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一頭靈禽極速振動羽翼,能在四五息時間內橫移出千余步外,與危險拉開距離,但面對五十架連弩暴射而出的淬金箭,黑山軍派出的御禽玄修,第一反應也只是將捏成手里的篆符祭出,以極致的速度凝聚出一層層密集的防護靈盾或防護靈罩,去封擋箭雨,甚至想著以更快的速度逼近,令精絕軍御禽銳卒手里所持的機弩失去作用。
在最初的一刻,他們最多只是往兩翼稍散開,卻沒有想過掉頭逃避。
在兩軍戰禽第一次接近千步距離要展開試探性攻勢,沒有誰會想到自亂陣形掉頭逃避,但在數以百計的淬金箭所形成的金屬風暴覆蓋過來,幾乎在瞬間就將所有的防護靈盾、靈罩撕破成粉碎時,黑山軍的御禽玄修想要興起念頭驅御跨下靈禽閃躲射殺,已經太晚了。
在四五百步距離內,輕型連弩所射的淬金箭,能射穿半寸厚的淬金鐵板。
這就意味著,即便是玄階靈甲,在這么近的距離也承受不住連續十數支淬金箭、一息短時的怒射。
加上雙方接近時的陣形極為密集,黑山軍的御禽玄修也沒有想過要分散來,與精絕軍的戰禽一對一在鐵勒嶺的上空廝殺,甚至有數人想著能與乘御雙頭靈鷲的枯骨道人挨得更近,以便形成更強戰力,能直接撕開精絕軍的戰禽陣列。
這就造成淬金箭雨覆蓋時,黑山軍諸多戰禽擠貼得極近,相互間就將騰挪閃避的空間擠死…
枯骨道人始終防著陳海那神乎其神的箭術,驅御雙頭靈鷲往前突沖時,手里暗扣著六張庚金秘盾符,也是憑著強悍的精神念頭,在箭雨覆來之際,同時將六張庚金秘盾符一起祭出,在身前凝成六張形如實質的金色秘盾。
每一張金色秘盾內皆有澎湃的庚金煞元流轉,六盾齊出,即便是道丹境強者的全力一擊,枯骨道人也有自信能輕松接下,但就在他的眼前,看著如漫天星辰的淬金箭籠罩射來,在身前的庚金秘盾上爆出來一團團刺眼的靈芒。
幾乎不到兩個呼吸的短時,就已有一張庚金秘盾就會被箭雨射破…
然而枯骨道人此時卻不能躲開,他卻不是痛惜身側同僚此起彼伏的哀嚎、怒吼或靈禽的悲鳴,實是陳海此時已經將手里的玄胎鐵弓拉開鎖殺過來。
這一刻,不僅陳海搭在弓弦之上的破甲箭簇上雷光隱隱,在箭簇到枯骨道人的胸口之間,更是有無盡的細碎雷光從虛空中凝聚出來,形成一道古怪之極的電弧雷光長鞭,鞭梢就差三五尺,就會往枯骨道人的頭顱卷過去。
枯骨道人心里清楚,不管他能不能避開陳海接下來射出一箭,都要承受這道電弧雷光長鞭的抽劈;他閃避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過雷柱的轟劈。
而令枯骨道人最難受的,陳海蓄足勢卻不發,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左右戰禽被金屬風暴般的箭雨風狂射落。
而待他下定決心摧動蒼炎尺要將這道雷光長鞭擊碎時,護在他身前的六張庚金秘盾,已經被更密集的淬金箭雨破碎。
枯骨道人所祭用的蒼炎尺,在金州也是極難得的玄階上品法寶,卷動天地元息,凝聚青炎烈焰,仿佛化作一支長達七八丈的巨大焰尺,就往橫在身前的雷光長鞭怒抽過去。
焰火崩濺,蒼炎尺被打回原形,但雷光長鞭也被震碎。
枯骨道人與陳海這一擊可以說平分秋色,但平分秋色又如何?陳海壓制住雷光長鞭被震碎后的反噬,破甲箭還搭在弓弦上,而在枯骨道人最強的防御及攻擊手段都使出來后,籠罩過來是更密集的淬金箭雨。
岳弈然他們站在遠處,眼睜睜的看著枯骨道人,堂堂一名明竅境中期強者,僅與陳海平分秋色的接了一招后,肉身連同身上的甲衣被金屬風暴似的箭雨撕成粉碎。
枯骨道人跨下的雙頭靈鷲要好一些,畢竟那么龐大、強韌的肉身不是箭雨所能撕碎,在被數十支淬金箭射穿羽翼、軀干,墜地時更能抽搐幾下。
岳弈然的眼角也猛然抽搐了幾下,就感覺時間短到他就眨了兩下眼,黑山軍與精絕軍前鋒精銳的第一次接觸戰就結束了。
黑山軍四十八頭戰禽,雖然有大半第一時間脫離接觸,振翼飛出十數里外,但雙方明明看上去勢均力敵,黑山軍卻在短短幾個呼吸間,被射落十八頭靈禽,這樣的結果也太難讓人接受了。
十八頭靈禽栽落到鐵勒嶺的峰崖里,雖然大多數還沒有立時死去,但羽翼被箭雨撕破,也就剩下喘息的氣力,而黑山軍所派出的御禽玄修傷亡更慘,有四十一人或死或傷,都被箭雨射落在地。
這其中有七人是妖神殿的弟子,有兩人看上去已然氣絕,但還有五人雖說身體被多支淬金箭射穿,鮮血狂涌,短時間還能撐住。
只是他們也無法逃跑,他們的靈獸或斃或殘,他們也都身受重傷,怎么也逃不過精絕軍戰禽的追殺,只能眼巴巴的看向岳弈然、苗明成、蘇崇虎所站在的峰崖。
岳弈然眉頭直跳。
這些妖神殿是以個人名義加入黑山軍,與宗門無關,除了妖神殿直接涉及這場戰事,不然的話,他們也不能以宗門的名義提供援助。
陳海使吳蒙率戰禽營,繼續驅趕黑山軍的其他戰禽,以及往西深入,盡可能將黑山軍數千精騎馳往南澗峽的速度壓制下去,他則驅御鐵鱗靈鷹重新飛回到葛玄喬的身邊,振臂落到斷崖上,目光凌厲盯著兩千丈外的苗明成等人,揚聲問道:“此前所議條件,苗真人應允否?”
