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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見笑

夢想島中文    諸天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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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江紅潛回紫府思索了好半夜,并沒有按照龍天的意愿迅速離開。

  人初生時,是嗷嗷待哺的嬰幼期,然后經歷懵懂的童年、敏感的少年,方漸漸步入成熟。成年人與未成年人最大的區別是,開始有了獨立的思想。無論幼稚也罷,荒誕也罷,總之不會盲從,會按照自己的意愿與目標行事。這種區分的方式,并非以年齡為準。有的人就算白發蒼蒼,依舊渾渾噩噩地活著,跟一棵大白菜沒有什么區別。

  可是,滿江紅若想要拯救玉笥島上的眾人,面對的將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首先,他無法單挑南海派。這完全不是一個層級上的力量對比,就算老虎打盹了也搞不掂。

  其次,他沒辦法取巧,偽裝成癲仙人的傳人去命令南海派棄島。甭說周癲這個大窮鬼沒留下一丁點信物,就算有,只怕產生不了什么威力。要知道修真者雖然避世,多多少少也受到現代氣息的熏陶。你掏出一件八百年前的老祖宗舊物,就想使喚偌大一個教派,做夢!

  這一些美好的想法,終歸存在著渺茫希望。真正令人絕望的是,退一萬步南海派棄島,島上的人也會發狂。被破壞的東西永遠不可能恢復原樣,除非時光倒流。島上人的意識遭到破壞,已經回不去了。對于此,救人心切的滿江紅做不到,始作俑者南海派做不到,修真界做不到,科學界做不到,大羅金仙也做不到。

  然而,少年人還是不死心。大部分島民朝三暮四,他不介意;小部分島民死心塌地,他記在心里。還有那些被他摩頂賜福的孩子,抱在懷里香香的、軟軟的,純真而親昵,他如何能夠拋棄!

  待他面孔冷肅地走上了沙灘,惡虎寨眾匪急匆匆上前迎接。

  “啊呀”,一聲驚喜尖叫從最偏遠處傳出,站立在山坡上的眾人急忙回頭,便看見林四娘家的女子掩面疾走。原來如歌猛地醒起,自己蓬頭垢面,還沒有刷牙洗臉梳妝呢,可怎生見人!

  “啊…”

  又一聲短促驚呼,一條窈窕的身影掩口遮面從人群中擠出,慌慌張張也朝山下奔去,卻是柳家的二妮子柳菲絮。

  切…眾人鄙夷地撇了撇嘴。人家如歌是望見了情郎高興,趕快回家梳洗打扮。你這丫頭,八竿子打不著也叫喚個啥咧,慌慌張張跟有一只鬼在背后追似的!

  一些大姑娘、小媳婦開始尋找形形色色理由開溜,男人們面面相覷,卻不肯就此散了。眼見這妖魔般的“殺神”消失三天之后突然出現,恐怕島上人的命運將在今天決定,可不敢錯過了。再說,咱們不靠太近,有啥事兒撒丫子就跑,日后朝廷責問也落不下什么把柄。

  男人們沒精打采地迤邐下山,分成幾路匯往如歌家的村子。

  萬蛇谷的蛇群只漫過一個山頭就停止了前進,聰明地知道外邊是很兇險滴!沒有了瘴氣的庇護,極可能會變成一碗蛇羹。

  滿江紅快步進了山口,冷冷瞅了瞅在路旁整齊排列成兩行的匪徒,也不說話,徑直朝如歌家走去。那皺眉抿唇白中泛青的臉色,瞧在大氣都不敢出的眾人眼中,端的是殺氣騰騰,生人勿近!

