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瀾真君沉默著,目光微微閃爍,凝視著堂下白蓮。
廳堂里一片寂靜,他不說話,就沒有人敢多說一個字,誰也不知道他此刻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又會不會是被激怒生氣。若是勃然大怒的話,只怕這廳堂里就都是死人了。
氣氛仿佛凝固住一般,時間似乎也停滯了下來,也不知過了多久以后,天瀾真君忽然站起身,從那座位上走了下來。
他走到白蓮的身前,凝視她片刻后,淡淡地道:“小小年紀,膽子倒大。這些也是我師兄教你的么?”
他胖大的身子就那樣施施然站著,并無兇惡之象,也無逼迫之氣,然而確有一股恢弘堂皇的氣勢,令白蓮默然不能做聲。
天瀾真君等了片刻后,卻是轉頭向卓賢看了一眼,道:“你呢,以前可曾聽過白晨師兄說過這些話語?”
卓賢在這位化神真君那明亮的,似乎有些耀眼的目光注視下,腿腳也是有些發軟,干笑了一聲,額頭上微微見汗,猶豫片刻后,還是輕聲道:“小師妹并無撒謊,我以前確實也曾聽師父如此說過一次的。”
天瀾真君負手在身后,緩緩走到一邊窗前,抬手仰望天穹,面色淡漠,也看不出此刻他心中到底有何變化,只是在過了一會后,聽長風文學,w↓ww.cf≈wx.n↑et他緩緩說道:“師兄與我相交一世,卻始終不解我心,實在令我抱憾于心。兄弟一場,日后有緣黃泉再見的話,我自當向他說明心跡便是了。”
“你起來吧。”最后這句話,他卻是對仍然跪在地下的白蓮說的。
白蓮低聲應了一句,站起身走到卓賢的身邊,安靜地站在那里。
天瀾真君目光掃過這師兄妹二人,片刻后開口道:“白蓮。”
白蓮沒回話,垂首站著,在一旁的卓賢嘆了口氣,輕輕用手碰了白蓮一下,白蓮才低聲道:“弟子在。”
天瀾真君淡淡地道:“師兄已不幸過世,留下三位弟子,我這個做師叔的當然不能坐視不理。你大師兄、二師兄如今都已安置妥當了,只有你一人…”
聽到中間這里時,白蓮忽然抬起頭看了身邊的卓賢一眼。
卓賢面色平靜,一副淡定平靜的神色,似乎對此無動于衷,過了片刻后,白蓮又再次緩緩低下了頭。
“…只有你一人還未安頓。說起來,你天資極高,是千載難見的五柱奇才,若能靜心修煉的話,未來當可為我昆侖一脈增光添彩。只是如今情勢如此,我想你面前有兩條路,你自己選吧。”
白蓮的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憤怒之色,但還是咬緊了牙沒有說話。
天瀾真君似乎也沒注意到她神情的微小變化,只是平靜地說道:“其一,我也是憐惜你這天資出眾,若你也愿意的話,可暫時歸入我門下做個記名弟子,先行修煉。日后若有成就,再正式拜我為師亦可。”
白蓮怔了一下,似乎對此有些意外,但很快的,她的臉色便蒼白了下來,因為天瀾真君的話語聲又跟了過來,道:“只是我所學道法,與白晨師兄差異頗大,不可兼容。你若要拜入我的門下,就得先將先頭所學的那些粗淺法門,一應都廢了吧。”
站在一旁的卓賢臉色也是微微變了一下,眼中掠過一絲不忍之色,但隨即又將這點微小的惻隱緊緊收藏了起來。
白蓮站在原地,過了半晌低聲問道:“請問師叔,還有第二條路嗎?”
天瀾真君點點頭,道:“有啊。其二呢,我那位師兄已經過世了,但他畢竟也曾是睥睨天下的一代真君,絕世無雙、風化絕代的人物。這等人杰,又豈可落得個死后無人問津的下場?冬峰墜毀之石山,便是白晨師兄的陵寢,左右你現在無事,便先去替他守靈吧。什么時候想通了,再過來找我也不遲。”
白蓮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抬頭想說什么,話到嘴邊又忍住了,轉頭看了一眼卓賢。
卓賢點點頭,道:“這樣吧,師叔,小師妹畢竟剛回山,有些事還不曉得,加上她年紀還小不懂事,還請您寬限幾日。我先送她去石山那邊住著,一來,為師父守靈,二來,也開導開導她,您看可否?”
天瀾真君道:“可以。”
卓賢對他深施一禮,然后拉著白蓮退了出去。
白蓮似乎有些失落,但最后還是老老實實地跟著他去了。
就在他們出門的時候,另一個人正好也走了進來,卻是何毅。
卓賢與何毅的目光對視了一眼,兩人微微頷首示意,片刻后又擦肩而過。
“弟子何毅,拜見真君。”
當廳堂中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何毅走到天瀾真君的身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首先開口說道。
天瀾真君面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走回到主座上坐下,隨后道:“回來了啊,此去迷亂之地如何?”
何毅一拱手,面帶微笑,道:“幸不辱使命,此番特來向您報喜。”
天瀾真君靜靜地看著他,不知為何,面上原本一直都有的溫和之意忽然消失了,只是點了點頭,道:“哦?說來聽聽,何喜之有?”
“弟子深入迷亂之地,追蹤千里,終于是在龍川河畔,將那魔教奸細妖人堵住,并手刃此獠,其尸身墜入龍川大河中,可謂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天瀾真君的瞳孔微微一縮,沉聲道:“你殺了那人?”
“正是!”何毅神情慷慨,神態昂然,朗聲道,“此等魔教妖人,作惡多端,為禍天下正道百姓,我身為昆侖弟子,替天行道,除惡揚善,也是應有之義。”
天瀾真君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看著何毅。
何毅被他目光注視著,心里卻有幾分激動,又往前踏出一步,道:“弟子此行,也是想在您面前證明弟子才學,足以拜入門下,定然不會令您失望,便是那‘天’字道號,弟子也有信心為您發揚光大!”
“你殺了那人,想入我門下,還想要天字道號?”天瀾真君緩緩站了起來,凝視于他,臉色漸漸變得復雜,似乎有一種奇怪的情緒正縈繞在他心中,一股若有若無的激烈如心跳般的無聲轟鳴,在某個寂靜角落響動著。
“是,請真君成全。”何毅拜倒于地。
天瀾真君站在高處,俯望著此人,目光里似在驟然間凝聚了風云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