“這便是機關連弩吧?”苗明成以低到只有岳弈然、蘇崇虎兩人才能聽到的蟻語喃喃自語。
他們此前收集過陳海的情況,也了解到聚泉嶺有造機關戰車、機關連弩之術,但機關戰車、機關連弩雖然已經被造出不少,但在諸家還被視為機密,也只有黑燕軍在河西戰場少規模使用,苗明成他們都沒有看到過實物,也就無法想象數十架連弩竟然能在狹窄的空間形成如此密集的箭雨。
此外,淬金箭的鉆透力也未免太強了一些。
這也不怪苗明成他們對連弩沒有足夠的重視。
機關連弩要形成如此恐怖的射殺力,與淬金箭的大規模使用密不可分。
金洲鑄鐵冶煉,比燕州還要差一大截,以致淬金鐵料在金洲大漠的價植,要比河西高過數倍,走西峽走廊的商旅,利潤最豐厚的一宗物資就是淬金鐵。
不過,因為河西對這種戰略物資的封鎖,每年僅有數十萬斤能從燕州各地經河西流入金州東域諸國。即便加上金州東域諸國宗族所掌握冶煉場,金州東域諸國每年也就一兩百萬斤淬金鐵料的供應,勉強能抵得上消耗。
陳海此前掃蕩諸寇老剿,收羅三四十萬斤的淬金鐵料,是平盧北部諸多馬賊多少年的私藏,在扣除其他耗用后,剩下的也就夠鑄幾千支淬金箭。
要不是從河西及聚泉嶺獲得大量的支援,剛才短短幾個呼吸的接觸戰,陳海他手里儲備的淬金箭就會一次消耗殆盡。
機關連弩的威力,是與淬金箭規模是密切相關的,外界不清楚聚泉日產六萬斤淬金鐵料的底細,自然就無法準備評價機關連弩規模使用的威力。
面對陳海此時的質問,苗明成也只能艱苦吞咽一口唾沫,說道:“妖神殿弟子并未踏入鹿開峽。”
雖然妖神殿弟子已有數十人御靈禽逼近鹿開峽,這些弟子都有辟靈境修為,所御靈禽心魂相通,也更強大,但真正到沒有遮攔的空中戰場上,與精絕軍的戰禽營相斗,苗明成此時已無必勝的信心,何況妖神禽弟子踏過鹿開峽,也意味著對太微宗宣戰。
以往他們能相信黑山軍數千精騎能提前兩個時辰趕到,對南潤峽展開攻擊,但這時候在數十戰禽及如此強悍的弩箭的壓制、擾襲下,推進的速度必然就會被壓制,未必就能比精絕軍騎兵更快抵近南澗峽。
即便是黑山軍能更快逼近南澗峽,在開口不過數百步的南澗峽西口,黑山軍精銳能付出多慘重的傷亡,才能突進到精絕軍戰卒的陣前?
苗明成、岳弈然、蘇崇虎再不愿,也要承認,在爭奪南澗峽的控制權上,張雄、孔鵬所率的黑山軍,可能要先輸一陣了。
陳海瞥眼看著落在遠處峰巒間的叛軍傷兵,不動聲色的跟苗明成說道:“這些傷兵,要能事后不再加入叛軍,還請苗真人放手施治…”
他們此時在南澗峽的人手太少,還沒有能力收治戰俘,他此次是想助中葉氏復國,借機控制鹿城,這些都是有大義名份的,也沒有必要增加額外的仇恨了,這時候只能讓妖神殿將傷殘接走。
其他人可能不救,但五名妖神殿弟子不能見死不救。
既然已決定妖神殿不直接涉入這場戰場,苗明成都要開口跟陳海求這個情,現在陳海主動提出來,他也就省了開這個口,讓蘇崇虎、岳弈然乘黑蛟,將十數傷殘都接過來…