  林四娘在家守著癡癡呆呆的如畫,并沒有在清晨跟隨眾人去海島東邊看熱鬧。她瞧著兇神惡煞的“女婿”逼近,方從堂屋里探出半個身子嚷嚷,卻被如歌堅決地頂了回去。

  妙齡女子神情平靜,似乎預料到了什么,轉身款款步入院中,驚跌了一地的眼睛。這才多大一點工夫呀,她就凈面敷粉點唇,換上嶄新的衣服和鞋襪,把頭發梳理齊整,好像盛裝游春的麗人。

  柳菲絮躲在自家菜園子角落里的一顆歪脖子樹下,彎腰扒開籬笆縫隙往下方瞅,緊繃著的渾圓臀部高高撅起,把裙子撐開好似一把大花傘,散發著濃郁的蓬勃的春天氣息。

  她聽到了自家父母在前院的細碎低語,看到三五成群的島民歸家,卻都不進屋,或站立路旁或呆坐院中,偶爾交談也都壓低了聲音,均緊張地注視著如歌家的方向。惡虎寨的匪徒挺胸凸肚,在如歌家前面的道路旁排列成了上下兩條線,卻不靠近。在中心位置,滿江紅正同如歌隔著籬笆墻說話。

  她見到,少年郎突然笑顏逐開、手舞足蹈,心里瞬間酸楚苦澀,淚水便不爭氣地流下了,急忙蹲下用手掌捂住嘴巴以防嗚咽出聲。為什么,你一見她就笑,有說不完的話兒,卻從來不肯正眼瞅我!

  在滿江紅如天神臨凡一般初上島時,大姑娘小媳婦們毫不掩飾她們的愛慕,家里父母或者丈夫并不斥責,反覺得面上倍有榮光。后來,滿江紅遲遲沒有拯救大伙兒的舉動,而朝廷巡島的日子又在逼近,這股熱潮便悄悄冷了。待到花戎同如畫瘋狂,眾人對他的擁戴逆轉成了畏懼,再也沒有哪位姑娘敢公開表露愛意,只除了如歌同柳菲絮。

  對如歌的情況,大伙都好理解一點,畢竟人家有宿緣;可柳家二妮子也這般瘋魔,大伙兒毫不掩飾輕蔑。柳菲絮又是一個高傲的性子,毫不理會飛短流長急赤白臉,偌大年齡也不出嫁,滿島青年竟然沒一個她瞧得起的,更令島民們無端生發出憤怒來,丫憑什么如此!所以,甭管滿江紅封神還是成魔,島民對如歌還是心存一份憐憫的。而對柳菲絮,則抱著裸看笑話的心態。

  柳菲絮由于距離比較遠,聽不到滿江紅和如歌在說些什么,否則便不會那么難受。隔得近的島民豎起耳朵斷斷續續聽到一些,雖然惘然不懂,卻也聽得出二人的言語并不客氣。

  “你是不是早就醒了?”少年人的聲音非常焦躁,絲毫不含柔情蜜意。

  女子聞言低垂了頭,筍尖兒一般的繡鞋無意識碾動著,默默無語。

  “戎哥瘋了的那一天,你說我如果被他打死,他就再也醒不來。我那時候就猜測,你可能醒了…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倒是說話呀!”

  少年的聲調拔高,語氣越來越嚴厲。

  女子的眼淚幾乎涌出,仰面哽咽道:“我…我醒了又怎樣?我不要做回晶晶,我就是如歌…你就知道對我兇,老是丟下我孤零零一個人…”

  這一回,輪到少年目瞪口呆了,十數秒后突然爆發出震天般驚喜的叫聲,在原地連翻了好幾個筋斗。

  “啊…哦呵…你記起來了?你醒了,原來真的醒了…我就知道…是不是在治好毒蛇咬傷以后醒來的?從那以后,你的眼神清澈了許多…”

  女子呆呆地看著心上人像猴子一樣跳來跳去,伸出手背拭去眼角一滴淚珠,“噗嗤”一聲破涕為笑,嗔道:“傻帽!”

  “快跟我走…先去救戎哥,再救水月和追命。”

  “水月是誰?”

  “你妹妹!”

  “你要干嘛?你有多少血,救得回幾個人…哎呦,等等我!”

