大口和尖利無比、猶如刀刃般的獠牙,已經伸在了那少年的咽喉上。
那少年此刻已經嚇得面無人色,全身微微顫抖,但似乎還是有幾分蠻人固有的強悍血氣,居然也沒哭泣出來,而是咬緊了牙關,拼命掙扎著,但在這頭巨大妖獸的壓制下根本毫無作用。
周圍的蠻人都是大驚失色,許多戰士一下子拔出了兵刃,但都不敢靠近,生怕一不小心就激怒了這妖獸,后果不堪設想。
陸塵臉色微沉,但還是一個箭步沖了過去,大聲喝道:“阿土,別亂來!”
阿土一轉頭,看到是陸塵過來,眼神微微柔和了些,但仍是低吼咆哮,似乎十分憤怒。
火巖站在陸塵背后,臉色有些焦急,但也不敢輕舉妄動,只看著陸塵伸手抱住阿土的頭,緩緩勸慰著,讓阿土安靜下來時,他的臉色才恢復了幾分平靜,低聲道:“你先讓它放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