  滿江紅猜測,自己的鮮血能夠恢復一個人的清醒意識,貌似比清風舟的“鎮魂”還牛逼。其實,真相遠非如此。他并不知道在南澳小鎮一場大戰之后,只幾滴鮮血濺出,那里便蟲蟻絕跡;海底的陰魂小黑,正是被他鮮血里的氣息融成了一架骨骼標本。

  他著手進行自己的計劃,反正死馬權當活馬醫,走一步看一步。

  制服肖平等人,搶回花戎,對滿江紅而言輕而易舉。

  夜晚,惡虎寨大廳點起了十幾盞油燈,亮如白晝。肖平等人一開始還殺豬般叫嚷“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滿江紅聽得煩躁,叫人捆綁結實,統統塞上嘴巴,丟進小黑屋。

  他命令孟廣帶一隊人守在廳外,趙六幾個則在寨外巡邏,然后“哐當”關閉了大門。廳里面,花戎躺在竹床上昏迷不醒,案板上擱一把用酒水消過毒的短刀和一個青瓷小碗,架子上擺放著熱水與干凈毛巾。

  “等一下,你先要多喝點水。”如歌提醒道。

  “你以為在賣牛奶呀,還要兌水!”滿江紅不高興地回話。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喝一點鹽水加紅糖,身體才恢復快。總不成等他們幾個好了你又倒下,叫他們再割血還你吧。”如歌氣哼哼一扭頭。

  “嗯,也好。”滿江紅開門,吩咐孟廣去找點開水、食鹽和紅糖來。

  右臂殘廢的山寨三當家飛快地掃一眼案板上明晃晃的短刀,戰戰兢兢不敢出聲,匆匆而去。

  喝過鹽糖水,緊閉大門,滿江紅抓起短刀朝手腕割去。

  花戎被灌入一碗鮮血,夜半時分醒來后,掙扎而起,踉踉蹌蹌奔出屋去。滿江紅急忙叫孟廣跟隨,并不怎么擔心。花戎的性情豁達,絕不至于精神崩潰或者去尋短見。像這種情形,也是滿江紅早就預計到的。想必花戎回憶起好兄弟李鐵在自己面前被活生生打死,心中苦悶難受,需要好好宣泄一下。

  果然片刻之后,從李鐵被燒成灰的海灘上傳出了凄厲嚎叫,久久不歇。

  雖然滿江紅覺得身體完全承受得了,可拗不過如歌,只好歇半宿后再救追命。

  這廝沒有精神混亂,醒來比花戎快許多。見到滿江紅后只微微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一扭頭看到了如歌,臉上騰地飛起兩朵“紅云”。這時候天光已經大亮,滿江紅納悶地瞅著,心里稀奇無比。靠,你丫黑成這副模樣,居然也能夠紅臉?

  水月在黃昏時候醒轉,卻木偶一般躺著,淚水無聲地打濕了枕頭,眼神空洞。明明她的身體在這里,思想卻仿佛在另外一個國度飄浮。

  滿江紅急得很,以為效果不明顯,還要割血“加大劑量”。如歌匆匆把他拽到一旁,指了指自己胸口道,心病!

  聽完如歌的敘說,滿江紅明白了。這小妮子愛戀著云飛,知道真相后,二人便再也沒有了可能。女兒家的傷感,看來只有靠時間慢慢消磨了。

  而水月在隨后的日子里,漸漸行動如常,性情卻大變。她再也不是那個愛笑愛鬧的小姑娘了,沉默寡言,看人看物的眼神明顯有著疏離感。

  滿江紅瞧在眼里,沒有多加理會,因為他有太多太重要的事情做。光陰的指針滴答滴答飛旋,像是老虎在身后猛追。

  關于“天魔渡虛空”,他也只告訴了花戎和追命。

  他總覺得,若天塌下來,男人應當挺身而出。能夠瞞一陣,讓女人和孩子遠離恐慌,享受一段短暫的幸福時光,也是好的。

  他重新現身后的第三天,島民們發現沙灘旁的山崖上,成群結隊的海鷗盤旋飛舞,煞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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